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周兖寒帮夏一然关好车门,自己从车头绕过去上了车,把资料交给她,一面发动了车子。
“你说的那个易邦股东叫方志信,三个月前,他的孙子方励在表妹的生日趴上遇到了那个叫林瑶的女孩,13岁,正上初一,那个女孩长的挺漂亮,而且长相偏成熟,嗯……身体发育的也比同龄人要成熟,所以方励看上了她,但女孩似乎只是陪朋友过去玩,很抗拒这种事,不过方励那一帮人平时也玩的大,女孩越抗拒他们就越high,最后下药迷女干了女孩,女孩被吓坏了,也不敢跟家里人说,直到前些日子总是呕吐,家里人带去看医生才知道是怀孕了,才知道了迷女干一事。女孩的父母都是老实憨厚的人,虽然家里条件很一般,但很疼女儿,知道女儿受了这么大委屈自然要替她讨公道的,接下来的事,你应该知道了。”
夏一然还在看资料,比周兖寒说的还要详细,越看越触目惊心。
那个方励不但迷女干了林瑶,还拍了照片录了视频,以此恐吓林瑶,林瑶自然不敢乱说,只不过这几个月她一直都战战兢兢的焦虑恐惧着,最后被父母知道时估计也不记得这事了。
林瑶的父母第一次找到方励时,方励就扬言有林瑶的不雅视频,他们要是敢报警他就公开视频让林瑶生不如死,林瑶的父母虽然只是普通老百姓,却也不是那种软弱可欺的性子,方励这样无耻嚣张,还有方家人那么不屑的想花钱了事彻底激怒了林父,他当然也知道闲言碎语有多可怕,可他更恨方励这种畜牲,根本无惧方励的威胁,转头就报了警。
林瑶的父母虽然没什么文化,却不愚笨,知道报警是要证据的,所以去找方励讨公道时偷偷录了像,有了这个证据方励想抵赖都不成,加上林瑶还不满14岁,警方很快立案调查,带走了方励,只不过那到底是方家,有人脉关系在,从中阻挠着,案件调查进展的并不那么顺利。
真是……人渣!
夏一然心里怒到极致,却悲哀的发不出怒气来,多么可怜的女孩,惹上权贵,伸冤都不成,这世上,究竟还有多少这样可怜的人家,又还有多少这样危害社会的人家!
这件事,唯一还算温暖的就是女孩有疼她爱她的父母,愿意豁出一切为女儿讨个公道,若换个人家,恐怕都不止是收钱了事,还会觉得女孩丢了自家脸面,恨不得将女孩沉塘吧。
呵——
真是可笑,又无奈的残酷现实。
周兖寒时不时都在注意夏一然的情绪,气愤恼怒都是人之常情,可这样嘲讽着,讥笑着,真有些不像她,他甚至都不明白她究竟在嘲讽什么,他只知道,他不想看到她这样子,实在太让人心疼了。
“你打算做什么?” 于是,他问道。
夏一然沉默了会儿,看着他说,“我想先去看看那个小女孩,他们想怎么做我就怎么帮她,不管是要告,还是要钱。”
如果是周兖寒,肯定直接拍板了,不过夏一然到底和他不同,先询问受害人的意见再做决定,很照顾别人的感受。
“好,不过林瑶家住的地方离这儿比较远,路上又比较堵,我们先去吃饭再过去。”
“我听你安排。”夏一然点点头,又说道,“周兖寒,今天的事谢谢你,我又欠你一个人情了,真的不知道要如何报答你。”
“你能想到找我帮忙,说明你认可了我这个朋友,既然是朋友,就不必考虑报答不报答的事。朋友嘛,有来有往,今天我帮你,明天说不定就是我求你帮忙了。”
夏一然一笑,“那我真的希望你永远都不需要我帮忙,真的。”
周兖寒摇了摇头,“这话不对,你想的太狭隘了,你能帮我的,又不止是你医生的身份,比如说哪天我要出差了,你可以帮我照顾下花花草草小动物,比如说哪天我要给女性朋友挑礼物,你可以给点意见,对吧?”
“你有养小动物?”夏一然好奇地问,“昨天去你家好像没看到啊。”
呃……
周兖寒大大方方地说,“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果然如此,她就说嘛,周兖寒的性格,哪里像会养小动物的人。夏一然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道,“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帮他们?”
“从老板娘那件事就看出来你心地很善良,会帮助这些人很正常,没什么好问的。” 周兖寒很干脆地回答。
这个问题,他当然也考虑过,善良是一方面,但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否则即使帮忙也未必会求他,尽力即可,没必要一定要求个最好的结果,但具体是为什么周兖寒暂时猜不出,而且,还莫名的抗拒去猜测这件事。
不过这都不重要,总之,夏一然会找他帮忙他很高兴,尽全力帮她就够了,何况他也正想收拾易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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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吃完饭去了林瑶家住的地方,住在地下室,车开不进去,只能停在附近的停车场,要走路过去。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恐怕周兖寒这辈子都想象不到这世上还有这样脏乱差的地方,一条很长的,很宽的巷道,被隔断成无数个狭小的空间,混杂着很多味道,油烟味,饭菜味,厕所味,汗臭味,熏的人几乎作呕,而且巷道不高,像周兖寒这样的高个子得一直低下头才能走。
这样一个西装笔挺的大帅哥还有个大美女出现在这种地方,立刻引来无数人的注意,他们都忘了正在做的事,对着他们指指点点,他们的目光在周兖寒看来几乎是诡异的。
夏一然看到了周兖寒一进来就下意识地捂鼻子,但又意识到不妥立刻松开了手,只能憋着气,便从包里拿出个口罩给他,“你去外面等我吧。”
周兖寒愣了下,脱口说,“你不用?”
“我还好。”
周兖寒是真受不了这样的地方,可想到这些人让他都有点背脊发凉的目光,他可真不放心夏一然一个人进去,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
所以他忍了。
“我没事,一会儿就习惯了。”
虽然他挺想戴口罩的,不过,不用想都知道很不妥当。
忍吧,忍忍也就过去了。
看他忍的那么辛苦,夏一然挺内疚的,但再这么纠缠这个问题也没意思,便不说什么了,照着资料上的地址一直往里走,找到了林瑶家。
敲门的时候,就有人一直在看他们,窸窸窣窣地在说着什么,在说林瑶怀孕的事,说她丢人现眼,这下好了,都丢到外人那儿去了,看她以后还怎么有脸活,赶紧死了算了!
这还算是邻居呢,竟然也说这种话!
夏一然冷冰冰地瞪着那人,那人开始一怂,而后反过来朝她翻白眼,才哼哼着离开。
这时候门开了,只开了半截手臂那么宽,露出一个中年男人的脸,应该三十来岁,但常年在外务工做体力活,皮肤黝黑,头发里泛着些灰色,脸上有很多褶子,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长一些,眼睛看着他们,满是戒备,还有些憔悴。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他毫不客气地发问。
“您好,我姓夏,叫夏一然,是一名医生,这是我的工作证。请您相信我,我没有恶意,也不是方家派来的,我只是听说了你们的事,想帮帮忙。”夏一然拿出了实习证给他看,声音尽量放的柔软,好减弱他的戒心。
男人看了眼她的工作证,态度并没有丝毫的放松,“我凭什么相信你!”
夏一然垂了下眼眸,显得有些难过,“因为我有个妹妹,也出过这种事,但她运气不好,没人救她,最后……”
最后如何了,不必多言。
有相同的经历往往更容易引起共鸣,因为感同身受,而人又往往更同情弱者,同情更可怜的。男人只是犹豫了一会儿,就打开了门,让他们进去了。
虽然住在这样混乱的地下室,但林瑶家里收拾的很干净,也很温馨,屋里除了日常用品,锅碗瓢盆,墙上还贴着奖状,贴了一些画,应该都是林瑶画的,看的出,这是个很懂事,很乖巧,也很努力的好孩子。
“坐吧。”林父从饭桌下抽了两张凳子出来,“刚吃完饭,孩子他妈洗碗去了,你们吃了吧?”
“我们吃过了。”夏一然看了眼粉色床单隔出来的另一个空间,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蜷缩在墙角。
“你们找过来,到底想做什么?”林父开门见山地问。
“我听说您想告方励,但是案子进展的不太顺利,所以想来问问,有没有什么能帮到您的。”
“不顺利?”林父有点惊讶,“不是早上已经把人抓了吗,马上都能定罪判刑了,怎么会不顺利?”
夏一然顿时哑口无言,她只是看了周兖寒给她的资料,却忘了这些信息林父可能根本接触不到。
“是这样的,您虽然递交了方励承认犯罪事实的录像,但作为物证还不足以定罪,警察那边还得重新再找证据,所以我们过来问问你们还有没有别的证据。”周兖寒马上说道。
“那个畜牲自己都承认了还不够?还要别的证据?”林父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还有点激动,这时又有人敲门,“林刚,是我,开门。”
“是我媳妇。”林刚解释了句给林母开门,她端着一个盆子,里面装着碗筷,进来看到夏一然和周兖寒一愣,“他们是谁啊?”
“是夏医生和朋友,说是要帮我们的。”林刚便把刚才的事跟林母说了一遍,林母听到夏一然他们来问证据皱了下眉,小声地跟林刚说,“他们会不会是那个畜牲找来的骗子,故意问出证据,然后他们把证据毁了,我们就告不了那个畜牲了!要不为什么会有外人知道这件事”
陌生人和老婆,一般人肯定都更倾向于自家人,林刚也不例外,何况夏燕说的有道理,顿时看夏一然的眼光都变冷了,夏一然马上说,“大哥大姐,你们别误会,刚刚是我朋友没说清楚,其实是这样的,我来找你们确实是想帮你们,但主要是为了确认你们的态度,如果你们要告方励,我帮你们告到底,也不需要你们提供过多的证据,这事我会想办法的。”
林刚是先见她的,也确实看到了她提起妹妹时悲伤的神情,所以她一解释,他又有些动摇了,但夏燕没那么轻易相信她,“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们?还有,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不好意思,这事关系到我女儿,我不可能随便轻信一个外人。”
“我理解您的心情。”夏一然说,“原因,就是我跟大哥说的那样,因为我妹妹出过事,没能及时救到她,我一直很内疚,所以听说小瑶的事,就想帮忙,您就当我是在帮自己的妹妹,也是帮自己,至于我怎么知道这事的,我说了,希望你们别激动。我是医生,刚好方励的爷爷生病住院,就在我们医院,所以我听说了这件事。”
林刚应该是已经完全信了夏一然,只是听到方励爷爷的事还是忍不住愤怒,“苟不教,父之过①!我没念过什么书都知道这道理!能养出这种孙子,当老子的也好不到哪儿去!这种人活着就是祸害社会,救他干什么!”
林刚的心情,夏一然完全能理解,所以也不去辩解理论什么。
“大哥大姐,请你们相信我,我不需要你们提供证据,也不需要你们给我费用,也就是说,即使最后真的是我骗了你们,但你们也不会有任何损失,同样的,骗你们,对我也没有任何好处。”
夏燕怀疑地看了她好半晌,和林刚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在她对面坐下,说,“那你说说,你打算怎么帮忙?我听听看。”
“是这样的,我听说方家想用钱私了,但你们拒绝了对吗?”
“这不废话嘛!”林刚有点激动,被夏燕压了一下,示意女儿还在,小点声,他憋着怒火小声说,“他们有钱了不起吗,法律面前人人平等,那畜牲犯了法,就得坐牢!”
“也就是说,无论对方出多少钱,你们绝不松口,哪怕是一百万,一千万,这足够你们回老家过上很富裕的日子,也绝不接受,一定要告到底,是吗?”夏一然再次确认,却引起了林刚夫妇的不满,“你这是什么意思,瞧不起我们,还是来劝我们收钱的?”
“我没这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们我的想法,如果你们确定要告,我帮你们告到底,绝不会让方励逃脱,但如果你们愿意私了,我也会尽力让他们多出钱,不过我现在明白了你们的态度,说实在的,我挺欣慰的,小瑶能有你们这样的父母,我很羡慕她。”
她这样说,林刚夫妇的态度才缓了下来,忽然又有点同情她。
夏燕说,“可是证据我们都有,不用你们帮忙,那畜牲也是要坐牢的,那你们到底要帮我们什么?”
林刚夫妇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工,虽然本就生活在一个残酷的阶层里,可还有更残酷的真相他们根本就意识不到,所以夏一然很犹豫,要不要告诉他们真相。
“你们也知道,方家有钱有势,他们可以销毁视频,可以收买人证,甚至……”周兖寒犹豫了一瞬,没有说出更残忍的话来,“总之你们要相信,方家如果要帮方励脱罪,多的是办法,就如同,我也有的是办法让他脱不了罪。”
林刚夫妇看着周兖寒有点懵,然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根本没想过还可以这样脱罪,那,那还真的是要请他们帮忙了。
“那,那需要我们做什么?”
需要做什么?
其实有周兖寒在,只要他愿意,他们也不必做什么。
夏一然下意识地看了眼周兖寒,周兖寒完全明白这一眼的含义,“你们什么都不需要做,照顾好你们女儿就够了,其他的我搞定。”
就像一个巨大的惊喜砸下来,林刚激动地直搓裤子,“那,那就真的能让那畜牲坐牢了?那太好了,谢谢你们啊,你们都是大好人,我们回老家后一定求菩萨保佑你们!”
“你们这样帮我们,真的不需要我们报答?”
夏一然仍然看着周兖寒,起初她也只是让周兖寒帮她查一下林瑶家的情况,她过来了解一下,但聊着聊着,竟然下意识的就默认他会帮忙,竟然都忘了考虑他和易邦的股东们有没有什么交情,他这样帮了她会不会给他造成什么困扰,这个时候才想起来,会不会已经有点晚了。
似是明白她的顾虑,周兖寒安抚地朝她笑笑,干脆利落地说,“不需要。”他停顿了下,没有立刻说其他话。
注①:原文是: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
邻处。子不学,断机杼。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文里这里改动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