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真相若鬼
小侯爷微微一笑,一双眼眸暗藏无数情绪,深不见底:“这样啊。善人果然若水啊。应了老子的教化。”
“大人谬赞,愧不敢当。”
“当日那笔银子,到底是谁的。”小侯爷望着妇人冷笑:“你心知肚明,那孩子到底是不是冤罪,你也心知肚明。”
妇人避开双眸不再说话。
乐正余亦冷漠阴然望去:“明日京兆尹府到来,你若是不说实话,想必柳大人必会明察秋毫。本……我劝你还是主动一些去衙门将三年前的案子如实招供,不然有你的苦吃。”
乐正余亦拉过百里花影的手腕,准备离去,一时瞧见一旁的刘广德,见他一身素衣。乐正余亦眉目精光暗现,男子笑道:“这衣裳是不是大了一些?我瞧着公子穿着不太舒服的样子。”
“内人的手艺不太好,大人笑话了。”刘广德对答如流,毫无破绽。
“无妨。”二人往人海深处没去。
“当年那二十两银子到底怎么回事?”她颇为敬仰的望着眼前人:“侯爷你怎么一眼就看出来她在撒谎呢?还那么清楚的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慌。”
“你在鱼龙混杂,岌岌可危的江湖混上几年保证你也能看出来这些蹩脚的谎言。”他摇头:“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当年方翔赌的太厉害了,那位夫人怕那二十两救命钱也被抢了去,便扬言丢了,岂料田洋那个孩子正好有二十两,平白无故的做了替罪羔羊。”
“当年的京兆尹府难道就没有看出来吗?”
二人向着北街的飞天赌场行去,小侯爷蹙眉:“案件发生在三年前的盛夏,当时正是京中势头纷争时,都上赶着升迁,你以为只有你们凌月阁要看抓贼和办案的成效吗?京兆尹府也要看,而且……嗯,京兆尹府不是一个好位置,在京中上有朝廷贵胄,下有商贾贵人,左有刑部,右有大理寺,中间还有凌月阁,左右不是人,上下也不是人,想要在中间待着吧,还有一个凌月阁捣乱,你自己说说看,能好到什么地方,再清廉的人也挡住这五方压力吧,你看那柳大人,整日一张冰山脸,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欠了他钱呢,所以说啊……当年案件的真相不重要,对当时的京兆尹府来说,抓到贼才是最重要的。”
她蹙眉:“也不知道当时是哪个混蛋在任。抓到了一定要打一顿。”
“如今的刑部侍郎,刘天井。”小侯爷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
他轻佻一笑:“晚上喝酒的时候告诉你。”
两个人行到飞天赌场,还未进门便听到后巷斗殴之声。只见一衣衫褴褛之人正被三大汉围殴。
百里花影欲要出声,却被乐正余亦拉住手腕:“这是赌场的事情,你不要乱出手,那些打手都有分寸。”
“打人还有分寸?”
“他欠了赌债还不出钱,难道还要被赌场的人供奉为大爷吗?愿赌服输,他贪恋赌意自然要收到教训。”
百里花影盯着他双眸之中的理所当然:“世间的事情不能全凭人性,天下自有法度。”
“法度并不完善。”小侯爷抱臂:“多管闲事于你无益,这本就是人性沉沦之事,他们自行解决并无荒唐之处。”
“何为荒唐?何为不荒唐?”
乐正余亦并不喜与她争论人间善恶之分,万物平衡之理。
“说的明白一点,你打的过那三个大汉吗?”他拎着百里花影的衣领:“走吧,咱们去赌场里面看看。”
女子望着街巷里面并未下全力揍打的大汉,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似烂泥一般的赌徒:“若是人人都和你一样想着江湖事江湖了,这世间的法度真不知道能存在几时。”
“我没有说过法度为无物。”小侯爷指着后巷道:“若是他们下手无轻重我自然也是要去救人,不过……他们明显只是在吓唬那赌徒,叫他还钱罢了。欠下的终究是要还回去。可明白?”
“你这么有原则?”
“是你的原则太过死板。”
赌场内并无乌烟瘴气之色,只是喧闹了几分,富家之子成群结队,成邦结派。各地方言胡乱飞扬,也不知道他们可曾听懂对方的话语。
“花影妹妹。”他指着那边的大小点道:“你要不要买一把?”
“不买,我对这些没有兴趣。”她在人群的尽头望见风姿绰约的赌娘:“找到了,快点过去询问。”
乐正余亦半不情愿的被拖了过去。
那赌娘瞧见他们二人立刻眼前一亮:“这不是少阁大人嘛。上次来赌场查案,今日来玩几把吗?”
百里花影端正摇头:“非也,只是最近长阳城中有命案发生,所以特来找赌娘问些问题。”
“问些问题?”赌娘一身杏花灯影般朦胧的轻纱长裙,温婉娇媚,云鬓上各色花簪,步摇灵动,一双碧玉银钿的耳环更是精巧不俗,赌娘轻巧一笑远胜过墙上胡乱挂着的仙女图。她摇着折扇道:“好,你们问,奴家答便是。”
乐正余亦瞧着赌娘风姿绰约的模样,不由烦色难掩,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面上的笑意也收敛起来:“与赌场合作的地下钱庄是哪一家?放债的是谁。”
男子容貌盛人,赌娘眸色一亮,欢然道:“呦,这位大人可真会说笑,我们的地下钱庄若是被您知道了,我们还饭吃吗?”她轻轻一丢扇子:“大人你们可千万别难为我们啊。”
“问天,招元,广财。三家当中的哪一家?”
赌娘难堪闪躲以扇子掩面,眉眼浅笑:“呦,这位大人还真是知道的不少呢。”
她故作忧虑,悠然而叹,女子的风韵尽在其中:“奴家若是说了,将来在此处的日子可是会很难过的。”
“难过?”小侯爷冷笑:“难过也总比死好吧。”他手中的湖水剑青光冷冽,身周冷香若鬼魅之气猛然大涨,百里花影到是不觉得不适,只是对面的赌娘面色已泛死白。
不过瞬间而已,赌娘眸色犯冷,似是察觉到来者不善,老实道:“这京中招元,广财哪里比的上问天呢,毕竟有官爷在背后撑腰,您说可对?”
乐正余亦收了真气,浅笑道:“自然。”
领着百里花影往花舞楼行去,二人自徐娘的手中买来两壶枇杷酒,花舞楼觥筹交错之间,乐正余亦竟然在其中瞧见一熟人,那熟人正站在二楼某门外,倚着围栏盯着场下酒色荒诞。熟人与他四目相对,带着几分怒意。他不解,也没有兴趣去了解,拉着美人,带着美酒,往凌云塔的方向去了。
正是月色浓稠时,小侯爷把酒言欢,拉着百里花影说着大大小小的笑话,正题丝毫不言。
女子知道他素来舌灿如莲,喝酒之后更是多情无阻。
“你说了这半天的笑话,一个正题都没有说。”
“你也没有问啊。”
她摇头:“我不知该如何问,你好像知道许多秘密,而那些秘密我并不是都想要知道。”
小侯爷的头发被凉水般的晚风吹起,他伸手去摸高悬的月儿。
“先从什么开始说起呢。”他说:“先从你那位悔婚的未婚夫君说起好了。”
她单手托腮,月下眉如画,眸如水:“对了,我都快忘了,还有他呢,。你不是说什么悔婚是好事情?”
“其实我对刘天澜并不是很了解,不过他那位义父我很是了解。”
“平阳将军?”
“嗯,刘平阳。他城郊私养兵马还在府上培养了不少死士,更有甚城外郊区上还有他豢养的私兵。他有谋反的迹象。朝廷早就开始注意他了,刘天澜跟错了人,他日当真出了事情,你也肯定会被牵连,所以…没有和他成亲是好事情。”
百里花影以为自己听错,颤着指尖饮了一杯酒:“你就知道逗我。”
“你不信?”他指着远处的山头:“不信的话,我现在就带着你去那边看看他养的三千兵马?”
“……”花影愕然咬唇,这才认清他眼中的真切:“这么近?三千兵马?你骗谁呢?”
乐正余亦解释道:“城郊有一处名叫天马牧场的地方,那处本就是养马的圣地,原来的主人是江湖上一有名的闲散人士,后来不知道出了何,那牧场成了他们刘家的地盘。”他敲着酒瓶玩世不恭的道:“顺带说一句,那牧场现在的所有人就是你心目中拥有赤子之心的刘善人,刘广德。”望着花影呆愣的表情,他大喜,接着玩弄般的开口:“再说一句,京中势力最大的地下钱庄名叫问天钱庄,那钱庄的主人就是那位刘大善人。他呢,本质上就是一个放债人。”
百里花影僵在原地,手里的酒都颤抖起来:“你逗我。”
“我逗你这个干什么啊。”他仰头饮酒,枇杷酒微甜带着几分醉意,微醺酣然:“我是那么无聊的人吗?”
此刻风正好,酒香微微远去……
百里花影坐在原地:“这么说……方翔说的金主就是刘广德了?”
“八九不离十吧。”小侯爷半卧在石板地上:“方翔的死和刘广德必然有联系,就算不是他动手杀人,他也多少参与其中。”
“看来……要好好盘问一下刘广德了?”
乐正余亦拉了拉她的衣袖道:“我劝你,还是莫要再理这件事。反正……真相柳大人一定会揭露,你不用着急。”小侯爷笑道“我答应你会揭露真相,但是公告世人这件事的调查名单上,最好不要有你的名字。”
“为何?”
乐正余亦盯着她双眸之中的正色,似是通过虚空看到了曾经某些破碎的东西。
“没什么,当我没说吧。”
被他的出尔反尔弄得有些莫名,可稍稍一想他的话,便也明了了,百里花影笑道:“你怕我被刘家的人盯上吗?”
“嗯。”他垂下眼翦,若扇的睫毛在月色下笼了一层烟雾般的空灵:“你一个普通的小少阁,怎么和将军府的那些奸人相斗?”
“是啊,我不过一个小小的少阁,托你的福我有可能要升为副阁了,凌月阁的应钟大人要去刑部赴任了。”
“那你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副阁而已。”小侯爷毫不留情的戳穿,眉眼含笑,最后好奇的发问:“你不怕吗?可能会死,可能会连累家人。”
“我爹娘过段时日要去江南一趟,没有个三五载必然是回不来,至于我嘛,我还有凌月阁庇佑,若是到时候真的没有退路,我也没有悔意。”
乐正余亦一壶清酒向长空:“好一句没有悔意。”
他疏狂一笑:“放心吧!本侯会护着你。你只管放心的去揭露真相。行舟门的亦羽门主也会护着你。”
他凌云壮志,气若海松,依稀能看出行舟门门主的轩昂气概:“别人若是敢动你分毫,我便叫他知道行舟门杀敌之怖。”
“你杀过人吗?”她问。
“你呢?”
“没有。”她抱着自己的膝头:“不过我见过很多死人。”凉风过后,酒还剩半壶,转身拿起那酒仰头饮下。
“这样啊。”他不动声息的将话题转开。
她喝了酒后,便更放下了身份芥蒂,拉着乐正余亦的衣领问道:“你为什么那么会查案?好像你什么都知道,别人说谎,逃避什么都逃不出你的眼睛。为什么?”
为什么?
乐正余亦单手托腮,眉宇轻挑:“因为我和你不一样,我自小受到的教诲就与你不同。”他又笑“花影妹妹,想要破案就要放下偏见。”
“偏见?我何时有过偏见?”
小侯爷摇着酒壶道:“犯过罪的人和一直都以善人面目示人的两个人,就好像田洋和刘广德一样,他们同时出现在你面前,你更相信谁?”他无奈的笑:“说的再明白一点,你们主阁大人和我一个盗帅同时说一件事情,我们说的故事截然相反,你更相信谁?”
女子没有说话,表情却已经明朗了结果,她转过头饮了一口酒。
小侯爷笑的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眉眼弯弯:“这就是偏见。想要断案,就要放下所有的偏见,遇上案件就连自己的亲人都要怀疑,作为查案的人,你能相信的只有证据,只有真相。明白?”
“你……总是对的。”她苦笑起来,长风微苦,空气之中仅有乐正余亦身上的冷香,好闻却很危险:“盗帅也好,绿绮侯也好,行舟门门主也好。”她盯着面前的人,四目相对,她困惑不已:“乐正余亦,你到底是谁?”
他伸手揉着女子的额角,笑的多情魅意,若紫光琉璃,星儿暗藏,语调轻若树隙之间的暖阳:“你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