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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让她毒发身亡?你怎么能这样狠,月魄?”永夜被他困在怀里,想起蔷薇,恨得一口咬了下去。

  她用了全力,直到口中满是血腥,直到没有了力气。

  月魄动也不动,胳膊上慢慢渗出血来,似没有知觉。他冷漠地说道:“你为了他可以嫁太子燕。之前我问过你,你却不肯点头同意嫁给我。从你决定嫁给太子燕起,我就不想瞒你了。风扬兮是我劫出来的,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现在,你就为了他嫁给我好了。”

  永夜抬头望着他说:“回魂师父说美人娇无解,是真的吗?”

  “是真的,从你来到这里起,我觉得你不必再有武功。你只是个平常人,这一生你都休想出这座山谷。”月魄的话很冷,可是他眼中却有股火焰在跳动。

  “这一世,我最恨的就是违背了誓言相信了你。蔷薇死的时候,我就在想,是我的错,我明明看到她留下的东西,明明把所有的疑问都解开了,可是,我还是不肯信。直到睁开眼睛看到了你,直到在小镇上看到了张屠夫,看到了胖掌柜,看到了回魂师父,我就知道,这里就是安家老夫人的老家福宝镇,这里也是你的老家!月魄,你不必用风扬兮要挟我,我知道,就算我嫁给你,他也只有死!我不会嫁给你,死也不让你如愿。”

  月魄被她激怒了,他为了她做了多少背弃游离谷的事?从前的永夜盼着与他一起,而现在的她宁死也不愿意嫁给他。他一咬牙说道:“你没有选择,你想死也不行,我可以让你连死的力气都没有。你还想再试一试?”

  他不是那个月魄,不再是从小护着她、宠着她、对她永远温柔的月魄。永夜再一次告诉自己,眼前的人是游离谷的月谷主,她的月魄在狠心杀了蔷薇之后就不存在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值得她信任,没有人。

  那么多年的依赖瞬间化为泡影,蔷薇苍白的脸刺激着她,风扬兮的下落不明激怒了她。是什么时候起,她就想冲到他面前大吼大叫发泄心里所有的苦痛?是从墨玉穿了自己送他的乌金甲衣,还是透过阳光看到蔷薇刺在竹席上的那弯明月?是西泊村寨蔷薇在怀里死去的瞬间,还是风扬兮被劫走的刹那?

  悲伤与绝望像毁灭一切的熔浆,烧去了她所有的理智,让她不顾一切地揭穿真相,甚至不肯虚与委蛇。她原本可以装着不知道和他过下去,再寻找机会,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从来到这里之后,她看到他,就像看到那条让她惊跳起来的丑陋蜈蚣,虽然取了个可爱的名字,蜈蚣还是蜈蚣!

  看到他的时候,漫山遍野的花失去了颜色,再美丽、再祥和的小镇也变得地狱一般丑陋。

  她笑着告诉他,卖肉的不是张屠夫吗?他家乡街口的张屠夫,原来是游离谷的张屠夫。她从胖掌柜那里只买下一根墨玉簪子,笑着告诉他,墨玉和他的亲密关系。她甚至直截了当地告诉他,这里就是安家老夫人的老家福宝镇。

  她在一个不好的时机,将自己和他同时逼进了死局,没有后路。

  永夜的心早已千疮百孔。她从来不知道一向识实务懂得求生之道的自己原来也有这样的勇气——“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勇气。

  然而困兽还有拼死一斗,只要人还活着,就有希望。骨子里的求生欲望和多年的训练逼着永夜冷静。

  “我要见他,现在。”永夜高抬着下巴,“你不介意受点儿刺激吧?”

  月魄笑了,“我不介意。我没什么可介意的了。”

  客栈的青布旗迎风招摇,永夜奇道:“他不在山上?住在客栈里?”

  “本来是在山上,可是,他是唯一来观礼的客人,不住客栈难不成住我家?”月魄走进客栈,推开了天字一号房的房门。

  山上会有什么?永夜再一次好奇。

  风扬兮望向门口,眼中闪动着惊喜,“永夜,怎么是你?难怪早上听到喜鹊吱喳闹腾。你穿女装真漂亮!可惜这衣服颜色太素,衬得你脸色不好!”

  他靠坐在床上没有动,还是那身黑袍,胡子邋遢,眼中布满了血丝,除了看上去有点儿疲惫外,没有丝毫受伤的痕迹。

  他的话让永夜的心蓦然开朗,她笑着转了一圈道:“是啊,这件衫子没有你送我的那件穿上漂亮。上回我换了髻,抹了胭脂,今天什么都没有。不过,上回是我第一次穿女装,感觉不同。”

  “没关系,以后我给你买最好的胭脂,我帮你梳最漂亮的发髻。”风扬兮含情脉脉地看着永夜,极其配合地撒着谎。心却痛得一抽,她从安国到圣京不顾礼仪坚持穿男装,就连出嫁穿了女装也是月魄爱穿的月白色。

  月魄的心也痛得抽搐。

  原来她穿女装第一个瞧见的人是风扬兮,不是他。

  她出嫁时虽然换了女装,她却穿着自己常穿的月白色,他原以为她心里还念着他的。

  “月谷主,我可以走近点儿和他说话吗?”永夜笑嘻嘻地问月魄。那种礼貌轻而易举地形成一种疏离。

  月魄笑了笑,站在门口没动,“当然,只不过不要出格。别忘了,你明天就是我的妻子。你的手不论碰到他什么地方,我都会把那块地方的肉挖出来。”

  “喂,我说永夜,你千万不要害我,离我远点儿。”

  永夜呵呵笑着走近,“嫁个爱吃醋的丈夫挺好,虽然听起来恐怖,但是,他在意我的感觉真的很好。”

  风扬兮看着永夜扑哧一声笑了,“你明天又要嫁他了?”

  永夜悠然道:“你真是个祸害!为了你前天我要嫁太子燕,明天又要嫁给月谷主。你是我什么人?我需要为了你出嫁?我来看看你,让你知道我是不是真的为了你要嫁人。”

  她的感觉告诉她,房间隔壁坐着四个人,都是高手。她抬手将散落的一绺头发绾起,一根细竹管顺着她的手滑落在风扬兮掌心。不管回魂说的是不是真的,她只能一试。她的内力没了,她的手还是一样的巧。

  永夜蹙着眉道:“你是中了什么毒吗?跟病猫似的,一点儿不像名动江湖的大侠。”

  “化功散啊,不然我躺这儿干什么?不是无力吗?”风扬兮叹气,眼睛一如从前的锐利,“我不关心那个,我只关心,你看出来没有?你是不是为了我而嫁人?”

  她眉心皱得很紧,似乎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想了会儿永夜才叹了口气,“毕竟你也救了我很多回,月谷主说,不管是不是为了你,我都得嫁他。多一个理由也没关系,让你记得我的情也好。”

  她站起身,回头望向月魄,“我们走吧。”

  月魄笑了笑,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道:“我以为你会扑上去,划破腕脉弄破肌肤喂你的血给他解毒。”

  永夜白了他一眼,“真的可以解吗?你们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告诉我?”

  “当然,只不过你没那么笨,明知做不到的事情,你怎么会做呢?”月魄说着猛地扭过永夜的手,风扬兮脸色一变,永夜的手指手腕洁白如玉,没有半点伤口。

  永夜痛得面色发白,却笑道:“可惜这里没有血泉,我相信血泉解化功散比我的血有效得多。”

  月魄盯着她,眸子里显露出一种伤感、一种恐惧。他慢慢松开她的手,笑道:“你的手很美也很巧,我舍不得拗断它。”他回头冲风扬兮一笑,“明日请风大侠一定前来喝一杯。你救了星魂多次,在下很是感激。”

  月魄拥着永夜走出了房门,很小心地掩上门。

  风扬兮闭上眼,掌心贴着那根细竹管,咧嘴笑了。

  魂飞魄散

  下弦月照亮了山谷小镇。透明的灰云遮住了月光,洒下蒙胧的暗影,显得那么幽黯。而群星却亮如灯火,璀璨莹亮。

  永夜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啧啧赞叹。笑着对四个侍女道:“你们的手真巧,我越看自己越漂亮。”

  “小姐原本就是无双国色。”

  永夜站起来,轻走了两步,繁华绮丽的大红衫裙像湖水泛起的涟漪层层漾开。“其实走路真的不方便。要耐着性子,不能着急,一步不能迈大。猫步就是这样,左五寸右五寸,屁股扭扭。”她喃喃自语,像一朵流云滑到了门口。

  月魄也穿了身大红,一洗从前淡泊的模样,英俊的脸衬得越发神彩飞扬。

  他挥了挥手。屋里的侍女曲膝告退。

  “你和我想的一模一样美丽。只不过,没有新娘子这样好动的。你应该在这里坐着,等着酒席完了我来揭你的盖头。”月魄微笑着,如果没有意外,她会是他的。然而无形中却有一道墙横亘在他与她之间。就算他安排好了一切,他还是得不到她。他期望这一刻晚点到来。能多瞧瞧她,也是好的。

  永夜眨眨眼道:“不是说要在酒楼宴请宾客的吗?”

  “那是男人的事情,我和街坊邻居还有风大侠喝过喜酒就回来揭盖头。乖,回去坐着等。”月魄扶着永夜来到床边坐下,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心里涌出离别的伤感。他亲手为她盖上红盖头。那块绸布落下遮住她容颜的瞬间,月魄的笑容已消失不见。为她揭盖头的人不会是他。不管他有多想。

  “你给我下的是什么药?简直比传说中的点穴还管用。”永夜隔着盖头问月魄。

  “说了你也不懂,这世间有太多神奇的药草,有太多种变化和搭配。它只是暂时让你麻痹,小坐一会儿,我就会回来。”月魄柔声说道,慢慢后退着走出屋子。眼前的永夜似笼罩在红色的雾中,她瞧不见他,月魄心一颤,几乎冲动的上前揭了她的盖头,拉住她的手从此千山万水携了她去。

  她不会跟他走的。在他们中间还有一个蔷薇,一个曾经娇若春花,扬着笑脸叫他月哥哥的美丽女孩。

  从蔷薇死的时候,他就应该明白,他永远的失去了他的星魂了。

  月魄颤着手拉上了房门。

  门被关上,山坡下小镇已响起了爆竹声。隐约的笑声从风里传来。

  永夜凝神静气,手微微一动。那根救命钢丝缓缓从掌心移出。她艰难的一点点移动着,如同在山谷里对抗软骨散一样,刺激着自己的神经,用痛楚解除麻痹。

  门吱呀被推开。她没有动,冷冷问道:“谁?”

  透过盖头下方,她看到一双薄底皂靴。

  “他是真的要娶你……”墨玉的声音分外凄凉,“他困住了母亲,只为了要娶你。”

  永夜笑了起来:“怎么,我连内功都没了,做你的嫂子你该放心才是。我怎么斗得过他?”

  墨玉喃喃道:“母亲一直在等你。我瞒了她很久,我真是不孝。”说着抱起她,望了望被装饰得喜气洋洋的房间,眼里流出一片伤心,他顾不得月魄,飞快的离开。

  镇上的酒楼坐满了宾客。桦木桌拼在一起成了一张大桌。摆上了原来京都牡丹院大厨陈师傅亲手炒的菜。

  风扬兮就坐在长桌的尽头。

  月魄神采飞扬的走进来时,他的眼角跳了跳。永夜没有跟着他一起来。没有看到人,风扬兮没办法放心。

  在一片贺喜声中,月魄走到了他身边,举起了酒杯:“风大侠能来观礼,在下荣幸之至。”

  风扬兮饮了一杯,笑道:“新娘子呢?该不是害羞躲起来了吧?”

  四周的人跟着起哄,嚷着要见新娘子。

  普通人成亲一样,这里也有嚷着要闹洞房的人,吼声还不小。

  月魄笑道:“在下敬大家的酒,酒饮完再闹吧。”

  他饮下酒望着风扬兮轻声说:“星魂从来内心很都独立,也很脆弱,她最恨背叛,我伤了她的心,你也一样。”

  风扬兮锐利的眼神盯着月魄,几乎忍不住想要动手。他慢条斯理的喝着酒道:“风某不懂月谷主的意思。”

  月魄沉默了会儿道:“星魂一直很想要幸福平和的日子。不想做黑夜里的刺客。我给不起,你能。风大侠耐性再好点的话,没准能实现她的梦。”

  风扬兮疑惑的望着月魄,难道他知道他功力已经恢复了?可是永夜在哪儿?月魄的意思是让他现在不能动吗?

  虹衣坐在一旁,默不作声,情不自禁往山坡那个位置瞟了一眼。他拎起酒壶和酒楼里的人干杯,慢慢退到门口,一闪身不见了。

  不到片刻,他白着一张脸回来,走到月魄身边低声道,“她不在新房里,墨玉公子,也没来。”

  月魄手中的碗哐当一声摔了粉碎,脸变得比虹衣还白。

  酒楼里很吵,却瞬间安静了。

  月魄的目光从风扬兮身上掠过。有一分伤感,也有一分羡慕。他冲他笑了笑,对满堂宾客道:“我酒饮多了,新娘子也等得急了,先行一步,各位尽兴便好。风大侠稍安勿燥,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

  月魄说完带着虹衣出了酒楼。

  风扬兮怔住,心里焦急万分,永夜出了什么事?月魄明显话里有话。

  新郎一走,宾客竟渐渐散去。

  掌柜的走到风扬兮身边对他一礼:“谷主说,风大侠若是想要星魂平安,就请在此等上一柱香。”

  他恭敬的捧出一个香炉,上面插了一枝粗大的线香。

  “谷主还说,让老朽陪风大侠等。”掌柜的说完,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抻了抻袍子坐在了风扬兮的对面。

  风扬兮笑了笑,很安静的饮酒。心里却急得要命,慕容燕什么时候能带兵进来?他很怕,很怕慢上一步就失去她。可是他现在只能等。

  这是虹衣第一次见到月魄施展轻功,他从来没见过月魄用武功。这位谷主弹指间消弥游离谷的一场大祸,保存实力,将福宝镇经营得像一个家,连他这个刺客都喜欢上的家。他看上去温润无害,甚至从来没有发过脾气。不知道的,以为他就是一个会点医术会施毒的普通人。

  而此时虹衣却叹了口气。他相信,如果和月魄对招,不用毒,他也在他手上过不了五十招。

  月魄的长衫在风中飞舞,虹衣拼尽全力离他还有十丈远。他望着山上黑漆漆的山林禁不住担心。墨玉公子会将永夜带到哪里?被困在山顶别苑的老夫人要做什么?

  灯光突然出现,别苑的白墙中悄然寂静。

  暗处突然闪出三个人,对月魄一礼:“谷主。”

  “三公子呢?”

  “三公子没有来。老夫人在别苑。”

  月魄闭上眼,心颤抖了下,他回望山下的小镇,想了想道:“谷中所有人都撤了吗?”

  虹衣低头:“照谷主吩咐,只要谷主中途离席,就全部撤走。可是……风扬兮他……”月魄看了他一眼道:“老掌柜陪着他,他不敢动。你去接应老掌柜吧。”

  “是!”虹衣答了声,和暗处中的三人飞身往山下奔去,他回头看了看别苑,永夜的脸晃过脑中,他叹了口气,头也不回的离开。

  月魄心跳得很急,他冲进别苑后山,手在一堵石壁上启动了机关,山壁露出一个洞来。他脚步未停,直冲进去大喝一声:“住手!”

  山洞中如西泊村寨一样设着一个祭台。永夜躺在祭台上,长裙洒开,红衣似血。墨玉提着刀站在她身边,她手中已握住了那根钢丝。

  听到呼声,墨玉的手停了停。

  老夫人坐在椅子上恨声道:“杀了她!”

  墨玉握刀的手缓缓举起。

  “墨玉!”

  那声音悲伤得让墨玉难过。他回望越来越近的月魄哑着嗓子道:“哥,她是仇人之女!”

  月魄一步步走近,他防着这一天,自从永夜进了山谷,他就不让安老夫人知道这个消息。他怕她上山,他真的怕。

  墨玉的刀指向永夜:“你别过来,什么女人不行,就一定要她?!你不知道她为了灭游离谷什么招都使得出来?我一定要杀了她!”

  “墨玉,你杀她,你就不是我弟弟!”月魄的脸异常可怕。他盯着墨玉那把刀,静静地站在他身前。石台上的永夜什么话也没说,眼眸里泛里的竟是讥诮之色。她什么都知道,为什么偏偏不明白他的心?

  老夫人听得月魄的话,站起了身。她回身怒视着月魄扬手将手中的佛珠砸过去:“你忘了,你忘了你爹是怎么死的?那年你五岁,你忘了你在这里看到的情景?你忘了你发下的毒誓?你忘了你在爷爷临终时的承诺?你怎么可以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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