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还有十分钟考试结束,还有好些考生奋笔疾书,也有人认认真真地做最后一次检查,还有趴考桌上睡着了的。
夏一然收拾好东西后,提前交卷走人。
考完试的心情如何?
夏一然没什么感觉,只是完成了一项任务罢了。
从考场出来才发现下着下雨,夏一然正要去包里拿伞,余光里看到有人走近,抬头看,是乔宥。
乔宥穿着象牙色polo衫,藏蓝色裤子,撑着一把深蓝色的伞,在细雨中慢慢走来。
细雨朦胧,雨中带着刺槐花略有些苦的芬芳,周围的景致被定格,只有这个大男孩在微雨中穿行,像踏过千山万海,终于来到她面前。
夏一然心里叹着气,目光如冷雨,看着他,冷冰冰道,“你来干什么?”
乔宥笑的时候,眼睛就像太阳,冬天里的太阳,只一点,足以温暖,“我回去想了很久,我应该听你的话,大家各自安好就够了,可是,你现在并不好啊。”
“我很好。”
“你不快乐!”乔宥说,“我希望你快乐,如果能看到你快快乐乐的,我甘愿躲得远远的,不在你面前招你烦,你能做到吗?”
冰块放在冷水里也会融化,但夏一然仍是一脸的冷漠,乔宥又说,“考试还没结束,我们继续在这里说话,恐怕会影响别人最后的成绩。”
“……”夏一然冷冷盯着他,又不得不妥协,去包里找伞,竟然忘带了,乔宥说,“为了躲我而把自己弄感冒,不值得,是不是?”
夏一然憋着口气,面无表情地走下台阶,与他共撑一把伞。
乔宥并没有靠她太近,伞是朝她那边倾斜的,雨很小,但被风吹的有点横着洒,湿了他的肩头。
夏一然会不由自主地去看他,其实和很多年前并没什么分别,帅气俊朗,眼角也没有细纹,撑伞的动作也一样,只是不像从前那样会揽着她的肩膀,即使雨天,即使雪天,被他护着,都不会觉得冷。
可是,她已经冷了很多年了,忽然出现一点温暖,她下意识的反应并不是靠过去汲取,只会躲开,怕那丁点的温暖会灼伤冰冷的自己。
但他一次又一次的靠近,她是不是开始习惯,没那么怕了,开始期待了?
那时候父母出事,她多希望他陪在她身边,哪怕什么也不做,至少也是个依靠。她一次又一次的给他打电话,一次又一次在噩梦里哭喊他的名字直到惊醒,可他从来没有出现过,只言片语也没有。
那时候,她真真切切地恨过他,恨他莫名其妙的分手,恨他人间蒸发,恨他……害死了爸爸妈妈!
可时间一天天过去,没有任何人能替她分担她的痛,所有事她必须要一个人扛着,她太悲伤太累,从最初的想他,到恨他,到麻木,等再长大一些,也就想透了,也许那一场求婚也不过是分手前的最后一次圆满,感情淡了,自然就分开了,两个人没有关系了为何还要再联络?父母的死明明是自己造成的,又怎么能怪到他头上呢。
只是虽然不怨了,总归有些难以释怀。
重逢时,他准备结婚,她是祝福的,因为已经没有关系了,她会祝福天下所有有情人,可他告诉她,当初的分手他有苦衷,他还和甄贞分手了,要跟她和好。
不管是什么苦衷,她体谅他的选择,但无法理解,已经十年了,当初的爱情能剩多少,是愧疚,想要弥补?
她不需要。
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她永远也不需要他了。
可他说,她不快乐。
她真的一点也不快乐。
经历了那么惨痛的事,最亲的人都不在了,还有什么事值得她高兴。
她想要快乐吗?
也曾在梦里怀念过,憧憬过吧。
希望能和从前一样,有人为她遮风挡雨,她只要做一个娇娇的公主,做一朵温室的小花。
以为永远不会有的这一天,虽然来的有些迟,还是来了。
她还可以接受吗?
路两旁有很多刺槐树,枝繁叶茂,挂着一串串白色的花。
有学生从他们旁边经过,有骑车的,散步的,一路对他们行着注目礼,像是要惩罚他们的“非礼而视”,偶尔会有一两小串花砸下来,还带着雨水,湿了脸庞,“哎呀”一声,赶紧走了,却又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
他们不知道,有人刚好拍下了刚才的一幕。
细雨如丝,男孩悉心护着女孩,女孩望着男孩,缠绵又哀愁,走在□□下,会让人想起戴望舒的那首《雨巷》。
乔宥没有打扰夏一然,她愿意这样安安静静陪他一块儿走,已经是有所动摇了。
他叫来的出租车到了,他拉开车门,夏一然犹豫了下,不过短短两三秒的时间,但是乔宥明白她正怎样煎熬地抉择着,终于听她问道,“去哪儿?”
“游乐场。”
“???”
或许最终,夏一然还是被他眼里的温柔给蛊惑了,跟着他一起去游乐场,虽然她完全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用意何在。
周末游乐场很多人,大多是家庭出游,陪小孩。
乔宥先跟她去吃了快餐然后去排队,排过山车,那里的人格外多,不出意外的话,至少也得等一两个小时,就玩那么一两分钟。
夏一然问,“为什么?”
“刺激。”
“???”
乔宥笑了笑,“我现在告诉你就没意思了,等玩过了,你就明白了。”
夏一然完全不能理解他的脑回路,玩个过山车能明白什么?除了足够刺激惊险还有什么,还能悟出人生哲理?
即使真能悟出什么,又与她和他有什么关系?
等待的时间太长,夏一然拿出手机准备听论文,乔宥说,“不如我们看电影吧,我刚好下载了一部喜剧片。”
夏一然本能地要拒绝,可又想到,她既然都决定跟他来了,再拒绝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便点了头,结果乔宥下的是正在热映中的《萌妖》,夏一然没好意思打搅他的兴致,就跟着再看了一遍。
看电影的时候,乔宥全程都在偷看夏一然的反应,但从头到尾都面无表情,让他有点怀疑人生了,这部片子口碑还可以,笑料十足,怎么就一点也不能打动她?甚至到后面感动了一大票女孩子的虐心桥段,她竟然也一点情绪波动也没有。
电影终于结束了,乔宥有点讪讪地说,“你不喜欢?”
还是嫌弃笑点太低级?
夏一然凉凉地看他,“我陪珊珊看过了。”
“……”
看他倍受打击,如遭雷劈的样子,其实比电影更有意思,夏一然嘴角微微抿了下,过了会儿说,“到我们了。”
“哦。”他刚好错过她微微一笑的模样,正垂头丧气呢。
等所有人都坐好后,车子开始慢慢启动,乔宥跟夏一然说,“你要是害怕的话,就大声尖叫,反正谁也不认识谁,再不然,你可以抓着我,会让你觉得安全的。”
车子正缓缓往上爬,会有一点小小的失重的感觉,心情被放空,夏一然嘴角微歪,说道,“以前坐过山车的时候,我记得你更害怕。”
乔宥“……”
他当时明明是故意装害怕来缓和受到万分惊吓的她的恐惧情绪而已!
车子已经加速,身边响起了一阵阵尖叫声,乔宥想反驳两句都没机会了。
过山车虽然惊险刺激,夏一然以前坐的时候也会尖叫连连,有害怕,也有激动,反正是不会被吓哭的,她没那么胆小。
只是……
车子到了高空,忽然直冲而下,尖叫声几乎响彻云霄,夏一然的心理活动戛然而止,耳边都是狂风呼啸,有重力在压迫着她,好不容易挨到平地,刚缓和了一点,车子又骤然加速到高空,忽然整个车子被翻了过来,180°的旋转,失重到让人恐惧。
夏一然整颗心都提起来了,下意识地闭上眼,以为这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很快会消失,可没想到车子这样倒着行驶的时间还很长。
她闭着眼,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听到不断的尖叫声。头朝下,像是下一秒就会从座位上掉下来,被抛到空中。
天地间茫茫一片,没有浮云可依,她被抛弃在这个世界,踽踽独行,任寒风暴雪,无处可躲。
她是一个人,整个世界都只有她,没有人陪着她,她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即使车子已经翻回来,开始下滑,也不会有落地的安稳,不过是被无形的大手从高空狠狠地砸下,摔的头破血流。
这样被抛弃,被扔下的感觉重复了一次又一次,夏一然终于忍不住失声大叫。
为什么要丢下她,为什么要丢下她一个人?
她活的很痛苦,她活的这么痛苦有什么意义!
就只是为了活着吗?
为什么不能解脱?
为什么没有人帮她,为什么没有人来解救她?
车子慢慢回到了原点,尖叫已经慢慢停止,有人劫后余生的吐着气,有人惊喜于这样的刺激,还有人不满足才这样一点点时间的刺激还希望再来一次,可所有的声音,都淹没于那撕心裂肺的哭声,让人震惊。
就算害怕,也不至于怕成这样吧?又不是小孩子,太丢人了吧!
看着夏一然哭的这样崩溃,乔宥心如刀割,有点后悔带她坐过山车,可是,她忍了这么些年,她太需要发泄了!不这样痛痛快快地发泄一次,她永远也走不出那样的噩梦!
乔宥扶着已经全身瘫软的夏一然慢慢从车上下来,无视了周围所有异样的眼光,带她到一旁的长凳上坐着。
她哭的这样绝望,那些活在平淡幸福里的人又怎么会懂!
夏一然哭到没有力气,哭到声音都哑了,心也被掏空,什么知觉都没有,看着眼前的人,无限的委屈着。
为什么,你来的这样迟?
乔宥买了饮料,把吸管放到她嘴里,另一只手帮她擦着脸,梳理着蓬乱的发,“喝点水,润润嗓子。”
夏一然小口小口地咂着甜甜的西瓜汁,湿漉漉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样认真温柔的他,他抬头时,正好看见她这样可怜的模样,却不会像之前一样立刻移开目光,或者瞬间恢复成冷静自持的模样。
乔宥帮她整理好仪容,轻声地,郑重地说,“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绝对不会离开你,绝对不会再丢下你,我会一直陪着你,看着你笑,看着你闹,只要开心,只要高兴,什么都好。”
夏一然就这样望着他,一双眼睛,就像湖泊里的明月,皎洁,温柔,楚楚可怜。
乔宥一时情动,慢慢凑过去,轻轻亲吻,亲吻她的唇。
夏一然脑子像骤然炸开了一样,一片空白,愣愣地看着他靠近,没有要躲的意思,也没有要迎合的意思,只是蠢蠢的,看着他靠近,眼也不眨一下,看起来就好像,怕错过了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