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因为记忆的局限性,楚缘在伯沉沐浴时只能跟着一起,但她对伯沉那苍白瘦弱的身体早就没了兴致,便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地哼着无人能听见的语调。
但突然一股强烈的刺痛从头顶蔓延着身体,她猛然睁眼看向苍白着脸色的伯沉,她不知道自己表情如何,但伯沉已经面容扭曲,修长如玉的双手正抓着盆沿,原本带着点粉色的指腹早就被压的跟手背一个色,苍白中透着一股子青暗。
下一刻她的眼前突然如同刮起了风暴,无数熟悉又陌生的画面从眼前经过。
她看到了还像一只猫的伯沉,经历生存、经历躲藏、经历逃亡。
然后她看到了自己,那个拿着玄羽机械伞的自己,看着那个她救下小霞云,看着她叮嘱小霞云,恐吓小霞云,担心小霞云。
换了一个角度去看自己,她才发现自己原来那么好懂。
又或者该说是天真和傻吧。
记忆展现的画面中最后那一刻,是当时的她一脸狼狈哀求的朝小霞云伸手,却被半空中的雷阻挡了视线。
一切再次豁然开朗。
之前发生的一幕幕已经消失,那份突如其来的疼痛也如流水般散去。
楚缘看着伯沉连夜下令搜索她的消息,同时坐上马车,朝着他被挨了雷的那座山而去。
路途虽然很枯燥,但她却从伯沉心里体会到了百般滋味。
那份焦急,那份期待,以及那份隐秘的欢喜,已经大到能彼此连接的程度,还是小小出乎了她的预料。
然后她深刻反省自己,不该用有色眼光揣测别人,毕竟她所看到所感觉到的,也可能存在虚假或简化。
人的记忆是可以被篡改的,就像一句名言——最高的骗术是连自己都骗。
她跟随伯沉的视角一路上山,路过半寻寺时没有丝毫停顿,直接无视了寺庙,以及站在寺庙门口的归来。
多年未见,她却只能在伯沉的记忆里隐约看到归来的影子。
突然感觉自己挺不好的,这么些年都没有回去看看,甚至不曾写过信。
自己真是个无情的人啊!
看着伯沉独自下山崖,她整颗心都吊了起来,若不是在他的上边和下面都有人守着,她好像除了骂一顿伯沉也没得其它办法。
这去往孤峰的一路,她整个心都七上八跳的,特别是看到伯沉一脸淡定熟门熟路的走到茶树下。
然后她便看着伯沉去房子里拿了一把铁铲,独自一人累的气喘兮兮的把埋着那具猫尸的坑给挖了出来。
然而那坑里除了一条沾满泥土的编织手绳外,空无一物。
当真是连根毛都不剩。
伯沉似乎早有所预料,淡定的拿起手绳,便吩咐属下把坑填了,自己去打水洗掌心的绳子。
接下来,伯沉就在孤峰定了居,多年来一直不曾离开。
直到,雍国与靖国和亲,他还是其中一位人选时。
曾经遍寻不到的消息,终于出现在他的案前。
于是他终于离开孤峰,怀着期待前往靖国皇城。
楚缘一直如同旁观者一般,看着曾经的她与装傻充愣的伯沉相处。
换了一个角度就能发现好多曾经不曾发现的细节,真真是有点细思极恐的样子。
不过有一件事,她还是感觉挺庆幸的。
曾经她把刚见过一面的伯沉带回了胧月楼,结果趁人昏睡的时候,她就那么抓着他的手,放肆哭了一回。
后来突如其来涌现的情绪退散后,她就已经感觉挺羞耻的,幸亏他不知道。
当看到伯沉因为自己无情离开而吐血时,楚缘心里堵得慌。
她当时完全一根筋的要回去看看师音的情况,自认为安排好了伯沉就转头离开了。
现在换个角度看,自己的行为怎一个渣字了得?
从伯沉的视角看自己说的话,做的事,为什么就是感觉处处透露着渣女的气息?
而伯沉就是那颗被糟蹋了还要死心塌地的小白菜!
这一连串的记忆真是看得她无言以对,只想背过身子缩进壳,如果她有壳的话。
感受着心里时不时闪过的欣喜,楚缘真实的蹲下身装起了蘑菇,可惜她的眼前依旧闪过伯沉的所见所闻。
真是个操。蛋的回忆录。
然而她这份躲避的态度,在记忆进行到沉船落河时又立刻正经了起来。
记忆已经到了一个关键点。
后续的发展,很重要。
楚缘在心里胡乱猜想,眼前却猛然一黑,身不由己的下坠。
…………
伯沉在苏醒以后迅速的了解了自己的情况,并凭借着手中的姻缘镯确定他的元元还活着。
没想到竟会有如此阴差阳错之事,虽知晓元元还活着,可他那残破的身躯,元元附在其中肯定吃了多少苦。
光只是想想元元可能遭受的苦难,他就心里一阵抽痛,可偏偏他如今,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动用姻缘镯。
感受着腹部的强烈颤动,他也不知是欢喜多点还是苦涩多点。
总之,需要先去阁楼拿到令牌,才能够动用那分隐藏的势力。
虽然昏迷已久,但这具躯体一直被保养的很好,倒是减少了不少麻烦。
伯沉掀开锦被,左手扶腰,右手撑着床沿。
可他刚要有所动作,门口便传来了说话声,房门被打开,一个有点眼熟的女子走入进来,身后还跟着听训的婢女。
伯沉站不起来,躺不下去,只好拿锦被盖住肚子。
瑶怜在看到床上坐起的人影时,还以为是错觉,又往前走了两步。
然而在对上那双扫视过来的双眼时,她立刻停下步伐,浑身抖动了一下。
她双眼下意识的往下撇,口中喃喃道:“是不是醒了?”声音小心翼翼,带着许些茫然。
一直低头的婢女,听到这话抬头看了一眼床,看着放在床塌下的白嫩双脚,她轻轻应和:“醒了。”
这句话就好像通电一样,把瑶怜电了个通明,让她立刻回神吩咐:“去把这件事告知师傅……还有殿下!”
小婢女放下手中端着的木盆,伏了伏身子,立刻转身跑了出去。
瑶怜端着手中的托盘,直径走到床边,声音放的很轻的问:“殿下,您可有不适?还是您想起来走走,又或者是想找人。”
瑶怜感觉自己现在脑子一片乱麻,所以她渐渐住了嘴,等待殿下的吩咐。
伯沉看着托盘上的食物,感受着肚子的欢快跳动,默默叹了口气:“拿来吧,我饿了。”
“啊…是。”
看着殿下三两下就吃完了一碗白粥,瑶怜立刻又上前两步询问:“殿下,若是不够,奴婢再让厨房去准备。”
伯沉把手伸进被子里摸了摸肚皮,另一只手把空碗放到托盘上:“每一样都来一点。”
“每一样?…是!”
瑶怜快步转身到门口,正好撞见已经走到门口的师音,立刻退到一旁:“师傅。殿下还有些饿,徒儿准备吩咐厨房在做些吃食。”
师音嗯了一声,继续往里走。
在师音身后,还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和身后背着药箱的小童。
当看到正准备穿鞋的伯沉时,师音立刻快步上前单膝跪地,双手轻柔地完成了脱鞋工作。然后就着这个动作,一脸欣喜的看着伯沉:“殿下…您有什么吩咐交给我们就好。”然后不容置疑的,把坐着的伯沉轻柔而不失力道的放平躺在床上,盖上小被子。
一切无力反抗的伯沉,只能被动接受这一切。
白发老人走上前,摸,闻,问,切,然后取出银针扎了两针,拿出纸笔写下药方,接着不发一言的带着小童就走了。
伯沉盘算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去阁楼,然后取出令牌安排人搜寻元元的下落,然后他又一想,元元不可能不询问他身体的下落。
看着正准备给他擦拭身体的师音,伯沉虚弱开口:“安王怎么样了?”
师音立刻僵住了身子,挣扎了好一会,还是选择说实话:“那天上岸后,我们搜寻了很久,可是只找到了你。安王的属下和我们都派人寻找过安王,但都一无所获。你当时又一直呈现昏迷,后来还没确诊怀了孕,安王的属下安十六便提议我们先跟他回到安王的封地再做打算。”
“时间过得多久?”
“已经将近八个月了。”
“我想静静。”
“……是。”
在师音离开不久,去厨房吩咐的瑶怜带着琳琅满目的菜肴回来了。
伯沉在她的帮助下,从床上到了桌子前,并每样都尝了一下,确定孩子的胃口,随后照样把人赶了出去。
夜半三更时,伯沉灵活下床,并打开了一个通道,通过地下通道,走入了藏书阁,又在其中拿到了令牌,然后他用印泥盖了一个图章并写上暗号,然后利用信鸽,将信息传递给隐藏的势力。
但他却不知道,他放鸽子的行为,被一人碰巧撞见,并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第二日,本来由师音来送的酸梅汤,突然被另一位长相娇俏的少女来送。
伯沉看着少女与记忆中别无二致的脸庞后,脸上浅浅的露出一个笑容。
“姐姐,你不知道我之前看着你一直躺在那有多担心。”安希放下手中的托盘,坐在床沿双手握住伯沉的手,脸上的表情一片委屈。
伯沉低低咳嗽了两声,柔柔弱弱的说:“抱歉,让你担心了希儿。”
安希笑着摇摇头,很快一脸灿烂的说:“姐姐能醒来我就已经很开心了。”接着她仿佛才想起般端起酸梅汤:“姐姐快喝吧,要不然都凉了。”
“嗯。”
伯沉端过碗,直接一饮而尽。
安希一直笑脸盈盈的看着,等伯沉喝完,便劝道:“姐姐再多休息休息吧,希儿先走了。”
“嗯。”
端着空玩走出房间的安希一脸如常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然而在一片昏暗的房内,她却立刻阴沉着脸色:“没想到,孤魂野鬼也敢占姐姐的身躯。”
若不是从小听姐姐讲些奇异之事,若不是从小姐姐就警告她,或许某日那副身躯就会被别的孤魂野鬼占领,若不是我对姐姐一言一行皆了如指掌,还真可能被你骗了过去呢。
那么你是真的孤魂野鬼还是——那个跟姐姐一同落下河的,安王呢!
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来验证我的猜测。
“姐姐,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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