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为了赶去斯德哥尔摩面试,林卿一大早便出了门。这几天法兰克福市内常有□□示威活动,她害怕去的晚了,一旦堵车,就赶不上飞机了。
临出门前,林卿对着镜子详细审视了自己,浅灰色的羊毛大衣,粉紫色丝绒长裙,珍珠饰品,茶橘色低调不张扬的妆容,嗯,很适合面试了。林卿满意地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
她算了算时间,面试下午三点开始,假设五点钟之前能结束,那么还来得及去见一下景匀。只是这样一来,晚上就得呆在斯德哥尔摩了。晚间没有回法兰克福的航班,只能乘坐火车。但是以欧洲现在混乱的局势,她一个单身女孩子晚上乘坐跨国列车,危险系数会大大上升。
所以林卿对父母撒谎说自己有一位同事过生日,晚上需要到郊区别墅开派对,因此不回来了。父母倒是没有怀疑什么,只是叮嘱她不要喝醉,林卿反而有点惴惴不安,毕竟一直以来作为乖女孩的自己,向父母撒谎还是头一次。
今天的出行很顺利,没有堵车,没有误点,飞机准时到达斯德哥尔摩时才上午十点钟。来到市内订好的酒店,林卿打开手机,看到自己出发前填写的探视景匀的申请已经通过了,她算了下时间,现在是十一点,到达精神病院大约需要半个小时,一来一回是一个小时,再加上探视时间一个小时,足够了。如果下午面试完之后再去的话,时间很可能会来不及,毕竟探视申请到了晚上七点就失效了。
想到此,林卿匆匆吃了点东西,乘上出租车,直奔郊外的精神病院而去。意料之中的,景匀拒绝见她,作为他的人身权利,院方也无可奈何。林卿失落着,差点便要打退堂鼓,好在她很快打起精神,询问院方自己可不可以参观一下医院。由于她是以记者身份申请的探视,院方为了避免麻烦,没有拒绝,而是派了一名工作人员陪同她参观,同时叮嘱她不可以到后面庭院中去,因为那是病人散步的区域,而病人中不乏暴——力分子,去了会有危险。
林卿心不在焉地假装参观着,来到庭院时,一道铁栅栏把这个区域隔开来,林卿有些失望地在前面停下。她在考虑要不要回去,还是说,留在这里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刚好遇见景匀。
她在旁边的一排长椅上坐下来,呆呆地看着院子里走动着的患者们,他们神态各异,但是都带着怪异的气息,仿佛行尸走肉一般。
工作人员看了看表,提醒道:“女士,时间快到了,建议您离开。”
林卿勉强笑了笑,道:“好的,我有些累了,在这里休息一下就走。”
“那好,我给您倒一杯咖啡吧,请稍等。”
“哦,谢谢。”林卿看着工作人员离开,突地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现在要不要趁着没人,翻过这道看上去也不是很高的栅栏?但她随即看到了旁边一块牌子上用英语和瑞典语写着的:高压电,危险。她立即泄了气,难怪栅栏两边还有两排略矮的木制围栏,原来是通了电的。
林卿不由得吐了吐舌头,自语道:“幸好没冲动,不然要上新闻了。”
工作人员此时端着一杯咖啡走过来,善意地提醒她道:“女士,那个犯人从来不到庭院里来的,你在这里等也没用。”
林卿尴尬地笑了笑,道:“真的吗?这个庭院风景很优美啊,他为什么不来?”
“那个人除了吃饭会去大厅之外,其他时间都是独自呆在房间里的。他性情很孤僻。”
“那……有人欺负他吗?”林卿犹豫着问道。
工作人员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样,笑道:“你觉得有人敢吗?他可是恐怖分子。”
这时,他身上的对讲机响了起来,他拿起来和对面通话,林卿虽然也在抓紧时间学习瑞典语,但他语速很快,发音也不是标准音,所以一点也没有听懂。
通话完毕后,他有点古怪地看着林卿,道:“图拉真·景愿意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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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匀在餐厅吃饭时,瞥到林卿从外面经过的身影。他迅速躲进人群里,清晰地看到林卿往里面张望着,露出失望的神情,然后离开了。
他什么也没说,吃完了饭,就回到自己的单人牢房。午后温度转冷,阳光隐进了阴云里,开始飘起雪花。他看向窗外,外面巡逻的警卫纷纷拿出手套和口罩戴上。他默默看着,等到两班警卫开始交接,他回到桌子旁边,拿起旁边的笔记本,写道:星期五,交接时间13:00,人数5人,地点——他在旁边的简易地图上做了个标记。那是一副精神病院的简单结构图,上面以不同的符号做了标记,已经完成了将近三分之二。
房间的电视里自动不间断地播放着新闻,他瞥了一眼,转过了视线。没办法调台,为了这次计划而学习的瑞典语,听了这么久的本地新闻,又加深了不少印象。
好像有哪里不对,他又把视线投向电视,恰巧捕捉到一个一闪即逝的画面,随即又开始播报其他新闻。景匀静静回想着,刚才新闻说什么?一个女孩子在卡拉伯根大街遭遇车祸,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女孩的穿着,他快速回忆着一闪而过的画面,并且和刚才从餐厅经过的林卿做着对比——很像,同样的浅灰色羊毛大衣,粉色裙子,黑色长发,只不过那个女孩子带了口罩。
景匀看向窗外,这是否意味着有人认错了人?他微微皱了皱两道浓密的眉,不然,同样的衣着,就在林卿来到斯德哥尔摩的同一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如果说是巧合,这也未免太过巧合。如果是人为的,那只能是迪亚罗了。
景匀迅速走到床边,按了呼叫铃,道:“我要见帝国大使馆人员!”
“你……”闻讯而来的工作人员有些诧异,道:“你见他们干什么?”
“跟你无关,现在,我就要见。”景匀冷冷盯住眼前的人,道:“不然我就要投诉你们,你们应该知道得罪帝国大使馆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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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卿看了看表,已经三十分钟了。她有些莫名其妙,百无聊赖地看着四处的天花板,小声道:“干什么啊!”景匀说要见她,但是她在会面室里已经等了很久了,他始终不出现,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林卿不满地道:“讨厌的很,就仗着我喜欢你呗。”她看了看表,已经下午一点半了,再不回去,就赶不上面试了。林卿有点着急地站起来往对面张望着,这时,背后的门被推开了,林卿有些诧异地往后面看过去,进来的人居然是黄婉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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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德哥尔摩,帝国大使馆。
“陈先生,”负责接待工作的董太太敲门进来,道:“有一个国家精神病院的电话打进来,说要找大使。”
“精神病院?”陈德铭沉吟片刻,道:“你接到我这里吧。”
“好的。”
片刻之后,电话响起来,陈德铭以瑞典语说道:“你好,我是帝国大使馆政务参赞,有什么可以帮您?”
然而那边却是一把清澈沉稳的男声,以中文道:“陈先生,我是景匀。”
“景先生,”陈德铭往后面靠了靠,微笑道:“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卡拉伯根大街刚发生了一起车祸,我怀疑他们针对的目标是林卿,因为今早林卿刚刚过来斯德哥尔摩,而且被撞的人的穿着打扮跟林卿十分相似。”
“是吗?”陈德铭严肃地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林卿现在就在国家精神病院。”
陈德铭立即明白过来,道:“你觉得事情跟罗马方面有关是吗?”
“除了迪亚罗,我想不到林卿会得罪谁。”
“好的,我知道了,你让林卿先不要离开,我现在让大使馆的人去接她。”
陈德铭放下电话,喃喃地骂了一句,又按了桌上的呼叫,道:“婉仪,你现在去国家精神病院接林卿,对,直接把她接到大使馆,带上一队警卫以防万一。嗯,来龙去脉我等下会告诉你。”
他起身来到隔壁郑友兰大使的办公室,敲了敲门,走进去,道:“郑先生,有件事情要告诉您。”
他把事件经过简单明了地说了一遍,道:“虽然我们还没有证据,但基本上已经可以确认是罗马方面的人做的。”
郑友兰点点头,道:“这起车祸瑞典警局刚刚通报过来了,因为一开始以为受伤的是帝国人,后来查明是日本人,”他顿了顿,道:“既然事情本身是冲着帝国公民来的,那我们当然责无旁贷。”
“要通报给CEIA吗?”
郑友兰摆了摆手,道:“一个已经下台的情报头子,还用不着CEIA,”他伸手拿起电话,随手拨通了意大利驻斯德哥尔摩大使的私人号码,等对面接通了,郑友兰寒暄了几句,正色道:“我希望您可以去正告一下贵国军情局局长,哦,是前任局长,”他特意强调了前任两个字,道:“我希望他做的任何事都与我国公民无关,他与图拉真·景的纠纷,我们无权插手,但是如果损害到我国公民的利益,那我们一定不会作壁上观。”
放下电话,郑友兰道:“我想那个迪亚罗只要不是神经病,就应该收手了。”
陈德铭摇头笑道:“罗马军情局的做事水平真是堪忧,连人都能弄错。”
郑友兰淡淡嘲讽道:“意大利人一向如此,奇葩事又不是这一起,不过也幸好他们弄错了。”
陈德铭耸耸肩,道:“不过我猜这起车祸应该是他们找本地黑帮做的,不然一旦被顺藤摸瓜,那就证据确凿了。”
“那是他们的事,”郑友兰道:“既然受害者是日本人,我们不方便插手,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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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小姐?”林卿有些吃惊地道:“怎么是你?”她有些窘迫,仿佛自己的秘密被人窥破了一样。
“跟我走,”黄婉仪看着想要辩解的林卿,加了一句:“如果你不想给景匀添麻烦的话。”
林卿顿时泄了气,带着满脸的问号和疑惑跟着黄婉仪走出去,外面停着两辆车,其中一辆坐了五名全副武装的特勤,林卿这才意识到不妥,上了车,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黄婉仪拿出自己的手机,播了一段新闻给她,道:“什么感觉?”
林卿茫然地道:“卡拉伯根大街,这不是我要去面试的地方……”她一下明白过来,特意倒回去看了倒地那名女孩子的穿着,惊讶地道:“这是……目标是我?”
“对,”黄婉仪说着,又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放心,他们以后不敢了。”
林卿脸色变化不定,良久,才问道:“是不是面试电话也是假的?”
黄婉仪柔声道:“不清楚,但你最好不要再去,陈先生让我带你回去,明天再送你回法兰克福。”她看着脸色灰白的林卿,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
林卿沮丧地道:“我真蠢!难怪他不喜欢我!”
黄婉仪看着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是景匀通知大使馆的,不然你今天还会有危险。”她有些促狭地笑道:“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
林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没什么进展,他一开始就拒绝我了。”
黄婉仪点了点头,道:“算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他这是为你好,林卿,你要是真喜欢他的话,以后离他远一点吧。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喜欢你的人因为你的缘故被人杀了,你大概也会内疚的。”
林卿垂着头,叹了口气,道:“是我太普通了,如果我能像罗兰小姐那样就好了。”
“你说的是奥莉维娅·罗兰吗?”黄婉仪道:“诶唷,她和景匀还有一段啊。”
“他不肯承认,”林卿道:“如果我像她一样强大就好了,这样起码不会给别人添麻烦。”
黄婉仪看着她,正色道:“我必须告诉你,怎么说呢,以你的学历,要进情报系统的话也不算特别难,你既然有了这个心思,想必会朝这个方向努力。但是你要想清楚,国安系统,不是你凭一腔热血进去就完事了,尤其你是为了私人原因。你想过没有,作为情报系统的精英,第一,奥莉维娅·罗兰并没有和景匀在一起;第二,景匀现在落到什么下场。你要想清楚了,有些路,你一旦走上去,就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了。”
林卿看了她一眼,良久没有说话。黄婉仪又道:“我不是说国安系统不好,事情总要有人去做,但是从事一个不适合你的工作,不管是对你,还是对工作单位,都是一件双输的事,希望你考虑清楚。”
林卿咽了一口口水,郑重地道:“黄小姐,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想加入CEIA,我有没有机会。我想,你刚才说的话,不是空穴来风吧。”
黄婉仪看着她,踌躇着,道:“不是。事实上,大使馆有的时候会替CEIA招募人员,尤其是有海外留学背景,刚毕业的人。你确实符合要求,但你没有任何经验,又是女性,我想你最终只可能做一个文职人员。这和你的预期差的太远了,我想你坚持不下来。”
“有些事情,总要做过了才知道,”林卿道:“黄小姐,如果有这样的机会,我希望你能通知我。我会中英法德四门语言,阿拉伯语也能应付日常对话,如果我顺利通过了考核,不管做什么,我一定会努力做到最好。”
黄婉仪叹了口气,道:“你再想想吧,不要一时冲动。而且CEIA今年在欧洲的招募还没有开始。”
“那也就是说,今年会有招募,对吗?”林卿欣喜地道。
“嗯,”黄婉仪道:“但是CEIA需要的是对皇帝对国家绝对的忠诚,你这样,我想你很难通过心理测试。”
林卿郑重其事地道:“我是一个爱国者,我绝不会做出不利于国家的事。”
“那如果你的忠诚和爱情发生冲突了呢?”黄婉仪道:“比如,需要你亲手击毙景匀,你怎么选。”
林卿一下愣住了,目光开始躲闪,嗫嚅着道:“我……我想他不会的。”
“没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华人叛国的例子有很多,”黄婉仪道:“你这样的心理状态,我想你还是不要往这方面想了。”
林卿沮丧地在座位上瘫下来,道:“黄小姐,你这样的精英是不是没见过我这种没用的人。”
黄婉仪微笑了一下,道:“不,你很勇敢。至少我做不到在教堂恐袭时用自己的命去换别人的命。但是,你的性格容易冲动,又是普通人,突然要去从事自己不熟悉的情报工作时,难免会遇到很多困难。所以,我建议你还是回到自己的正常轨迹上吧,景匀不适合你,你们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抚摸着林卿散下来的头发,安慰道:“不是每一段爱情都能开花结果的,就当做是一段回忆不是也很美好吗?”
林卿勉强笑了笑,轻声道:“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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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匀默默看着窗外,他已经一动不动站了两个小时了。外面的雪渐渐大了起来,整个精神病院变得白茫茫一片。看着外面的警卫交接完毕,他回到桌子前,借着外面路灯的光线,在笔记本上写道:星期五,交接时间22:00,人数10人,然后在地图上做了个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