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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神水神两位尊上身为一族的首领,又怎会仅仅因为姻亲关系,便将全族的身家性命托付在我手中。”润玉垂眸,淡淡回答。
“那花界呢?”润玉被问得一噎,只起身站起,望着天空之中漂浮的座座小岛,默然无言。
他所谋之事本就凶险万千。若不是被逼上了绝路,也不会这般急切地筹谋,定是要谋到九分胜算,方才徐徐图之。
如今这情景下,倘若事败,三族置身事外,尚且是锦觅避身之所。若是将他们也牵连进来……
隐雀走到润玉身后,缓缓开口,
“天帝失德,自然是要另寻明主,方可保证族人的安危。风神和水神也并非愚笨懦弱之辈,殿下未免也太不自信。他们不选您,难道还会选火神殿下不成?”
说是有五方天将,实则其中大半忠于天界,若无人从中谋划,断然做不出谋反叛乱之事。洞庭府兵不过是个空架子,母亲生前并不懂太多训练之法,用起来左右为难,捉襟见肘。
润玉的手指一点点攥紧。不能太急,也不能不急,很多事情还是得一步步来。
就在此时,太上老君身边的仙童过来传话,邀夜神殿下到丹房中一叙,润玉眸中一亮,赶紧问岐黄仙倌可是与老君也在一处,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脚步匆匆地随仙童离去。
太上老君的丹炉房中,岐黄仙倌和老君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冲着润玉开口,
“殿下,自那日府中一叙,小仙回去日夜翻阅医术古籍,又结合您留下来的书册,想到一法,或许能救娘娘和小公主。”
润玉浑身一震,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抬手便要作揖,却被二人拦住了,
“殿下先别急,先听小仙讲一讲这个法子。”岐黄仙倌说话的时候,却并不敢直视润玉,只觉得要说的话有千钧之重。
“之前便和殿下说过,娘娘虽然经过紫方云宫之事,伤的也实在不轻,但幸而并未殃及性命,此事关键还是在于小公主,”看润玉点点头,岐黄仙倌避开他热切的目光,继续说道,
“小公主本就在母胎中受了重创,已然是无力回天,偏偏她又选择脱离母体,真身失了大半,精元也所剩无几……故而徘徊于生死边缘,仅仅靠娘娘一口气吊着,实在是……小仙看着,也实在不忍。”
“如今有一个法子可以救她们二人,只不过要耗费大殿下一半的精元和天命仙寿。”太上老君也是一脸严肃,“血灵子不可用,也不可不用。”
“不知是怎样的不可用,又是怎样的不可不用?”润玉皱眉问道。
“不可用,一是因为娘娘和小公主尚在人世,二是因为这是两条性命,若真有个万一……殿下难道还真要用两次血灵子吗?”岐黄仙倌摇摇头,“小仙知道殿下不惧,只是如今有个更好的法子,既然有方法转移寿元,在事情变得不可挽回之前,一点一点补给小公主就是了。”
“以血灵子为皿,将殿下的半身精元分成百份,七日一次,炼化成丹药,给娘娘服用,直到她平安生产。”
岐黄仙倌见润玉垂目不语,以为他心下犹豫,也叹了口气,心里很是理解。这话说起来简单,但割开七处筋脉本就是非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这样的折磨还要持续百次,正如钝刀割肉一般没有尽头。
更不用说一半的天命仙寿了。
他与老君对视一眼,正想出言劝慰,只说再想办法就好了,没想到润玉竟在此时开口,问得却是。
“若用了此法,后续可会对觅儿和孩子的健康有什么影响?”他眼中满是希冀,“安宁出生以后,是否会身体康健?可还会有病痛?”
“按理说是不会的,小公主也会因此安康,”岐黄仙倌没想到润玉最先问的是此事,根本没有问施此术法对自身会有何后果。忍不住提醒,“此前从未听说有人用过这个法子……故而也不知是否会影响轮回,也不知还会不会有其他的反噬……”
“无妨,”润玉分明笑了出来,眼中泪光闪动,却是心中一块大石骤然落地,喜极而泣,“只要她们母女平安就好。”
太上老君那边已经准备妥当,润玉慢慢撩开左手的衣袖,将皓白的手腕露在眼前,轻轻转动着,寻找着七处筋脉的位置,他的手很稳, 就好像在端详一样无关紧要的事物似的。
“殿下,七处筋脉,一处都不能少。”
“明白。”二千五百年的精元已经聚集,手起的刹那,一道灵力划过,不过一下皱眉,一声闷哼,润玉面前玉碗的内壁已然出现一道鲜艳的血痕。
鲜血沿着他的手腕,一滴滴掉落,衬得那玉碗更是晶莹剔透,温润光滑。
此刻不仅太上老君的丹房,洛湘府中也灯火通明,洛霖和临秀也在炼丹。
两人对视一眼,朝着那金丹一同施法,源源不断地灵力输入其中,两个人都有些脱力喘息,却仍坚持着,直到金丹在空中光彩大放,方才收手。
“师妹,”洛霖尚还能勉励坚持,临秀却已经摇摇欲坠,脱力倒在他的怀中,嘴角一行鲜血滑落。
“没事,师兄……”临秀感到嘴角的鲜血被人动手擦去,温柔一笑,望着那颗凝聚了两人半生灵力的仙丹。“虽然并不能真正救治觅儿和孩子,但至少……能帮她们母女二人多撑上一段时日。”
洛霖无话,眼中也是有泪水闪烁,只能紧紧握住临秀的手,望向窗外无穷无尽的黑夜,似乎如凶神恶煞一般,向屋内扑来。
亲眼看着那救命的金丹炼成,润玉脸上浮现出狂喜之色,有些步履踉跄地上前,紧紧将那装着丹药的盒子抱在怀中。
“殿下,您的伤……”岐黄仙倌取了止血的药粉,小心地洒在润玉的手腕处,听到眼前人“嘶——”的一声,却又马上止住,他抬头时,看到润玉额头都是细细密密的冷汗。
岐黄仙倌拿了布带,想要缠在润玉手腕上时,却被他拦住了。
“这样就可以了。”润玉聚集起灵力,在伤口上施出一个绝妙的障眼法,任人望去,白玉无瑕,半点伤痕也没有。他深深一个作揖,“还请仙倌和老君千万要帮我保守住这个秘密,万万不能让他人知晓。”
“尤其是觅儿。”
洛霖扶临秀回房休息后,慢慢踱到院内。望着手中的木匣,他叹了口气,正准备前往璇玑宫时,一道黑影从他面前滑过。
“谁?!”洛霖警惕起来,望着那黑夜中的背影慢慢转过身来,“火神殿下?”他委实是惊讶无比。想到若非此人的母亲,觅儿又如何会遭此大罪,语调冷冷的,直寒到人的心里去。
“不知火神深夜前来,所谓何事?!”
“火神”却不讲话,洛霖皱眉上前几步,又问了一遍,旭凤却抬手一掌向他劈来!
水神不防,只能急急地聚起灵力相迎。只是他刚刚炼丹耗费了半生的修为,又是这样意想不到的时刻,直接被旭凤打倒在地!
“你……”洛霖一口鲜血喷出,那边旭凤却又重新聚集起灵力来,那掌心分明是……
“琉璃净火?!”
临秀听到外面的动静,匆匆赶来,眸中正好对上旭凤掌心那诡异的紫色火焰,当下便提起气来,挡在洛霖的身前!
“临秀!——”
临秀根本没有时间出掌迎敌,只能勉强支撑起结界来,将他们二人包裹在内,洛霖也挣扎着起来,一招水系凌波掌挥出,却偏偏从旭凤的耳边扫过!
那结界摇摇欲坠,几近破碎,临秀大口大口地吐出鲜血,却仍拼尽全力支撑着,就在此时,一柄长剑,带着凌厉地寒气,朝旭凤逼去——
来人正是刚刚从老君府告辞的润玉,他路过洛湘府,想起隐雀长老所说的话,想着无论结果如何,也要向两位长辈说明自己的打算,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
刀光剑影中,润玉直直望着旭凤的面上,敏锐地捕捉到他的慌张之意,眉间蹙起,“你不是旭凤,你到底是谁?!”
“夜神殿下管我是谁,”冒牌的旭凤很快恢复了冷静,一个躲闪便避开了润玉的锋芒,掌风却直直向临秀而去,洛霖已然伤得不轻,想要上前拦下,却被临秀重重推开!
“岳母。”润玉低低惊叫一声,那柄长剑已经刺入“旭凤”的手臂,没想到他却毫无退闪之意,只为了治临秀于死地。
洛霖被推开只能挥出灵力为临秀抵抗,可也只是抵住了一半攻势!
临秀最终还是被那一掌击中,直直昏迷在地,水神匍匐着爬到她身边,紧紧攥着她的手,一声声师妹喊得凄惨,出掌输入灵力的灵力却越来越微弱。
“旭凤”被伤,见重创了风神,也无意再恋战,匆匆退去,润玉躲过他临走的一击,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也放弃了追赶,飞快地跑到水神风神身边。
“岳父,”润玉见水神面色苍白,分明也伤的不轻,连忙止住了他为临秀疗伤的双手,“我来……”
灵力探入临秀灵台的刹那,润玉委实一惊,急忙询问水神,“以岳母的功力,那一掌绝对不可能伤的那么厉害啊,可是她最近受了什么别的伤,竟没了半数灵力!”
“并非是伤……”洛霖犹豫片刻,还是据实相告,“而是我们二人用了半生灵力炼制了仙丹,想要输送给觅儿。”
润玉一愣,连忙说“我已经找到法子救治觅儿了,”又看到掉落在一旁的木匣,毫不犹豫地将那金丹取出,把其中的一半化入临秀体内!
待风神的灵台渐渐稳固,润玉松了口气,又急忙转身想把另一半金丹递给水神仙上之时,却被他拦住了。
“我无事,只不过是一些小伤。”水神闭了闭眼,努力维持着体内紊乱的灵力,摆摆手“那金丹,你还是留着救治觅儿吧。”
几番退却之下,润玉见水神脸色苍白如纸,却异常坚持。知道此时委实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只能把金丹收下,想着等锦觅醒了再处理此事。一面扶着两位仙上回屋,又唤了岐黄仙倌前来诊治,方才脚步匆匆地赶回宫中。
水神风神被袭,幸而被夜神殿下撞到,及时搭救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此夜注定难眠!
【六】
锦觅服下润玉带来的第十颗丹药之后,终于开始悠悠转醒,身体渐渐强壮起来,能够被搀扶着下床,也能够勉强吃些东西,喝些补身的汤药。
洛霖听到消息,照顾风神之余,拖着还未好全的身子,也到璇玑宫探望过女儿十多次,见锦觅情况确实转好,也是喜不自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