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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曦实在没辙了,只得无奈地道:“那舅舅可不可以权当帮我的忙,以后多保重身体呢?”

  久违的称呼,令穆子起的目光变得幽深起来,他直直看向眼前挺拔的年轻人,他与荣安从小一起长大,情同亲兄妹,看到云曦就仿佛看到荣安长公主还在世时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他轻轻拍了拍云曦的肩膀,温声道:“曦儿的话,当然可以。”

  13、赠剑

  云曦去韶华宫时带上了兰萱的手艺。兰萱做的小点心比御膳房的还要好吃许多,穆承泽最早尝过一次后,就巴巴地盼着云曦来教他,也能顺道尝一尝安乐侯府的手艺。到了授课的日子,六皇子大清早就守在韶华宫门口,一见云曦便小跑上来,接过他手里的食篮,眉开眼笑道:“核桃糕、绿豆饼、杏仁酥……”

  云曦止不住笑骂:“正经的不会几句,吃的不用教你就会了!”

  穆承泽这会儿与他很熟了,抱着宝贝食篮嘿嘿一笑,迈开小短腿就跑。云曦充其量就是吓唬他一下,他总觉得六皇子饭量又见涨了。如今虽然整个人神采奕奕,不再是当初那个畏畏缩缩怕被打的孩子了,可是脸上依旧没多几两肉,明明还是包子的年纪,却不像只包子,实在有点可惜……

  自从念了书,穆承泽变得懂事许多,藏起来吃完自己的那份点心,就乖乖把食篮还了回来,主动坐到案前写字。云曦在读书写字之余,教了他一些简单的拳脚与剑法,恰当习武可强身健体。穆承泽的资质谈不上有多好,但他有许多人所没有的专注,不骄不躁。这也是以前拼命学说话一点点磨出来的,不论做何事都稳扎稳打,慢一点没有关系,一旦会了就有模有样。云曦颇骄傲地想,六殿下若认真起来,还真有几分他当年的风范,不愧是他收的小徒弟。

  穆承泽最近爱喝果酒,累得满头大汗时喝上一杯,神清气爽,只是入了冬,春喜恐他一下子吃进凉的身体不适,果酒也要温过之后才让喝。平时就将酒壶放进屋檐下面的一只瓷盆子里,泡上热水捂着。穆承泽写完当天的字或练完功后,云曦便允他喝上一小杯解馋。不知是不是错觉,每每他带了果酒来,六皇子写字练功就特别快。

  这一日写完字,穆承泽照例去取早就为他暖上的果酒,殿外却有人尖着嗓子道:“皇上驾到!”

  云曦眼皮一跳,忙拉着六皇子跪好。片刻工夫,穆子越便领着一群宫人内侍走入殿内。

  穆子越本是无意间路过,见到云曦心里很是高兴,笑着道:“快起来吧。朕今日路过韶华宫,听见里边有声音,还想着莫非云曦来了,没想到真的是你。”又瞥了一眼六皇子道:“承泽也起来吧。”

  云曦不慌不忙起身,也拉了穆承泽一把,行了一礼道:“皇上,臣在教六殿下写字。”

  “是吗?”穆子越自然而然道,“拿过来给朕看看。”

  内侍将六皇子刚写完的那几页呈上,穆子越粗略扫了一眼,只觉字迹工整,并无错处,作为小孩子已不容易了,颇给面子地道:“写得不错。”

  穆承泽此时已能粗粗认出一些唇型了,低头道:“多谢父皇,是表哥教得好。”

  穆子越没料到竟是六皇子回的话,竟然还如此流利,一时奇道:“承泽,你能听见?”

  穆承泽摇了摇头:“表哥教我多看多说,自己记下来的。”

  穆子越一下子来了兴致:“那朕便考考你。”

  云曦笑道:“皇上,可别出太难的题,六殿下答不来的。”

  穆子越凝神片刻,道:“三字经,如何?”

  这是小儿启蒙时必学的,穆子越也问得相当放水。

  穆承泽一板一眼通篇无错地背完,穆子越又指了几处句子,穆承泽一一解了出来。

  穆子越还欲再问下去,云曦抢先一步道:“千字文不行,六殿下学得慢!”

  穆子越笑:“这也很不错了。”

  他还是很好奇,穆承泽对答如流,根本不像耳聋之人。

  云曦替穆承泽道:“六殿下如今每日都会练读写各三个时辰,如今才刚学千字文。”

  “滴水穿石。”

  穆子越会意地点了点头,瞥了一眼穆承泽,从前每每见到六皇子,六皇子都是低着头,穆子越也没仔细看过这个儿子,如今一瞧,六皇子五官俊秀,一双凤目晶亮,面容不太似生母,反到有几分像他,心里有些满意,看穆承泽便顺眼了一些。以前总觉得有个身有残缺的儿子传出去很是丢人,如今看来倒也不是不能补救。

  不过,这也得看老师是谁。穆子越感慨,若换做别人,恐怕六皇子就并非现在的样子了。

  穆子越叹道:“云曦,你教得很好。”

  云曦心里很是高兴,仍道:“臣教的大多数师父都会,也是六殿下自己肯吃苦。”

  穆子越笑着摇了摇头,不由想起了七皇子穆承沛。若论资质,七皇子胜于六皇子,有文盛明带着,已经在学资治通鉴了。但是论勤奋,这会儿天冷,七皇子怕还是赖在永寿宫的被窝里呢。六皇子书读得慢,写字也一般,可因耳不能闻,这些都变得弥足珍贵,得来不易。

  穆子越在心里不断比较着,目光落在六皇子身上穿着的半旧袍子上。入冬了,陈贵人恐儿子冷,多给他裹了几件旧衣,饶是如此,与同年健壮的七皇子相比,六皇子还是瘦得可怜。

  穆子越想起最近储秀宫仿佛没再召太医了,难得和颜悦色起来:“承泽,你最近身体可好?”

  穆承泽一愣:“很好。”

  穆子越道:“云曦也教你习武了?”

  “是。”穆承泽点头,“每日不写字了便会习武。”

  穆子越眼睛一亮:“那你可会舞剑?”

  穆承泽想了想,老实地道:“不会整套剑法,还在学。”

  穆子越道:“无妨,你随意舞来便是。”

  他对这个儿子本无任何期望,突然发现对方能文能武起来,也可谓意外之喜。

  云曦在旁安静听着,也不插话,穆子越令穆承泽舞剑,云曦便将佩剑解下,递给了六皇子。

  那佩剑正是当日在宣德殿穆承泽抱住的那一柄,立起来与穆承泽的个子差不多,穆承泽也不畏惧,稳稳地单手执剑,挽了个剑花,目光所到之处,已颇具几分沉静。穆子越忍不住在心里道了声好。六皇子动作并不快,一出手稳如磐石,接下去便是一连串的……挑抹点刺绞截提斩,穆子越哑然失笑,都还只是些基本剑招而已。

  舞闭,六皇子擦去额头汗水收剑。穆子越心情不错,唤来内侍低语了几句,不一会儿,内侍捧了一只明黄色的剑匣过来。

  “承泽,云曦的剑太长,不适合你。朕给你这把短剑,往后都学会了,再舞给朕看。”

  他一下子说的太多,穆承泽一时不能领会,抱着剑匣不知所措,云曦瞄了一眼匣子里头的剑,心想皇帝这回还真舍得,忙拉了拉穆承泽的胳膊,穆承泽会意,抱着剑匣跪下谢恩。

  云曦灵机一动道:“皇上,六殿下既舞了剑,臣这个做师父的,也只能献丑了。”

  “好啊!”

  穆子越正有此意。安乐侯年少成名,武艺卓绝,算起来竟已多年未见了,当然求之不得。云曦闻言微微一笑,仗剑提气跃入院内。此时恰逢天空落雪,云曦身影矫健,一抖剑锋,顿时剑光无数,快若游龙。一旁的穆承泽看得屏住了呼吸,一套剑法下来,身上锦衣竟未被雪沾湿分毫,穆子越龙颜大悦,直呼过瘾。

  云曦亦心满意足。他耍了一点心机,借着舞剑向穆子越讨了个赏,想往后直接在韶华宫传膳。天冷了,放在食盒里的吃食容易凉掉,他身强体壮倒无所谓,六皇子还是小孩子,受不得寒。穆子越欣然应允,这一趟回锦华宫,六皇子的瘦削给穆子越留下了深刻印象。好歹是皇子,是他的亲生骨肉,每天只靠安乐侯府的食盒也太寒酸了,就连喝点果酒都没地方暖。穆子越大笔一挥,干脆连小厨房与厨子也一并批给了韶华宫,这可是贵妃以上才有的待遇。

  后宫一下子沸腾了。韶华宫原为荣安长公主寝殿,以前有得宠的妃嫔想挪过去皆遭到了皇帝训斥,那里根本就不住人,为何皇帝还专门为它建了小厨房还拨了厨子?

  左右一打听,原来安乐侯在韶华宫教六皇子念书习武,众人这才记起差不多被忘得精光的六皇子拜师一事。想想安乐侯平时都可直接入宫,皇上一向宠爱安乐侯,赐个厨房厨子真不算什么……但后面还跟了个六皇子,就有点耐人寻味了。听说皇上考校六皇子功课后甚是满意,还当场赏赐了一把宝剑。后宫谁人不知,皇上一向厌弃陈贵人与六皇子,莫非这二人要借着安乐侯的东风复宠了吗?

  后宫众人的眼刀纷纷戳向储秀宫偏殿,有几位沉不住气的对着陈贵人冷嘲热讽,陈贵人也不计较。她早就想得很透彻了,对皇帝也没什么指望,只盼着儿子有出息,比什么都强,也不准春喜与六皇子向安乐侯透露半分。六皇子依旧雷打不动去韶华宫,她就躲在储秀宫里不出来。

  一天两天、十天半月,储秀宫既没有迎来圣驾,就连一句传话都没有。众人明白过来,看来皇上依旧厌弃陈贵人,赏赐六皇子恐怕也是看在安乐侯的面子。至于安乐侯,他连周贵妃的面子都不卖,皇上又极其信任他,众人自认没周贵妃那般地位,自然也不敢去招惹安乐侯,一时间后宫又消停了。

  几番看不见的暗涌下来,韶华宫仍是最清净的。

  穆子越本人也听说了后宫近来的种种传言,他对陈贵人一向厌恶,但想起云曦教出来的一板一眼的六皇子,倒有几分意思……

  穆子越忽而问守在身旁的李乘风:“你觉得,朕把七皇子也放到韶华宫去,跟着云曦如何?”

  李乘风腿一软跪下了:“皇子殿下的事,奴才不敢妄议!”

  穆子越摆了摆手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朕让你说你便说。”

  李乘风想了想,很是委婉地道:“奴才还记得七殿下曾说过,更喜欢跟着太子殿下。”

  “是呢。”穆子越也想起来了,叹了口气道,“承沛他……”

  到底是孩子,真没眼光。

  穆子越很想如此说。他在三宫六院上虽有些糊涂,可大事上还是拎得清的。太子虽是自己的儿子,一国储君,穆子越心里明白,太子资质平庸,到底不如云曦能干,就算摆在几个成年皇子里头,也不算拔尖。且这几年与三皇子斗得愈发不像话了……

  但是嫡长子,换做是谁都狠不下心轻易去动一动。

  “罢了。”穆子越道。

  当初穆承沛已经很明确地拒绝了,这会儿再巴巴地将人塞过去,岂不是打云曦的脸,也打自己的脸,穆子越开不了这个口。

  李乘风暗中拿袖子抹去一头的冷汗。最近宫中流言飞起,永寿宫反而一派宁静,李乘风可不觉得周贵妃真会与安乐侯和平共处,此时若七皇子再被送去韶华宫,指不定要出什么幺蛾子,李乘风也是尽力在帮安乐侯挡一挡。

  结果没过多久,还真就给他料中了。

  14、挑衅

  这一日兰菲的青梅竹马王生终于来了一趟安乐侯府,云曦将王生的底查得很透了,一直在等他送上门,估摸着会比原来晚了两个时辰入宫。虽已提前给六皇子送了信,穆承泽还是按时去了韶华宫,边练字边等。春喜去暖果酒了,厨房的吃食也都要备下,好巧不巧,七皇子就在此时带了个会手语的内侍亲自寻上了门。

  “六皇兄,别来无恙。”

  近年来,七皇子身量渐长,但锦衣玉食的,体型有些发胖,四五岁时这个样子圆润可爱,如今说一句壮硕也不为过。

  穆承泽抬眼看了看他,将写好的字收到一边,放下了手中的笔。

  穆承沛环顾了一下四周,故意道:“怎么,云曦表哥没在?”

  穆承泽缓缓道:“表哥今日府中有事。”

  “哦。”穆承沛毫无诚意地道:“本来我有事想拜托他,既然表哥不在,那我便找六皇兄好了。”

  穆承泽看了他一眼,并不接话。

  穆承沛直言道:“听闻父皇赏赐了六皇兄一柄短剑,可否借我一阅?”

  穆承泽当即从腰侧解了短剑,抛给他。

  穆承沛一把接过剑出鞘,目光在雪亮的剑刃上流连,爱不释手地赏过一回后,将剑入鞘,还给穆承泽,酸溜溜地道:“好剑。去岁我开始习武,向父皇讨要,父皇都不肯,没想到居然赏给了六皇兄。只是叫我说这实在有些浪费了,毕竟六皇兄是个聋子,拿这剑也没什么用,又不能和表哥一样上战场。”

  穆子越喜爱奇珍异宝,各地每年都会掏空心思进上一些,其中就包括各式宝剑。穆子越的私库里藏了好几把,大多为长剑,短刃仅此一件,名唤“凌云”,可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穆承沛眼热了很久,也求了很久,穆子越以为平时给七皇子的好东西够多了,七皇子本身对习武也不热衷,故而一直没给他。

  之前宫中都在传皇上赐给六皇子一把剑,七皇子起先还没在意,待他又一次讨要凌云,穆子越却道已赏给了六皇子,七皇子自然就不大高兴了。

  再加上近来太子私底下与三皇子斗得天翻地覆,周贵妃对当初“被太子迷昏了头倒打一耙”的七皇子颇有怨言,一逮到机会便要拿出来说道。时至今日,穆承沛已非昔日的幼稚小童,再迟钝也明白太子是在利用自己,不断被旧事重提,心里也在愤愤。不过他记恨的对象除了太子,又额外多出了两个,正是明明不肯收他为徒还非要假惺惺问他意思的安乐侯云曦,还有就是生生夺走他老师的六皇子穆承泽。

  周贵妃自己虽恨极了安乐侯,可也不能直接便去挑衅。若是不能将安乐侯连根拔起,反令他站到太子那边去就不好了,在这节骨眼上,周贵妃只能暂且不去管安乐侯,也拉住了穆承沛,不叫他去外头惹是生非。

  谁知,今日周贵妃的母家齐国公府往宫里递了牌子,三皇子穆承洛的正妃于一月前病逝,这位正妃正是齐国公府的嫡长女,齐国公府想努努力,再把自家嫡次女顶上去,虽不能马上成亲,早早定下来也好。周贵妃正有此意,这几日拉了穆承洛商议此事,对穆承沛的看管就没那么严了。

  穆承沛有心使坏,周贵妃在韶华宫早就放了人,虽只是个粗使丫鬟,平时根本接触不到六皇子与云曦,可打探韶华宫内有何人却不难,云曦今日一没在,他便瞅准机会过来了。

  穆承沛实际倒也没想着要如何大动干戈,不过是借机羞辱一下穆承泽,过过嘴瘾,反正皇帝宠他,母妃又得宠,知道后最多被训斥两句。自入殿后,他每说一句,便让那名会手语的内侍比划一句,务必要让穆承泽明白他的意思,穆承沛也是听人说起,与聋哑之人交流,须得用手语,为了能气一气穆承泽,也是费尽了心思,却不知穆承泽已能稍微读一些口型了。

  穆承泽冷冷地道:“不劳你费心。”

  穆承沛见他不为所动,继续道:“表哥也真是想不开,非要教你这个聋子念书写字。哦,我听父皇说,你学完三字经了……”

  “而我,”穆承沛得意地舔了舔唇:“我已经能读资治通鉴了。”

  “那又如何?”穆承泽漠然道。

  “不如何。”穆承沛背着手慢慢翘起唇角,“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有些人再怎么抱表哥大腿,也不过是贱婢所出的贱种。即便父皇赏你东西,也是看在表哥的面子,你别妄想——”

  穆承沛正说得痛快,突然之间“啪”的一声脆响,脸颊上一阵剧痛,捂着脸后退一步,不可思议道:“你居然打我?!”

  “打的就是你!”穆承泽红着眼,反手又是一掌。

  穆承沛气冲牛斗,从小到大,就连皇帝都没动过他一根指头,穆承泽怎么敢!

  穆承沛大吼一声,也不管这是在何处,劈手夺过内侍腰间的拂尘当做武器,朝穆承泽猛扑过去,穆承泽也不避让,立时与他扭做一团。

  内侍拦不住两位皇子,一路尖叫着找人去了。春喜闻声赶来,见穆承泽与穆承沛厮打在一处,忙上前劝架,被穆承沛瞅空踢了好几下,穆承泽怒不可遏,也狠狠回敬了他几脚。待韶华宫宫人并春喜好容易将人拉开,六皇子与七皇子皆是衣衫凌乱,面上手上都有擦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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