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奥莉维娅看着勒班走到陈德铭的车前跟他商量劝降的事,于是对舒尔茨道:“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走到附近一家已经被清空的快餐店旁,对着几名守卫的警察微笑了一下,并没有进去,而是转到了快餐店后面的空地上。
阳光清朗,一棵开满白色花朵的大树下放着几张长椅,奥莉维娅伸手拂开长椅上落下的花瓣,坐下来,拿出一部老式手机,拨通了景匀的电话,道:“图拉真,现在有一个很好的机会可以结束这件事。”
“什么机会?”景匀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林卿,后者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干什么,他于是用俄罗斯语回应了奥莉维娅。果然林卿没什么反应。
奥莉维娅原本用的是中文,见他用俄罗斯语回答,想到他想必是不愿意被林卿听到谈话内容,于是也用俄罗斯语说道:“我看你的目的应该也已经达到了,虽然我不太清楚你想干什么,但是差不多见好就收吧。勒班想让那个帝国人质劝降你,不如你就顺水推舟答应好了。”
景匀淡淡问道:“他凭什么觉得林卿可以劝降我?”
奥莉维娅轻轻笑道:“这可就要问你自己了,你看看你做了多少多余的事。”
“我做的事并不多余,你以后就会知道了。至于这个提议,我拒绝。”
奥莉维娅倒是没想到他拒绝的这么干脆,愣了一瞬,道:“为什么?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机会了,不然你打算怎么收场?一旦安全部队强攻就没有商谈的余地了。”
“你放心好了,”景匀平静地道:“该担心的人是勒班,不是我,他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强攻的,我也不会把他逼到这种地步。”
奥莉维娅笑道:“你是另有什么别的理由吧,让我猜猜看,你大概是怕那个人质爱上你吧。”
景匀罕见地沉默了,没有回答。
奥莉维娅继续说道:“你可真体贴,非亲非故的,这么替别人着想。”
景匀看了林卿一眼,她看着手机,有些愣神,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于是转过视线,道:“她是自毁型人格,如果不幸认定了一个错误的目标,就会把自己折磨到死。我有很多方法可以解决这次事件,没必要把她牵涉进来。”
奥莉维娅撇了一下嘴,道:“你可真好心,也没见你对我这么上心过。”
“我没有吗?你真是倒打一耙。”景匀毫不客气地说:“你别以为事情过了八年你就可以颠倒黑白。”
“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奥莉维娅不悦地道:“我跟你道过歉了,还抓着不放。”
“是你自己先提的,我又没说。”
“好了好了,”奥莉维娅远远地瞥见勒班从陈德铭的车子旁离开,脸色不大好看,便猜到大概事情进行地不顺利,于是叮嘱道:“总之你一切小心吧,你死了我可是会很难过的,爱你哟。”
那边景匀一言不发地就把电话挂断了。
奥莉维娅对着手机呸了一声,抱怨道:“什么人啊!”然后把手机收起来,走回去,问道:“勒班先生,怎么样了?”
勒班阴沉着脸,又有点无奈,摇了摇头,道:“陈德铭拒绝了,说不想让人质冒险,让我们自己想办法。”
桑伯格道:“这家伙也太自私了,如果林卿能劝降图拉真,那对她对我们都有好处。说什么不想冒险,刚刚不是还要强攻吗?也没见他多爱惜人质的性命。”
勒班叹了口气,道:“今非昔比了,帝国如今摆架子很正常,我们还是做好自己的事吧。”
奥莉维娅道:“勒班先生,如果图拉真肯释放人质,你打算给予什么条件。”
“罗兰小姐的意思是?”勒班有些疑惑。
奥莉维娅道:“如果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或许,我可以试着去劝一下他。”
“你疯了,”舒尔茨道:“我们虽然跟他关系还算不错,但毕竟是以前了,现在他精神状况不稳定,你贸然过去会很危险。”
“是啊,”勒班也说道:“总还会有其他办法的,你去劝降他,一个不好,就又多了一个人质。”
他不愿意冒险。论到劝降,如果林卿失败了,也就是死一个人质,反正本来人质就有死亡的风险。但是奥莉维娅不一样,她是北约派过来的,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勒班又要背黑锅,所以他宁可最后强攻,也不愿意冒险让奥莉维娅去劝解景匀。
“只是一个提议罢了,”奥莉维娅不紧不慢地笑道:“我没有别的意思。”
“大家都是想这次的事件顺利解决,”勒班道:“罗兰小姐勇气可嘉,但是我们还是再想想其他办法吧。”
景匀挂断电话后,一边通过手机监控观察着外面的情况,一边看了林卿一眼。林卿手里拿着手机,头却靠在了墙上,闭着眼睛,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肌肤上的毫毛清晰可见,几缕长长的发丝滑下来,停留在肩上。
景匀静静看着她,眼前宁静的画面仿佛勾起了他的什么记忆一样,他目光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就那么默默看着她。直到手机从林卿手里滑下来,咚一声掉在地上,林卿被吓得一抖,醒了过来,景匀已经悄悄转过视线,去看手里的监控。
林卿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弯腰把手机捡起来,看了看时间,十二点,她回头看看景匀,道:“只剩九个小时了,你准备怎么办?”
“你不用管,这是我的事情,”景匀道:“总之我不会伤害到你。”
“我没有担心过你会伤害我,”林卿看着他,又补充道:“从来没有担心过。”
景匀微微笑了一下,嘲讽道:“我记得一开始你可是叫的像杀猪一样。”
“那个时候……不了解你嘛。”
景匀哼了一声,道:“你以为现在就了解我了?别想得太多。”
林卿愣了一下,道:“你怎么了?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景匀看着她,林卿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小心翼翼地问道:“事情有什么变化吗?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为什么你第一时间会想到是你自己做错了?”景匀说道:“以后记住,别把所有错误都揽到自己身上,你不需要去讨好任何人。”
林卿有些错愕,下意识地说:“好。”她不安了一会儿,又移开视线,轻轻说道:“没有人这么教过我。以前我总觉得是自己做的不够好,所以别人才不喜欢我。”
“你要改一下这种惯性思维了,”景匀说道:“你小时候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无法去改变它,早点走出来对你有好处。”
“我其实,”林卿笑了一下,道:“已经不是很在意了。”她温柔地看着景匀,微微笑着。
“还有,我只是……”
“什么?”林卿柔声问道。
景匀看着她,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道:“没什么。”
帝国大使馆的效率很高,不到一个半小时,一份冷冻的臭豆腐从位于波罗的海的长安号航母上被运到使馆,再炸好,浇上调料,送到了教堂。
勒班用手在面前扇了扇,嫌弃地道:“这什么东西啊,这么臭。”
“一种帝国的特色小吃,”奥莉维娅道:“是用豆腐发酵之后做成的。”
“帝国人还真是口味清奇。”勒班无法想象如同林卿那样年轻干净的姑娘吃这种臭烘烘食品的样子。
桑伯格看着餐车被推向教堂,问道:“我们下一步怎么办,还有不到九个小时了。”
“等他们吃完,看他们的反应再做进一步打算吧,”勒班道:“总之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强攻。”
桑伯格通过平板电脑观看着餐车上摄像头传送过来的画面,道:“安全局已经分析过了,教堂门上的是一个□□,强攻的时候可以用电磁干扰令它失灵;而窗户上挂着的,根据人质的描述,以及画面分析,应该是触发式的。”
“也就是说,强攻的时候,震动一定会引爆窗户上的炸弹,是吗?”勒班问道。
“是的,”桑伯格继续说道:“炸弹是在他租住的房间里制作的,里面也有残留的材料,我们分析过之后,发现炸弹的引信很灵敏,强攻时的破门震动与声波都会引爆它。”
“那有没有可能拆除?”
“可以,但很麻烦,”桑伯格道:“我们可以远程引爆它。”
勒班沉默了一下,道:“那里面的人质怎么办?”
“可是不远程引爆,强攻的特警们就会和人质一起受伤。”桑伯格道:“只能二选一。”
“所以强攻并不是最好的选择,”舒尔茨道:“不管怎样都会有伤亡。”
“我有个请求,”奥莉维娅道:“如果一定要强攻,无论如何让我进去劝一下他。”
“这个我现在不能答应你,”勒班道:“罗兰小姐,你和图拉真或许私交很好,但是由于事情的不可控性,我不能让你冒险。你要知道,平民在恐袭中死亡,与一名北约的高级情报人员在恐袭中死亡,象征意义是不一样的。”
“正因为如此,这才值得我去冒险。”奥莉维娅道:“北约存在的意义,不就是保护欧洲的平民吗?如果需要,请一定让我去试一下。”
“罗兰小姐,感谢你的奉献精神。”勒班含糊地说道,并没有直接答应。
趁着教堂人质在用餐,外面的军警人员也赶紧分批吃饭。舒尔茨捧着一杯咖啡来到奥莉维娅身边,低声道:“你是不是和图拉真达成什么协议了?”
奥莉维娅意义不明地看着他,笑道:“为什么这么问。”
“不然你这么上赶着要去见他,不怕死吗?”舒尔茨笑道:“还是说你俩旧情复燃了?”
奥莉维娅笑着叹了口气,道:“复燃什么,就从来没有开始过好吧。”
“不至于吧,”舒尔茨坐到她旁边,道:“八年前在白沙瓦的时候,他对你很照顾啊。”
奥莉维娅摇了摇头,笑道:“算了,事情过了这么久,现在告诉你也没什么,反正我们三个是好朋友嘛——当时杰罗尼莫行动不是有一个关键性证据吗?”
舒尔茨愣了一下。杰罗尼莫行动是猎杀本拉丹的行动代号,当时恐怖主义已经在全球蔓延,为了抓到他,CIA,北约各国,以及帝国情报局罕见地开始合作,终于在巴基斯坦将之击毙。
“总不会是?”舒尔茨怀疑地道。
“没错,”奥莉维娅道:“那个证据是图拉真先拿到的,我从他手里抢了过来。”
“这个也很正常,”舒尔茨道:“情报人员行动的时候,各为其主随时反目,这个是正常操作。”
“可是他当时是真心地对我有好感,”奥莉维娅有些落寞,道:“你看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把事情的真相说出去过,很有绅士风度了,我啊,就这么跟他错过了。”
舒尔茨安慰道:“不用自责了,当时我们也不熟,又不是同一个国家的,不过你得向他道歉,毕竟是你不对。”
“道过歉了,”奥莉维娅笑道:“不过,我和他的关系也就止步于此,所以我才说从来没有开始过。”
“怎么,你后悔了?”舒尔茨调侃道。
奥莉维娅却摇了摇头,道:“没有,我不后悔,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既然要做情报人员,有些事情就不能按照常理来,我一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她又笑道:“再说了,图拉真这个人,占有欲非常强,近乎于独占,我嘛,你是知道的。如果我当时真的和他在一起了,又交这么多男朋友,恐怕现在早被他拧断脖子变成一堆骨头了,所以我后悔什么,他不适合我。”
“不过你看上去挺享受这种危险关系啊。”舒尔茨笑道:“心心念念想去见他。”
奥莉维娅认真地道:“这件事情必须和平解决,一旦出现伤亡,对他对我们都不是好事。我们如果能劝降他,对我们的仕途也是有好处的,这种双赢的事,为什么不做。”
舒尔茨耸了耸肩,笑道:“有事业心的女人真可怕。”
奥莉维娅微笑道:“有事业心的人都可怕,无论男女。”
炸好的臭豆腐被盛在一只白色搪瓷饭盒里送了进来,揭开盖子,一阵特有的焦香味飘出来,黑色的方方正正的豆腐块上浇着辣椒油、蒜粒、葱花和香菜,以及切碎的折耳根。林卿深深吸了一口气,欢快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突然想起来旁边的景匀,她转头看着他,道:“这个味道,你还习惯吗?”
景匀淡淡说道:“你喜欢就好,不用管我。”
林卿想了想,道:“要不要尝尝,很好吃的。”
景匀瞥了一眼,道:“我记得二十多年前我在上海吃到的不是这个味道。”
“你也说了是二十多年前了嘛,”林卿端着饭盒,把筷子上夹着的豆腐递到他面前,道:“或许是多了折耳根的味道,你尝一下嘛。”
景匀并没有直接去吃,而是先伸手拿过她手里的筷子,然后自己送进嘴巴里。
“好吃吗?”
“还行。”
林卿笑了笑,自己也吃了一块,满意地道:“真好吃。”
景匀看着她,意有所指地道:“生活里有很多你喜欢的事物,不要总想着失去的。那些是你再也找不回来的东西,一点意义都没有。”
“谢谢你教导我。”林卿静静地看着他,微笑道。
“不用谢,我只是不喜欢软弱的人,你不要误会了。”景匀想了想,终于还是这么说道。
林卿脸上的笑容暗淡了一下,轻声道:“我有自知之明,不敢误会。”
景匀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走到旁边,去看手机上的监控。
而楼下的人质们,并不知道二楼发生了什么,闻到臭豆腐奇怪的味道,有人忍不住悄悄说道:“这是化学武器吗?”
景匀看着手机监控中的画面,外面阳光和丽,一派清新美好的景象,然而实际上气氛却是剑拔弩张。
他接通了通话器,道:“勒班先生,我在等着你联系我。”
勒班沉稳地道:“你有什么新想法?”
“我等了这么久,既然你们提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不如由我来进行下去吧。”
“你想怎么样?”勒班说着,周围的气氛一下紧张起来。
“除了答应陈先生要释放的五名人质之外,还有65个人质,每次几个几个的释放,我也觉得麻烦的很,不如,我们一次性解决吧。”景匀略带讽刺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