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200
苏芷知道,这事怨不得疾风。若他执意要拦陈风,他一定会死。
苏母是温婉的妇人,她见不得晚辈死在自己面前。
所以她一定会跟陈风走。
苏芷什么都知道,只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过是想有个发泄的口子,想和人宣泄这一场苦难。
疾风闷头挨打,什么话都没说。
苏芷出够了气,疾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到她面前:“夫人不让俺拦,她一心要走。不过,她塞给我这封信,让我见到你,就转交给你。”
苏芷这下是什么都明白了,她苦笑:“母亲是故意受降,就为了充当人质,逼陈风这一对人马尽早露面?如此,君王底牌尽显,也好让我们将其一网打尽……”
“正是。夫人……忠义无双。”
时至今日,苏芷才明白。
忠心或是仁义,不能吃不能喝,又有何用呢?
她只是想回家,只是想要娘亲。
苏芷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她无能,她没用,她做不好任何事。
她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小娘子,她想依偎母亲身前,她想和母亲诉苦、讨糖吃。
苏芷瘪了瘪嘴,头一次哭得这样狼狈。
她想,京城已经不是她的家了,她没了母亲,现在连沈寒山也丢了。
至少她还有荔枝,她可以骑马出皇城,可以远走高飞,可以远离朝堂……再也、再也不要回来了。
酒肆上还有一盏燃着烛火的灯摇摇晃晃,它照着苏芷,洒下暖黄色的微芒。
寂寞、凄怆、可悲。
苏芷抱着膝骨,迟迟不肯展开那封信来看。
她等到快要睡着,等到疾风也离开了,他要先去寻义妹谢鸾。
苏芷孤苦无依,又是一个人了。
直到很久以后,她的目之所及之处,出现了一双鞋履,衣下摆是织金缠枝花纹,那样爱俏,和沈寒山好像。
苏芷泪眼朦胧地抬头,入目,是她心心念念的郎君沈寒山。
“你怎么来了?”她问。
沈寒山蹲下身,轻柔地抬袖,为她掖去眼泪:“背着我哭么?”
苏芷纳闷:“你不该去找你的表妹吗?”
“原是为这桩事才舍下我吗?”沈寒山笑道,“我没有同意联姻,不过为了借兵,我答应了皇姑母一件事。”
“什么?”
“我的心愿是为家人复仇,而皇权,我可以拱手相让。”
苏芷惊得手足无措:“你不当皇帝了?”
“你都不愿当皇后,我缘何要当那一国之君?夜里一人睡在掖庭,不冷么?”
“……”苏芷有时觉得,沈寒山真是一个奇怪的郎君,但这并不妨碍她喜欢他。
苏芷举起手里的信,对沈寒山,执拗地说:“阿娘……给我的。”
仿佛在炫耀阿娘送的礼,虽然是遗书。
沈寒山摸了摸苏芷的头,说:“苏婶娘很爱惜晚辈,她怕我等不能成事,会被陈风算计,故此以身为诱饵,逼他露面。暗箭成了明枪,再联合姑母入关后埋伏于州府远郊的草原骑兵,那么我们的胜算就大了。”
苏芷愿意和佚䅿沈寒山共享苏母留下的书信,她没有瞒着他的事,什么都想同他说。
苏母是个很乐天的人,她的信没有什么苦大仇深,信里写的全是她和亡夫的故事。
苏母说,原本苏父乃“碎云统领”一事,是瞒着她的。
但他们是夫妻,怎么可能瞒一辈子呢?今天是沾了血的白衣,明日是断了一截的长刃。苏父又不是当街斗殴去了,苏母得多蠢笨,才不知他私下里有事藏着掖着?
终于,在苏母怀上苏芷这日,她挺着肚子同苏父道:“我这人眼里容不得沙子,你要是再骗我,我就落了胎,同你和离!”
苏父没了办法,连夜入宫请旨,得了天家首肯,这才暴露真身,也把苏母拉入了死士的伙里。
苏母说,其实她才舍不得打胎,要是苏父执意要骗她。她大不了就带着孩子往乡下跑,过段日子再灰头土脸回来。
不过,她太了解苏父了,男人老实巴交的,很好拿捏。
虽然她后来才知道,这个憨厚的男人,实则是天家暗卫,杀人如麻。
他怕吓到爱妻,一直不敢说。
如今想想,苏母也是个能耐人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处一块儿了,哪里还会嫌弃夫君手上的勾当活儿?
苏母这些年很想夫君,她把苏芷拉扯大,把她托付给沈寒山。
苏母终于能撒手人寰了,寻自家郎主去了。
她心里高兴,昨晚还喝了两碗燕窝红枣汤。
……
苏芷看完母亲写的不着调儿的信,哭得更凶了。
明明人前是英姿飒爽的武臣,人后怎就如水做的一般。
沈寒山哭笑不得,把她搂在怀里,耐心哄着。他抚她的脊背,和她说很多话。
“别哭,往后有我呢。”
“沈寒山,你会陪着我吗?”
“会,我已经想好了,明日我们就离开京城。”
“去哪里?”
“去很远的州府,买一座宅院,就我们两个人住。”
“嗯,我想养一只猫。”
“两只也可以。”
“好。”
“还有那个假扮我的小娘子,给她解毒,放她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