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安心
会议室,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在侃侃而谈。
“老实说，这次宏江的方案不错，投入的资金也很可观, 合作有百利而无一害, 我们真腾建筑公司是非常想和贵公司合作的……”
扯了半天淡, 还是说不到点子上, 凌笙、原洺、方建国等各个部门的总监对视了一下，已经确定真腾不是真心来合作的。最前面的黎觅把所有人的反应收入眼底, 神色淡淡。
五分钟后, 真腾的冯伟终于说累了, 拧开桌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望向黎觅：“黎总，还请您相信，我们真腾是很有诚意合作的。”
黎觅嗯了声，把手里的资料举了起来，露出写了几个字的扉页：“我认真听了一下, 还做了笔记。”
冯伟完全没想到，连几个总监都没太认真听的一段话，宏江的黎总却听的这么认真, 甚至有所记录。
他眼里冒光, 受宠若惊：“哎呀，黎总居然这么给面子，不愧是宏江，我实在是惶恐得很哪！这么一看, 我们的合作势在必得，只要宏江再让出百分之五，就可以定了！”
黎觅不作声，把资料本往远处一扔，坐在最边上的凌笙很精准地接住，然后递给不远处的冯伟，似笑非笑道：“冯总监应该近视比较严重吧，黎总写在上面的字，你不妨再看看？”
冯伟咧嘴笑，接过来：“哎，凌总监和黎总真是体贴，我的确近视，所以根本看不清……”他的视线触及扉页上的字时，一下像是被扼住喉咙的鸭子，声音哑了许多，“这，这，百分之二十，是什么意思？”
黎觅仍然面瘫，之前负责洽谈项目的原洺说：“之前，我们说好的是百分之五，除了没签合同，其他都定好了。然后你们说，第二天会送合同，我们想着两家公司合作已久，也就通融了一次……现在，你们想临时加百分之五，哪有这么好的事？”
听到原洺这么一说，冯伟放下心来。他就知道，百分之二十是真腾内部才知道的事，黎觅怎么可能猜到，看样子，只是写错了而已。
“原总监真是冤枉我们了。没错，我们先前商议的结果是百分之五，但是那边新型材料价格猛涨，这次宏江要的量不小，我们也是没有办法的。”
黎觅的声音倏地冷了下来：“所以，按照你的说法，假如我们再加百分之五，真腾就和我们合作？”
冯伟脸上重新浮现笑容：“是的，既然宏江能再让百分之五，我们吃点亏也就算了，当做合作这么多次的诚意吧。”
黎觅摇头：“不对。这次KC因为内部原因，调高所有新型材料的价格，但远远没有这么高，和你刚才念的数据有出入。”
冯伟的冷汗下来了。
“而且，我刚才写的百分之二十，并不是在和你开玩笑。有人出了这个价格，如果宏江拿不出百分之二十以上，你们还会继续戏弄我们，我说的对吗？”
冯伟说：“黎总这玩笑开的有点大，百分之二十，只要不是疯了，没有哪家公司会让利这么大。再说了，真腾和宏江合作多年，怎么会做出戏弄这样的事……”
他虽然故作镇定，但面上还是出现了一瞬间的慌乱，这让黎觅更加确信自己的情报与猜测。她看了看凌笙，示意助理先让方建国等人去楼下等她。
方建国等人有些诧异，但他们知道黎觅一向不会无的放矢，因此很快离开会议室。等只剩下凌笙、自己与冯伟的时候，黎觅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凌云？”
冯伟额间也沁出了汗水：“什么凌云，我不知道黎总在说什么……”
凌笙眉头蹙起，失了耐心：“冯总监，明人不说暗话，既然真腾选择和凌云合作，那就厚道点，交完上一批次的材料，终止合作就算了。你们不会以为，听从凌擎的话，欺诈宏江，能顺利善了吧？”
黎觅没插话。
从上次凌笙在群里发消息起，他们就一直提防凌擎的小动作。果不其然，安生了一阵子后，凌云找上了宏江一直合作的真腾，故意让利百分之二十，抢得真腾的合作权，借此要求真腾放宏江的鸽子。
商人重利，原本的百分之五变成百分之二十，真腾果断和凌云签了合同，也就有了现在的局面。
冯伟不知道她们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咬死不松口：“呵呵，黎总和凌总监是哪儿得到的小道消息？这次的利润就那么高，百分之二十恐怕赚不了多少，凌云的凌总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提这么高的让利？”
凌笙冷笑。的确，凌擎不是傻子，可为了逼她，他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从大到小，不都是这样么？
她弹了弹手里的资料：“冯总监，如果我是你们，我一定会怀疑凌云的用心。这么明显的亏本买卖，你觉得凌擎会做么？你怕是忘了，之前其他公司的下场。”
黎觅：“峰姿。”
峰姿，过去C市一家规模不错的建筑公司，两年前和凌云共同合作过一个工程后，凌云饱经赞誉，而峰姿却陷入危机，几个月后被上面的人亲自除名，从此再没消息。
冯伟笑不出来了，有些将信将疑。但说到了这个份上，合作暂时是谈不了了，不如先回去汇报工作。
“这样吧，我看黎总对合作事宜还有诸多顾虑，不如我回去和李总商量之后，再带新合同过来？”
黎觅勾唇：“可以，那就不送冯总监了。对了，替我向李总问声好。”
“黎总客气。”冯伟擦擦汗水，快步离开。
听到脚步声远去，黎觅拍拍凌笙的肩膀，有点担心她，又找不到合适的安慰词汇：“手动艾特小主管。”
凌笙被好友给逗笑：“她认真工作呢，我没那么脆弱。”笑着笑着，情绪又低落下去：“对不起，因为我的原因，凌擎才……现在给公司惹了这么大的麻烦，真的很抱歉。”
“凌擎想再用老办法，真腾可没那么容易上当。你别多想，让他们斗吧，我会趁机再压价的，算不上大麻烦。”黎觅摸摸下巴，故作深沉，“凌总监要是愧疚，未来给我打白工吧，不发工资的那种。”
不谈钱还是好朋友，凌笙轻叩桌面，愧疚顿时消失：“黎总，注意你的态度，我会和萧灵打小报告的。”
黎觅哼了一声，拿出手机翻看小朋友的消息，却看到几人小群有人艾特凌笙。
“快看群，别说我又坑你。”
凌笙耸耸肩，发现许珏也发了一条莫名其妙的消息。她回了个问号过去，就跳到群那边。
【竹生：什么事？】
【鄞中无风：转发图.jpg←快看这个，二十五楼工程部的人发的，你不觉得很眼熟？】
图片满是马赛克，信息实在不多，唯一显眼的是画面中央有一捧玫瑰，鲜艳夺目。凌笙端详了一会儿，眼睛忽地一眯，手指停在图片某一处。
这里，露出来一根黄颜色的折叠式条状尾巴。乍一看没什么，其他人都忽略了那一小团，被鲜花吸引了注意力。但凌笙不同，她知道那就是皮卡丘的尾巴，同样也是许珏座位上的抱枕。
黎觅不知道风鄞怎么看出熟悉感的，但她看到凌笙的表情，就懂了，摸出珍藏多年的表情包。
【黎觅：爱是一道光，如此美妙.jpg】
【鄞中无风：当然是选择原谅她啊.jpg】
【月时：快拿掉快拿掉.jpg】
【原辰大帅比：是我让你自由过了头.jpg】
【竹生：……】
神经病啊！
凌笙给了最先挑事的黎觅一肘子，拿起手机就往门外走。
“不用我再陪你去捉奸了？”黎觅捂着挨了一下的肚子，趴在桌上问。
凌笙脚步一顿，拉开门：“不用，我没那么爱吃醋。而且，既然她主动问了我这件事，说明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相信她。”
门再次阖上，会议室只剩一个孤寡老总。黎觅翻了个白眼，简直无话可说。
既然不吃醋，走那么快做什么？不过看的出来，比火锅店那次的状态好了许多，嗯……小主管也是有进步的嘛。
顶楼。
凌笙看着近在眼前的门，有些踟蹰。她一边踱步，一边低声叨叨：“我是不是太不信任她了？”
之前，许珏一直没回，凌笙越发焦躁不安，于是干脆下到二十五楼找人，结果扑了个空。路过的林雪是许珏组里的人，见她找许珏，以为有重要的事，就告诉她许珏去顶楼赴会了。
至于是赴谁的会，那束花就足够说明问题。婉拒林雪通知许珏的好意后，凌笙径直上了顶楼。可真正要推门进去的时候，再难跨出第一步。
许珏是喜欢她的，许珏也是她名正言顺的女朋友，凌笙很清楚这些事。但为什么内心是不甘的，还会有一个接一个酸酸的小泡泡，咕嘟咕嘟地冒起来，拚命让她去阻拦每一个觊觎爱人的人？
这真不像她。
凌笙蹲下来，低着头找蚂蚁。她已经想好了，双数的蚂蚁就进去吹吹风，单数的蚂蚁就回去收拾东西。
但是，或许是宏江的保洁人员太敬业了，她从这头转到那头，也没找到一只蚂蚁。
凌笙有些沮丧，掰着手机壳玩。玩了几下后，她忽然直起身：“单数是奇数，双数是偶数，零是偶数，所以没有蚂蚁代表我该进去。对，就是这样的。”
确定这是上天的安排，凌笙精神抖擞地推开门。甫一打开，就看到了一男一女的背影。
孔易换了一套很正式的衣服，看上去很是阳光帅气。看到喜欢的人注视自己，他感觉呼吸都停滞下来：“许、许主管……不，许珏，很感谢你愿意过来。”
许珏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没关系。”她一过来，就发现不是凌笙，有些失望。但孔易人不错，为了尊重他，她还是没有直接离开。
孔易深呼吸几次，说：“许珏，我喜欢你。如果没有你，我恐怕根本不敢在集体会议里演讲，更别说参与这次的中心花园项目了。”
许珏挠了挠头，完全想不起当初做了什么，但还是点点头：“你很棒，也谢谢你的喜欢，不过不好意思，我已经有了伴侣。”
“伴、伴侣？”
“对，我很喜欢她。”
孔易顿时从天堂坠到了地狱，有些不甘心：“这样啊……那请问一下，是、是我们公司的人吗？”
“这个嘛，保密。对了，你的柠檬片、巧克力还有玫瑰花，我已经放回你的桌下了……那么拜拜。”怕给凌笙招麻烦，许珏没有明确回答，转身离去。
这态度简单明了，连一点机会都不给，孔易不是死缠烂打的人，耷拉着头，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
许珏推开半掩着的门，一眼便看到了鬼鬼祟祟躲在一旁的熟悉人影。或许是有点尴尬，某人还背对着她，企图装作并无此事发生。
有点可爱。许珏笑了笑，走过去碰碰凌笙的手，开玩笑道：“大总监，这么不放心我呀？”
因为理亏，凌笙的脸难得有些红：“对不起。”嘴上这么说，整个人却像个小孩子一样，满眼都是高兴。
显然，关键的话可能被听到了。
想到告白被听到，许珏本来还很害羞，但瞅着凌笙脸红，她又稀奇得很，甚至还有了调笑的胆子：“说对不起有用，还要警丨察做什么？”
凌总监到底是凌总监，嗔了许珏一眼，又恢复了镇定，带着人进了电梯。知道有监控，两人也没敢多动作，直到上车，许珏被一把推进车后座。
真皮座椅摔着不疼，倒有点小情丨趣。许珏渐渐摸索出主动的爽感，胆子越来越大，顺着凌笙的轻推躺上后座，拿手枕着头，继续调戏某总监：“哎，现在的人真是素质差，做错事，说句对不起就完事了。只道歉就算了，还摔人，啧啧啧。”
凌笙放好东西，乐了。
关好门，她跟着进了后座，直接分腿坐上许珏的大腿，整个人覆身过去：“对不起没用的话，肉偿行不行？”
“又想占我便宜？”许珏咯咯直笑，没有任何欲望地抱紧身上的人。
笑够了，她转而勾住凌笙的脖子，真诚道：“凌笙，你不要怪自己不够信任我。你是个骄傲又冷静的人，你会这样，只是因为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
她眼神明亮，似有璀璨烟火：“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还长着呢，不要放弃我，给我机会长大好不好？”
面对这样的小兔子，凌笙哪里说的出不好两个字。她眨去眼里的湿润，心软得一塌糊涂：“好。”
想到不能放任某人太嚣张，她又舔舔嘴唇说：“所以，肉偿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