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278

  她提起药箱,行了一礼,躬着身子退出了内寝。

  等她离去,奚旷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女医……讲话真是惊人。老太医讲这些,都会有几分不自在,这女医倒是镇静得紧,不听她说的内容,还以为是在传道受业。

  “这就是你点的人。”奚旷瞧着桑湄,一言难尽。

  桑湄道:“说明人家内心坦荡,返璞归真。”

  奚旷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思索起来:“昨日礼部尚书来找朕,问你遇刺后需养病,那册封仪式是不是需从简举行。朕尚未答复他,你怎么想?”

  “不从简。”桑湄一口回绝,“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若是有人疑心你康复如此迅速,如何是好?”

  “连何太医都说了,我体质就是好,他们有什么好质疑的?”桑湄哼了一声,“他们想要个弱柳扶风、一步三喘的皇后,我可不想!”

  奚旷低笑起来:“又开始耍性子了。行,便依你所言,一切如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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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潘起为所料,桑湄的手书一经公开,便立刻传遍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还有好事者专门站在路边,忙着给不识字的人朗诵一遍原文,再用大白话解释一遍。

  普通百姓原本就对桑湄没有什么太强烈的厌恶之情,灵石寺刺客案后,还起了些怜爱之心,加上最近受那话本的影响,以及南邬商人们不遗余力的宣传,更是对她有了些许好感。直到这封手信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桑湄的声望彻底水涨船高。

  “原本以为,这皇后娘娘只是个貌美花瓶,没想到,竟真的有几分本事!瞧瞧人家写的文章,我看,比我隔壁的书生写得好多了!”

  “这不是肯定的?人家以前好歹也是个公主,没点真本事,不敢乱吹的。”

  “要不是娘娘遇刺,都没人发现她也去了灵石寺,行事如此低调,甚好甚好……咦,我押韵了。”

  “真的没人发现吗?难道都没有护卫?”

  “护卫是有,但听去的人说,他们之前都是藏在路边草丛里的,没有惊扰百姓,否则怎么会被刺客得手呢?”

  “我也听说了!我表婶那天也去了,还说她的孩子乱跑,把娘娘的裙子用香灰烫出了洞!娘娘不仅没有计较,还说那是旧裙子不妨事呢!”

  “嚯,竟把娘娘裙子烫坏了?胆子这么大?”

  “谁能想到那是皇后娘娘呢?后来发现的时候,我表婶吓得人都快瘫了。本来以为至少得被护卫盘问好久才能离开,谁知很快就放他们走了,也没有追究裙子的事情。我表婶回来后,就到处说这件事!”

  “没想到,皇后娘娘真的如此心系百姓。她信中所言良种之事,虽然我们家不种地,也听不太懂,但想来若是能推行良种,对我们普通人也是好事。”

  “那可不嘛!”

  “这么一想,当初娘娘遭遇刺杀,说不定不是因为什么出身问题,而是知道她喜欢为百姓请命,会影响某些人的利益!哼!多亏娘娘福大命大,否则,朝廷什么时候才会考虑推广良种一事?”

  “有道理,有道理啊!”

  城中百姓,对桑湄称赞有加,而城外农户,在得知朝廷真的开始向广大农户征集对良种的意见后,更是恨不得直接把桑湄供起来。

  “我哪儿能想到,当日那人真的是娘娘!要早知是她,我也不敢与她抱怨那么多!”那日在灵石寺外与桑湄谈论瓜果收成的妇人两手叉腰,忙着跟邻里乡亲念叨,“真是上天保佑娘娘,幸好那刺客没得手!才能有现在的结果!就算解决不了,朝廷有这个态度,我也认了!”

  “哎,那可不能!必须得解决!”乡亲们道,“要是解决了,你就是我们的大功臣!如果不是你跟娘娘说这些,娘娘又怎么会去跟陛下说呢?”

  “也不是我主动要说的,我那天是没抢到头香,在寺庙外面和孩子他爹吵架呢。吵着吵着就吵起今年收成来了,当时娘娘在旁边坐着,是她来问我的,可不是我自己凑上去的。”妇人啧了一声,无比感慨道,“我本来还以为,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贵夫人,没想到,竟是皇后娘娘大发慈悲。这比烧什么头香可有用多了,我要真抢到了头香,恐怕还没机会坐下来和娘娘说话呢!”

  乡亲们又让她讲讲当日的情形。

  哪怕这些日子已经讲了无数次,妇人还是兴致勃勃、绘声绘色、不厌其烦地一一道来,有些她记不清的细节,就想当然地添油加醋,比如什么娘娘身上香香的之类,恨不得把皇后娘娘夸成个下凡的仙女儿。

  最后还不忘扼腕一句:“真可惜那日戴着帷帽,没瞧见娘娘的真容!否则,就把她在家里当菩萨供起来了!”

  有人多嘴道:“那不简单?之前陛下不是贴过她的画像吗?肯定有人多事偷偷撕下来保存过,找人照着画一张不就行了?”

  妇人眼前一亮:“说得对啊!我这就进城去,问问有没有人能画一张这个!”

  ……

  “不知怎的,近几日城里突然流行起来娘娘的小像,一开始是百姓主动找人去临摹,后来那些画师发现这个能赚钱,便开始自己画了出去卖。”听露站在纱帘外,老老实实地报告。

  桑湄要“养病”,但又要听听皇城外的动静,是以还是打发她出去。有时候听露自己想想,也对桑湄敬佩万分,换作是她被人捅了一刀躺在床上,恐怕只会哭哭啼啼,哪里还会想着这么多事。人家还有容人之量,自己背叛她,她还能继续用,怪不得人家能当皇后,她却始终只能当个婢女。

  “为何要画本宫的小像?”桑湄不解。

  “听说是城外那些农户为了感谢娘娘,先开始找人画的像,要在家里挂起来,为娘娘日日诵经祈福。后来城内百姓也开始模仿,说娘娘是仁慈之人。”听露答,“还有一些,只是跟风罢了。”

  秋穗疑惑:“那日去灵石寺,娘娘戴着帷帽,他们怎么知道娘娘长什么模样?”

  “之前陛下为了寻娘娘,在城中贴过娘娘的画像,许是被人藏起来了一些,正好现在拿出来临摹。”听露猜测。

  秋穗:“……”

  桑湄听了,只觉得歪打正着。她看了秋穗一眼,笑叹一口气。

  听露:“对了,奴婢还听说了一件事,之前那个很红火的《登阙记》话本,听说被楚瑟姑娘的戏班子花重金买下来了,过段时间就要排演呢。”

  桑湄:“哦?这还没排演,消息就传出去了?”

  “据说是好几家戏班同时争抢,楚家班的幕后大老板砸了血本才抢到。为了及时回款,现在就在售一个月后的票呢。”

  桑湄震撼:“……这也行?”

  刚买下改编权,排都没排呢,就敢出来先卖钱啊?这王侍郎也着实是个鬼才。也不知道潘夫人的书局到底坑了他多少钱,让他如此着急回本。

  “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罢。”

  “是。”

  打发走了听露,不久又来了顾锦兰。

  桑湄身体“日渐好转”,已不需要次次都有何太医陪同,帘外既然不再有人,那顾锦兰也就懒得再装样子,站在一旁,陪桑湄聊天。

  “到太医院里,和在女医署里,有什么区别?”桑湄问。

  “能学到更多东西。”顾锦兰想了想,“很有用。”

  “何太医都教你了?”

  “是,老师都教微臣了。”顾锦兰说,“但纸上得来终觉浅,微臣以后的路还有很长。”

  “与其他太医相处得如何?”

  “同僚之间,也就那样。”顾锦兰说,“他们觉得微臣是女子,不想搭理微臣,但微臣是娘娘亲自指派,侍奉娘娘凤体,他们又不敢不搭理。”

  桑湄似笑非笑:“看来你仗势欺人,还挺游刃有余啊。”

  顾锦兰躬身:“能得娘娘青眼,是微臣之幸。”

  “后宫里头还有个惠太妃,她有没有找过你看病?”

  “找过一回,就是普通的风寒脑热,开了药便好了。”

  “她有没有从你这儿打听本宫的事?”

  顾锦兰思索了一下:“有这个意思,但微臣没有接她的话。”顿了顿,“娘娘不喜欢她?”

  “本宫都没见过她,谈不上喜欢与否。”桑湄笑笑,“你不是说,当初进宫是因为听说宫里有许多稀奇古怪的毒和药吗?我若告诉你,惠太妃也中过毒呢?”

  顾锦兰睁大眼睛:“是吗?微臣把脉的时候,并没有察觉。”

  “许是解了,所以察觉不到。”桑湄道,“本宫也不懂药理,就与你随口说说,你若下次有机会再见到她,可以再研究研究。”

  顾锦兰忍不住道:“惠太妃娘娘是何时中的毒?微臣在宫里也好些年了,从未听到风声。”

  “也不算很久罢,也就是先皇驾崩前夕那会儿。”桑湄用扇子轻轻拍了拍顾锦兰的衣袖,嫣然一笑道,“本宫与顾太医说这些,顾太医可不要出去乱说哦。”

  顾锦兰咽了一下喉头,躬身道:“微臣谨记。”

  她胆子虽大,但此时也不太敢接着问娘娘是如何得知的了。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比较好罢。

  也差不多到了请完脉告退的时候,顾锦兰一走,秋穗便疑惑道:“惠太妃中过毒?奴婢怎么不知道?”

  “前些日子奚旷同我讲的,还未来得及与你说。”桑湄漫不经心地抿了口茶,“我也是磨了他好半天,他才肯告诉我,他究竟是如何夺得的这个帝位。”

  说罢,她便与秋穗如此这般地细数了一通。

  秋穗震惊道:“啊?他竟然有贺府那些歪门邪道的方子?”

  “是啊。”桑湄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仰望着头顶的雕花窗格,阳光有些刺目,她眯了眯眼,道,“你说,这样的好东西,顾锦兰应该也会觉得很有趣罢?”

第96章2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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