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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退出福宁殿的时候,就听到有一石子破空声,侧头避过。看向石子来处,那是一个白衣少年,站在墙头,手中把玩着一把扇子,向着展昭微微笑。
“臭猫。”
展昭见了那少年,瞬间安下心来,但瞬间又心里一紧,这里可是福宁宫!
“下来!”展昭赶紧走过去,把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耗子逮下来,白玉堂也随着展昭的意直接跳了下来。
谁知道刚跳了下来就被展昭拉着数落:“你不要命了,这里可是福宁宫,一旦被人发现你那样子站在上头,一定会被当刺客抓起来的!”
白玉堂回嘴:“这宫里除了你,还有什么人等逮得住五爷?”
展昭听了扶额,也不知道是该浇他冷水好还是顺毛好,索性转移个话题:“你今晚住哪儿?”
白玉堂耸肩:“没地方。”
“护国长公主没给你安排?”展昭吃惊,毕竟这是护国长公主带进来的人,怎么可能不安排妥当?
白玉堂撇撇嘴:“就是没安排啊,所以来找我们展大人好收留在下一晚。”
展昭嘴角微抽,这耗子,自从互通心意之后真的是越来越放肆了。压低声音:“这是宫里。”
白玉堂无辜的说:“我知道啊。”
展昭真心不想理这只装模作样的耗子,可又拜倒在了对方的眼神下,只得说:“那今晚先去殿前司凑合一晚。”
走了几步又不确定的回头问:“护国长公主真没给你安排房间?”
“没有啊。”
展昭看着白玉堂那清澈的眼神,败下阵来,只得在前头带路:“行吧。”
白玉堂在后头偷偷笑了一下,又快步跟上那个穿着红色官服的身影。
会宁殿。
赵霜妍跪在主殿,将自己的面具取下,脸色煞白。
“娘……对不起。”
来往商贸
而后过了几日,辽国使臣仿佛就是来大宋游玩一般,吃吃喝喝,顺便去勾栏瓦肆听书看戏,再没提起什么和亲之事。
十日后,辽国使臣求见,赵祯又接待了她们。
耶律观音女说:“此次我等来宋,本想着求娶长公主,可见了汴梁繁华,也知长公主怕是不会适应我等草原生活。故此,此事作罢。”
赵祯听了点头,又问:“既然如此,不知两位使者还有何事?”
这话说的非常直接,就是在说既然你们不想娶我的姐妹了怎么还不走,难不成是还想拿点布料回去?
真当是相看人家了?
“商道。”化名萧左的耶律宗真说。
“如今辽宋两国的商道两国都并没有特别插手,但是宋国皇帝应该明白,只要把控住了商道,我们之间能少上许多战火。”
此时的耶律宗真并没有掩饰自己身上的霸气,直接表现出了一个帝王的样子。但是刚登基的十六岁少年在另一个登基已经十年多都青年皇帝面前,还是太嫩了。
赵祯没有说自己已经认出了对方,也没有表现出认出对方的样子。反而说:“萧副使所言极是,商道之事错综复杂,又事关两国邦交,不知可有贵国国主手书?”
手书这种东西,自然是有的。毕竟国主本人就在这儿,手书这种东西要多少有多少。
“有。”耶律宗真直接拿出了昨夜写的手书就要递交上去。
一内侍从耶律宗真手中接过,又递交给了赵祯。赵祯将手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露出一个展昭看不懂的笑容。
接下来,展昭默默的站在赵祯身旁,看着两位皇帝互相下套互相拆招,又互相争夺利益。
两人你来我往见招拆招,从白日争夺到黄昏,终于就这些商贸往来定下了章程。
送走了辽国使臣之后,赵祯忽然靠在了椅子上,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早有黄门送上了茶水,可赵祯没有喝,反而说:“宣,贤王进宫。”
小福子诺了一声就要出去,却又被赵祯喊住:“等下,就说,我这儿有要事相商,若皇叔不来你也不用回来了。”
小福子又诺了一声退出殿内。
赵祯这才拿过茶盏一口闷下,竟全无品茶风度。喝了之后说:“如今,也不过是个解渴的蠢物罢了。”
展昭见到空了的茶盏,很自然的拿过一旁的茶壶将茶续上,谁知赵祯见了哈哈的笑起来:“哈哈哈哈,展昭,你这人倒是有趣的紧。”
展昭回道:“既然只是解渴的蠢物,才饮了一杯怎么解得了渴。”
赵祯愣了一下,才笑着说:“对,你说的对,既然是解渴的蠢物,一杯怎么解得了渴。”
一连喝了三杯,第四杯的时候终于只呷了一口,赵祯问:“以后……你就留在朕身边可好?”
——
庞府。
公孙策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能有第二次跟随庞统来到庞太师府上的时候,而且庞太师还是和颜悦色。
庞太师摸摸自己的胡子,看到自家儿子看向公孙策那温柔的眼神,也只能妥协。
其实这样子也好,至少次子有这么个把柄在官家手中,又自己断绝了子嗣,那些功高震主的戏码应该是不会有了。
或许还是会有,可是总归会好一些,宫里的庞妃也会好过一点,还有四女儿,应该也会回家了吧?
庞太师五十多岁的人了,脸上早就已经皱纹,背着手看向家祠的方向,做了一个决定。
“统儿,等下,你带着小策去看看你娘吧。”
庞统十分惊讶:“爹?”
公孙策也十分惊讶,十年前庞太师知道他们之间的事之后有多歇斯底里他可是全部看在眼里。
庞太师转身看向面前这个月白色衣袍的翩翩少年,明明也快到了而立之年,时光的刻刀却对他十分宽容,与十年前变化不大,变得只是眼神。十年前的公孙策,刚出师,一身傲气肉眼可见。十年后的今日,公孙策也做了个六品主簿,经手了好些案件,见识了官场风云,虽傲气不减当年,却更加圆滑。
而且,十年了,两人都是心意未变。这样,他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还能再阻拦什么呢?
又能怎么阻拦呢?
庞太师又说:“小策,我家统儿从小脾气坳拗,以后若是他有什么惹你不快的地方还请你多担待些。”
公孙策没得话说,也不知说什么话,只做了一个长揖。太师也受了礼,才骂了庞统:“臭小子,做什么上书继续留守边关!这下好了吧,你俩继续相隔千里数着日子过吧!”
庞统尴尬的咳嗽一下,小声问道:“我现在重新上书有用么?”
“臭小子!”庞太师瞬间吹胡子瞪眼,做了架势就要去打人,“你当奏折是什么,今日向东明日向西,老子从小教你的东西是不是忘的一干二净了?”
庞统也不介意彩衣娱亲一回,赶紧跑开,就像小时候一样:“爹,您别打了,统儿知道错了!当心腰闪了!”
而公孙策站在中间,笑着看这对加起来快九十岁的父子在园中打闹。
又过了几日,朝堂安定,辽国使臣回国。庞统作为驻守边关的守将,带着飞云骑一同赴关。路过留仙居的时候鬼使神差的抬头看了一眼,就看见他的少年郎手握玉笛,倚靠栏杆,向他笑得灿烂,比那璀璨星河更加夺目。
那个月白色衣袍的少年郎做了一个口型:等我。
福宁宫,会宁殿,翠微殿。
唐红缎与赵霜妍对面对的跪坐着。正坐,如今已经很少见了,除却唐门这种千年的世家,就连皇家也极少如此。
白玉堂坐在赵霜妍身后,听着两人的对话。
几人打了招呼之后直接进了主题。
唐红缎说:“赵师姐所求,我唐门已经达成所愿。望赵师姐能将唐门令牌交还。”
赵霜妍点头,看向白玉堂:“小白,把我之前给你的令牌拿出来。”
白玉堂问道:“哪个?”
唐红缎听了眉毛一跳,难不成有两个?
赵霜妍说:“有扇子花纹的那个。”
白玉堂吃了一惊,那不是他哥哥留下的东西么?
“是,那是阿锦用过的东西。”赵霜妍解释,“但它不属于阿锦。”
“它属于唐门。”唐红缎补充,“只有唐门嫡系子弟,才有资格用。”
白玉堂不解:“白爷也用过!而且我哥怎么就成了唐门嫡系了?他姓白!”
“啪嗒。”
赵霜妍将杯子磕在桌上:“你在谁面前称爷?”
白玉堂不说话了,只皱着眉头,看起来心情不好。要不是说这话的是赵霜妍,他定要对方看看他有没有资格说自己是爷!
可是……那是他原来的嫂子,也是,他哥白锦堂的……未过门的遗孀。
倒是唐红缎,微笑解释:“白叔叔不知,您的哥哥白锦堂还有一个名字。他在唐门的名字叫做唐青锦,是我唐门天一房房主唐雅姑奶奶的独子,也是我的小叔叔。”
“在八荒,有两个名字的人多了去了。”唐红缎眯眼笑。
这话是真的,天香谷素问轩第一代轩主容霜,就有另外一个名字皇甫璇。还有很多很多人,都有两个名字。大多一个从母姓一个从父姓。
“当年唐雅姑奶奶从老房主处得了令牌,后来传给了小叔叔。这从来都是唐门的物件。既然小叔叔没有子嗣,自然由唐门收回。”
“至于白叔叔,您身上没有任何唐家的血脉,所以,还是还回来吧。也不要让赵师姐难做。”
看向赵霜妍:“您说是吧,赵师姐?”
白玉堂不可思议的看向赵霜妍,这位可是长公主,论权势怎么着都比对面的唐小姑娘更强几分吧?
谁知赵霜妍只淡淡的说:“小白,把令牌给唐红缎。”
白玉堂咬紧下唇,半晌才说:“这是我哥的……遗物!”
“不是。”赵霜妍说:“这是唐门的信物。它已经离开唐门多年,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我……”白玉堂想拒绝,很想很想,可是看着赵霜妍坚定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将那枚蓝紫色的令牌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
唐红缎拿到令牌,说:“多谢赵师姐。唐雅姑奶奶还问,您何时能再去看看她。”
赵霜妍扯了扯嘴角:“很快。”
唐红缎起身:“祝师姐身体康健,得偿所愿,唐门唐红缎告辞。”
“走吧。”
送走了唐红缎之后,赵霜妍忽然感觉天昏地暗,扶住了柱子才好受些。
“抱歉。”
白玉堂看着面前这个人,说:“无妨。”
又过了几日,一份圣旨到了甜水巷白府。
白玉堂接了旨意,白福用荷包打发了天使,一回头,白玉堂不见了。
此时的长公主府,白玉堂面无表情的进来找长公主,问道:“这什么意思?”
赵霜妍撇了一眼圣旨,说:“你既然本就是武生员,直接做个四品护卫不好么?”
白玉堂深吸一口气,问:“那为何是做您的护卫?”
赵霜妍停笔,看向白玉堂:“做孤的护卫有什么不好?有什么摆不平的直接拿出孤的名头就是了。”
“就算是为了展昭,你也最好做了这个护卫。”
白玉堂握紧了双手,却发现赵霜妍说得的确没有错。
“我明白了。”白玉堂拿了圣旨转身离开。
“小白。”赵霜妍叫住了白玉堂,“明日开始上工。”
“知道了。”
待白玉堂离开,赵霜妍才继续提笔,将最后几个字写完。那东西最上面明晃晃的两个字:婚书。
开封府。
包拯看着面前跪着的老汉,心跳得不行,此事若是真的,那恐怕……
展昭与公孙策在一旁也听了此事,公孙策陷入沉思,展昭不由得摸了一下怀中的令牌。
“本官……要入宫面圣!”
第五卷 陈州变
民告官
开封府外的登闻鼓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响了,这日,一个衣衫褴褛的老汉趁着外头往来的人少,拼尽了全力正要把鼓敲响,却实在没有力气,晕倒在了开封府门口。
那鼓只响了一下,声音不重。
门子见了直接招呼皂班衙役,将人抬进了府衙。
皂吏们将人抬进,一人忙去主簿处找公孙先生,一人去寻包大人,又有去厨房让准备清水白粥的,还有去拿干净衣裳的,以下不提。
这也是开封府关心百姓立下的规矩,只要有人告状,就一定要好好的对待对方,无论是什么样的状子,都接。
而一般鸡毛蒜皮的小事不立案,只三班衙役们调解了就成。但如今这老人一看就不是小事,是以要惊动上头的几位大人。
公孙策赶来之后,略把脉酒知道没什么大碍,只是身上那些皮肉伤要稍微处理一下。尤其是有两处已经有些化脓的,必须立刻处理。
老汉醒来的时机有点不太对。
一睁眼,老汉就见到一个儒生打扮的人,手上拿着小刀,在片自己小腿上的肉。而他没感觉到痛!
瞬间,老汉就吓懵了。
这是千刀万剐,等下是不是得下油锅了?老汉心里天人交战,百思不得其解。他应当没做什么坏事,怎么就下了地狱受刑?他还有事没做完啊,主家与主母还未救出来,恶人也没有受到惩罚呢!
老汉忙要翻身下地,却感受不到双腿,虽然吓坏了,却也赶紧磕头。
“这位老爷,小人有冤要诉!”说罢又是砰砰砰三个响头。
公孙正转身清理手中小刀,没防得住此人直接磕头。虽说也未曾受惊,也愣了一下。不过来开封府击鼓鸣冤的人都是来告状的,这节奏也是正常。他早习惯了。
很淡定的打发门外衙役:“人醒了,暂时无法行动,去找大人来。”
这下老汉傻眼了,怎么,这地府的官儿还没有来?那这个从自己身上片肉的文生是什么来头,酷吏么?
不对,地府怎么是官儿来见人的,难道不是鬼魂去见官儿的么?
公孙先生可不管老汉怎么想的,指示几个衙役将人扶到床上,继续手中的工作。
“有什么事等大人来了再说,现在先把你的腿给处理了。”
老汉见到公孙手中那明晃晃的刀子处理着自己腿上的烂肉,越发确定这里就是阴曹地府,否则这从自己腿上把肉挖下来怎么感觉不到痛呢?
不到片刻,包拯就进来了。包拯皮肤黑,额头上一道泛白的月牙状疤痕,穿着紫色官袍,威武庄严。后面还跟随了穿着红色官服的展昭,一柄墨色长剑在手,虽然面带微笑看着和蔼可亲可那长剑明晃晃的显着不好惹。
此时公孙已经处理完了伤口,将老汉的腿包扎好,和大人解释道:“学生用了麻沸散,这老人家的腿暂时不好走动。”
包拯点头,见老人要行礼,忙上前扶住:“老人家不必多礼,有何冤屈可与本府说说。”
老汉感动,就在床上做了磕头状,又道:“老汉名叫田忠,陈州人士。此行上京状告庞太师之子,安乐侯庞昱。在陈州修筑花园,欺男霸女。我家主人田启元,主母田金氏,因老夫人染病,割血救治。老夫人病好,主母上山还愿,谁知被那安乐侯见了,强行抢去,又将我家主人收监。
老夫人听闻此事,生生被吓死。我将老主母下葬之后,寻思着此事一家被害,定要上京告状,一路贪行,又被一伙人打劫,这才……”
说到此处,田老已经有些抽噎。而包拯却是皱起了眉头。
陈州,并不是开封府的管辖范围,他现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田忠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住情绪,才说:“求阎王爷惩处恶人!”
包拯:???
我看起来像阎王?
公孙策看了眼手中的笔又看了眼田忠,沉默不语。
展昭默默的转过头,不忍看包大人的表情,虽然包大人肤色比较黑也看不太出来。
包大人废了点力才解释清楚了田忠还没死这里是人间,然后田忠直接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