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四章,因风而起
第六十四章,因风而起
回到黄钟那方,男子笑问:“怎么回事?”
“她拉着我说了一些有的没的,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她微微摇首,握紧拳头道:“她的意思貌似是说陛下待余亦不是真心。”
“我倒是觉得她的意思……不是陛下。”黄钟蹙眉,半犹豫的开口道:“其实当年许多人都猜测过青鸾郡主和常阳侯的死,先皇……是先皇首肯的。”
“你说什么?”她惊愕的转过头:“你说他们的死是先皇首肯的?”
“我们也不清楚,只是坊间有传闻,当时青鸾郡主和侯爷一死余亦便从长阳城消失,大家便都说是夏侯家畏惧乐正一族的力量,所以闹出汝阳王反叛的假象,为的便是除去乐正。”
她怒然拍桌:“这是什么人传出来的恶言!!当真是失了心智才能说出这种话。”
“没有人细究过,不过……主阁大人说自然是做贼心虚的人传出。”
她将那做贼心虚四个字牢牢的记在心中。
是夜,南宫昭雪坐在清暑殿后殿之中,夏侯南山面色有几分苍白,身上有五六处伤痕,白玉小郡主红着眼睛站在他身边,学着哄孩子招数轻轻的吹着他身上的伤口,恐惧的发问:“夫君你痛不痛?”
他摇头:“不痛。”他哄着:“你吹吹就不痛了。”
南宫昭雪翻着白眼给他上药,口中厌恶着:“你们夫妻想要恩爱回家恩爱去,医者在此处,你差不多一点。”
“我哄媳妇呢你懂什么。”伤口被处理好,夏侯南山叹气:“还好余亦派了行舟门的人跟着我们,不然二打十,今晚当真就要一起去做鬼鸳鸯了。”
“这样吗?余亦还派了人手在你们身边。”南宫昭雪觉得有趣:“他什么时候派的?”
“听常家兄弟说我们开始彻查刘家时,他便已经派了人手跟着我们了。”夏侯南山将目光落在正躺在软塌上休息的余亦笑道:“他那日还特意提醒过,没想到还是暗下里面帮了我们啊。”
“人家如今好歹也是一门之主,思虑事情自然会周全一些。”
“他怎么不醒啊。”夏侯南山穿上衣裳,回身望着床上疲倦深深的乐正余亦:“咱们闹得这么大动静,他怎么半点反应都没有?”
“他喝的药里面有有一味安神草,只要他不抗拒药物正常入睡。一般睡下了,需要五六个时辰才能醒过来。”
“他若是知道你们这般给他喂药,他会生气吧。余亦可记仇了。”
“他知道。”南宫昭雪笑道:“腐骨蚀心这种毒,本就是需要休养才可渐渐复原。只是他自己不听劝总喜欢做一些危险之事。”
见夏侯南山恢复过来南宫昭雪道:“南斗的身子我已经调养的差不多了,你这几日好好休养,三日之后,尽快将他体内的毒素迫出来。”
白云探头探脑的行到软榻边,伸长了脖子去看沉睡之中的余亦,南宫昭雪觉得有趣便问道:“小郡主在看什么?”
“余亦啊。”她至纯至洁的侧过目光笑道:“我觉得余亦睡着的模样很像我在西域看过的一幅画。画上是个女子,十几年前流传到我们西域来的,说是什么宝藏的图?”
“宝藏?女子?像余亦?”
“嗯,不过……画上的女子没有余亦好看,也不是不好看,就是……没有余亦这样的气宇。”
夏侯南山笑道:“画上的人该不会是青鸾姑姑吧,从前叔父最喜欢画姑姑了。”
“你就胡乱说。”夏侯南斗迈入后殿笑道:“叔父的画怎么可能传到西域去?”
“那画如今在西域吗?”
“三年就失窃了。”
四面烛火朦胧,摇红众人面上的轻笑。白云借着那虚幻般的光色,将所有人的笑意都收入眼中,也随之温然一笑。
家和万事兴。
她似乎可以稍稍理解南山平日里面和她说的这句话的意思。
又是一日。
乐正余亦坐在后殿的书桌前,这几日忌口连酒都喝不得,便只能蒙头作画,画完了山水,画风月,画完芍药牡丹,无事事再描摹美人侧畔。
夏侯月婵瞧着后殿渐渐被画卷淹没的模样,不由的感叹:“你这笛音天下还不够,如今还打算画下天下山水吗?”
“那倒是没有。”他笔下的女子越来越像某个他颇为相思的人,墨笔一转落了一纸的柳絮飞舞。
他随笔提下七字。
若非柳絮因风起。
转身将那画提到夏侯月婵的面前:“你若是无事便将此物送给我正在后宫办案的花影妹妹如何?”
“本公主便是你的信使吗?”
“本侯这不是不方便去瞧她吗?我与她可是有两日未见了,你就把东西给她。好月婵,你帮帮我。”
夏侯月婵上挑着得意,将那画卷铺开,细瞧了两眼,笔法精致确实是副绝佳的美人图,女儿家嬉笑,随即转身离去,认命的送信去了。
瞧着她背影,余亦毫不犹豫的喊道:“别忘了告诉她,我想她啊。”
夏侯南斗一脸无奈的盯着那男子,叹道:“真是不知羞的。”
百里花影坐在宫中的长廊前,她与黄钟寻了许久都未发现这宫中到底有什么东西是能落了人满身又不为人所知。
百里花影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湖水上,身后急切而来的脚步声倒是没有半分掩藏之意,回身看去,瞧见月婵高举着画卷,唤她的名字道:“花影,你叫本公主好找。”
她笑,连连走上前:“月婵寻我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她将手中的画纸递过去:“有一个害了相思病的人叫本公主拿来,说是两日不见你了,要将此物送给你。还说他想你。”说完公主自己都颇为不好意思。
夏侯月婵再去望着花影面上的笑意与温和,只见那女儿家明艳娇俏的道:“你告诉他,我也想他。”
将那画卷细细折好,她转身往不远处的正在思考的黄钟身边行去,颇为欢然的开口:“黄钟大人,我知道毒藏在什么地方了。”
黄钟与月婵都露出颇为讶异的表情。
“是柳絮。”她指着不远处扬扬洒洒煞若白雪汤汤的柳絮笑道:“指尖上会有,肩头会有,身上全都会有。”
黄钟觉得新奇,便问了:“你如何发现的?”
她望着纸张上隽秀的字体,低眉而笑道:“若非柳絮因风起。当真是聪慧啊。”
残魂草本就依附植物而生,制成粉末洒在柳树枝上,待柳絮飞舞而起便能落得旁人满身毒性。
十二年前故去的宫女皆是死于内伤并非毒性,两个案件除了眉心的那一点黑痣相似之外,并无其他相似之处。
常阳侯当年并未抓错犯人。
点在众人眉心的眉黛也被证实为菱花黛,此黛产量稀少比起罗国每年进贡的螺子黛还要少上几份。
宫中有这样东西的不过暮皇后与月婵公主,不过月婵公主素日不爱画眉早就将那菱花黛送给澹台凤歌示好。
黄钟是何等聪慧之人,此事关系皇后,自然要问过陛下的意思。
长阁大人至殿上询问陛下是否要查出背后主使者。
夏侯南斗坐在高殿之上,微微摇首:“此案你先拖住,大概四日之后再将证据呈殿,朕会叫皇后当面与你对质。”
谢恩之后,应是离去,黄钟身边的百里花影却一直往后殿的帷幔后偷瞄,想着能瞧见那多日不见的人。
可惜的是余亦并不在那处。
见此,夏侯南斗轻笑了起来:“余亦今早被南宫喂了药,如今还昏睡着。你今日怕是见不到他了。”
被戳穿心事的百里花影微微仰首,清甜一笑:“微臣冒犯,陛下恕罪。。”
夏侯南斗望着女儿家的花容月貌静静道:“朕几次三番同余亦说过,要将你许配与他,他却多次拒绝朕,说是不愿耽误你的未来。百里副阁认为朕若是赐婚于你们二人,余亦可会欢然?”
她不卑不亢的回答道:“臣以为,侯爷所言并无错漏。若是赐婚余亦不会欢然。”
“你不喜欢余亦?”他自然浑成的威严叫人莫名感觉到一股压迫,眉眼之间皆是不耐:“不愿嫁他。”
“臣愿意,臣也喜欢侯爷。”她依旧一字一句透着坚决与果断,毫无玩笑敬重道:“只是……时辰还未到,侯爷言明有一事需臣调查,等臣调查得果,才是心无杂念,一生相悦之时。”
“若是调查不出呢?”
“那便算是臣与侯爷有缘无分吧。”
夏侯南斗蹙眉:“既然相互喜欢为何不愿放弃自己成全对方呢?”
“臣以为,喜欢是建立在尊重之上的,侯爷愿意尊重臣为人处世,行人间正道的底线。那么臣也需尊重侯爷心中的苦涩与不愿留下的意志。”
夏侯南斗手间还握着一杆朱砂笔,听了此话笔尖不由的轻颤,一滴朱砂聊聊滴落在宣纸上,似是心头滴出的掺杂了无数破灭心酸的殷红血。
“他连这些都告诉你?”
“是,臣与侯爷约定好。侯爷说他绝不会亲口说出那事,可臣想要余亦欢然,所以,臣定会将余亦掩藏的秘密尽数揭露。”她恬然一笑艳胜过朱砂红墨:“陛下,臣一定会抓住余亦,臣只应陛下一句,请您放心。”
夏侯南斗望着那红墨许久,最后望她一笑。
他们所有人都无能为力,众人将那秘密是做洪水猛兽,好奇却又害怕,毕竟其中牵扯了太多过去,夏侯南斗不得不承认他们都在畏惧那个秘密,颤抖着不敢靠近,此事或许交给百里花影去做最为妥当吧。
他在心中这样宽慰自己,也只能这样宽慰。
百里花影离去前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条留下,说是留给余亦的一些话。
夏侯南斗接过那字条细看,顿时一愣,随后一笑。
那纸条上写着。
你这个贼!等着本副阁来抓吧!
自那日起三日夏侯南斗都对外宣称病魔缠身,这几日值夜的宫女太监们都在殿外听见了一国之主被病痛缠身的咳嗽声,还偶有沾满鲜血的手绢泡在铜盆之中送出。
请安一律都被挡在殿外。
那三日像是长阳城中的一场浑浑噩噩的梦,有人担心受怕的念经祈福,有人安然自喜。
百里花影那日清晨行到侯府前,似是下定决心一般闯了进去。
屋中依旧枯木横生,了无生意。
她心中一直都记得前不久,余亦在凌月阁询问夏侯月婵当时太后之死是否是曾经说过除了那瓶暮返丹,还有一瓶打碎的玉瓶,她当时虽然半梦半醒却依旧听的清楚。
余亦后来只和她解释了暮返丹,丝毫未提及那玉瓶的事情。
凡是掩藏背后必然存在秘密,她深知余亦的行事作风。
打开唯一可住人的柴房,她停在衣箱前,小心翼翼将那衣箱打开,层层精巧老旧的衣裳下面藏着一硬物,她颤着指尖将那硬物翻出,手中青色玉瓶玲珑精巧,指尖拂过那精雕的花纹。
心中似有何物被彻底打翻。
恍然大悟。
她将那玉瓶放回衣箱之中,转身往凌月阁行去,案件卷宗一一陈列在她面前,她从头至尾的闯过,渐渐被过往卷宗案件困住脚步,妄想找到当年常阳侯与青鸾郡主离世的记载。
可惜从白日寻到黑夜,也未曾得到半分消息,正当她无望时,主阁大人从门外行进,抱着一卷宗而入,沉色坐在她身旁,长辈无奈的笑道:“乐正家的那颗心啊,我们都理解不了。明明一个个计谋天下,却又蠢得很。”
这番话便是答案,百里花影红着眼眶,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忍不住哽咽起来。
夏常德站在殿外静候着清晨升起的晨阳,他也曾服侍过先皇,不知站在此处瞧过许多次日光高升,也瞧过许多次月升。
无数个重复的相似的日子在他眼前绽放开。
屋中的时而传来的病态声,似是刻在清暑殿的高匾上百年不变的轮回,从前,现在,未来,想来都是如此……
眼看着晨曦似水挥洒而开。
该来的早晚都会来,可能会迟一些,却定然会来……
南宫昭雪替夏侯南斗封住了几处经脉,而后唤来余亦与南山坐在他前后。
“你们二人要记着,周转之时不可断下真气,否则毒性扩散大罗金仙也就不得你们。”他还特地的瞧了余亦一眼:“你特别给我小心一些。”
被点名的人莫名的睁大眼睛,似是不解,随后点头。
屋中仅有他们四个人……
渐渐时间过去似有一个时辰,乐正余亦神色如常只感觉毒素不断往他体能灌注,肩头稍有疼痛却并不碍事,稍稍睁开双眸对面夏侯南山苍白的面色映入他的眸中。
夏侯南山前几日与漠北侠士死拼,本就真气未恢复,如今这般消耗真气救人更是面色惨白,似有虚脱的征兆。
乐正余亦心中一狠,反动将手中的真气凝聚更进一力,源源不断绵绵密密的往夏侯南斗体内灌,如此一试,见夏侯南斗没有不适,便暗下眸子,猛地将浑身真气调动,冲开了对面的夏侯南山。
南山因此往摔去,本要说话,浑身失去过多真气只觉得心口闷然似被人压制住气管,半分声音都发不出。
南宫昭雪见此,立刻惊呼:“余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