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87
华德抬了抬架在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多谢你的理解。”
护士冲他露出了一个带有安慰意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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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洛诺斯的追悼会是在他死后的第三天举行的。
那一天,无数新闻媒体争先恐后地想往追悼会的会场里挤,但却全被达勒带来的保安拦在门外。
林封尧身着一件黑色西装,还没下车就被困在门外的无数记者团团围住了,安保人员好容易才替他清出了一条通道,然后林上将才不紧不慢地下了车。
被保安挡在两侧的记者纷纷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微型便携相机。
“林上将,请问您对您的未婚夫意外去世有什么看法?”
“这真的只是意外吗?还是另有预谋?”
“听说您之前有过一位伴侣,刚刚才递交完离婚协议,您就转而和克洛诺斯订婚了,这是真的吗?”
“林上将……”
林封尧朝他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慢条斯理地回答道:“我为克洛诺斯发生的意外感到遗憾,其他的荒唐提问我不想回答,希望各位能对逝者保持尊重。”
说完林上将就走进了追悼会现场。
他在门口领了一只白蔷薇,然后别在了胸口上,紧接着他缓步走到克洛诺斯的遗体边,然后将一束淡紫色的鸢尾轻轻放在他的身侧。
站在旁边的达勒冷笑了一声,用只有他听得见的声音说:“林上将,您的诺言已经兑现了,现在还来这里装模作样,是怕媒体谴责你吗?”
“舆论的确是一把无形的尖刀,”林封尧不紧不慢地说,“但我并不畏惧它,我之所以应邀来到这里,只是想来看看总长您。”
“来看我?”
“是的,来看看您的惨态,”林封尧诚然道,“说实话,我很不喜欢您,所以看到您如此难过,我感到了报复欲被满足的愉悦。”
达勒的脸色已经相当难看:“真希望那些追捧着你的蠢东西也能知道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卑鄙小人。”
“这个罪名我担不起,”林封尧冲他勾了勾嘴角,“晚辈哪里能比得上您呢?我可没做过什么违反法律、枉顾道德的事,就这点卑鄙的恶念,也都诚实地告诉您了。”
“可您呢?您所做过的那些事,您敢让它们公之于众吗?”
“你敢!”达勒显然已经被他激怒了,但脸上的“庄严”却只是稍稍撕裂开了一条缝,毕竟是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的人,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你不敢,别忘了,就算克洛诺斯死了,我还有一个亲儿子呢。”
“我是他血缘上的亲生父亲,只要他愿意听我的话,他就可以得到克洛诺斯曾经拥有的一切,”达勒说,“对……你也依然可以成为我的女婿。”
林封尧看向他的目光带了几分讥讽和怜悯:“总长,您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会说出这么单纯的傻话呢?您唯一的儿子已经死了,逢时没有父亲,他是逢姳的孩子,和您没有任何关系。”
他忍俊不禁地说道:“克洛诺斯曾经拥有的一切?这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我们逢时才不会想要那种没有价值的垃圾。”
林上将身后前来吊唁的人还在等待,他转身看了一眼提着花篮的众人,而后道:“我就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达勒总长,逝者已矣,请您节哀。”
离开的时候他正好与抱着一束雪白的蔷薇花的“华德医生”擦肩而过,林上将敏锐地察觉到了他黑色袖口下一闪而过的一抹金属色。
而这位医生则抬起了头,略显怪异地朝他一笑:“林上将。”
林封尧显然已经猜测到了他的真实身份,但他没有开口阻拦,只是朝他点了点头:“华德医生。”
他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祝您一切顺利。”
华德回答:“也祝您生活愉快。”
紧接着,华德一步步向克洛诺斯的遗体靠近。
他一早就对逢时不抱有什么期望,他恨了这么久,沉淀了经年的恨意和痛苦就像从未冷却过的岩浆,烧得他一整夜一整夜的辗转反侧,难以安眠。
他做了无数个手刃敌人的美梦,历经了这么多年的折磨,才终于……来到了达勒的面前。
逢睢又往前走了一步。
他早就买通了那家私人医院里专门为克洛诺斯治疗的医师,而后又劫持了他的妻女,然后要求他在给克洛诺斯开的药方里稍微改上那么一改。
那位医生的手段多么高明阿——那位创造了逢时,亲自操刀了把逢姳的腺体移植给克洛诺斯主刀医师就是他的父亲。
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被达勒灭口的时候,他是多么愤怒阿,就像后来他看见自己的妻女被他割断了气管、然后再轮到他的时候……一样愤怒。
他再往前走了一步。
他开始无比悲恸地朝那具尸体述说着自己对他的不舍,然后他俯下身,为克洛诺斯献上了他一直抱在怀里的那束白蔷薇。
他笑了笑,然后说:“这束花,献给我最亲爱的姐姐。”
还不等达勒反应过来,他就忽然狞笑了起来,然后从袖口底下亮出了一把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向达勒。
同时间,达勒身边的安保机器人立刻锁定了他的眉心,抢在他开枪之前,激光射线就穿过了他的身体,瞬间就将他整个人大卸八块。
被齐整地割裂开的逢睢依然在笑,恐怖而血腥的画面清晰地烙印在了达勒的视网膜上。
达勒一步未退,像是料定了那枪不会打到他的身上一样。
但紧接着,逢睢那被四分五裂的身体内部忽然出现了一道刺眼的白光,而这道白光很快将达勒以及靠近他身周的人全部吞噬掉了。
一声巨响——
砰。
逢睢的笑声像是仍在这厅内回荡着,像是从地狱里逃出来的恶鬼吐出的尖鸣。
不知何时,林封尧已经带着伪装成某位吊唁者的逢时去了洗手间,两人只遥遥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人们失控的尖叫。
两人心里都清楚,这是代表着结束的钟声。
林上将漠然地洗了手,然后抬头看向镜子里把自己易容成某位议员的逢时:“伤害过你的人都死光了。”
“你……还恨吗?”
逢时摇了摇头,脸上看不出喜,也看不出怒。
他只是觉得有点累了,而林封尧握住了他的冰冷的手,温暖宽厚的触感让逢时的眼睫微微一颤。
然后他说:“我想回家了。”
“好。”林上将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