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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这中间发生了一些变化……六皇子与齐婉都非孤身一人。看着满殿妥当的宫人内侍,皇子皇子妃,以及齐婉身侧另一位大大方方的齐小姐,穆子越觉得,或许之前真的小看了这两个身有不足的孩子,他们远比他想得要机灵得多。
穆子越转向那两名内侍,道:“你们致栖霞宫走水,已是大罪。说,是谁让你们干的!”
内侍们连连磕头,只能说出是一位蒙了面的宫人与他们交易,体貌又无甚特别之处,走水虽严重,但是那人给了大笔银钱,他们两个又心存侥幸,也许没人会发现呢?谁料才刚跑出去,就被逮住了。
云曦道:“去救援的,手里多拿着器物盛水,只此二人什么都没拿,慌慌张张往外跑,被侍卫当场抓住。”
其实那侍卫是穆承泽的人,云曦认得,最初还是他拨过去交给六皇子使唤的,想是六皇子提前做了安排,便帮忙把这一段圆了过去。
虽然捉住了纵火之人,差一点被摆一道,穆子越心里不太痛快,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宫里人仰马翻,也影响了后边的国宴,穆子越只得命人去向夜郎国国君说明,把宴席挪到两日以后。
穆子越环顾四周,忽道:“怎么未见承沛?”
穆承洛面色僵了僵,还想着替七皇子掩饰:“他之前比试累了,没过来与我们一处。”
穆承涣却不解地道:“三皇兄,嗯,七皇弟不是还能骂人吗,我觉得他精神挺不错的。”
穆承洛:“……”
三皇子有时真怀疑,五皇子的没心没肺是故意的。
穆子越道:“承涣这是何意?”
穆承涣难得被皇帝正眼瞧了一回,精神大振,一五一十地说了个痛快,还学了王小欢与几位皇子的对答,惟妙惟肖。
穆子越顿时有些起疑,七皇子是与六皇子不大对付,可走水这么大的动静,六皇子尚且都问了他,他却对六皇子置之不理,会不会提前就知道,六皇子这里来不得?
其实六皇子与齐婉的婚事,真没几个人知情。云曦若要撮合这两个孩子,等着他下旨就是了,不会用如此下作的手段,也不可能是齐家,这一出明显就是冲着六皇子与齐婉来的……谋划这一出的人,又会有何好处呢?
他无端想起最早打算为六皇子指婚齐家小姐时,许勉许太医的一番话。虽然六皇子与齐婉也算般配,可给自己儿子指个哑的,穆子越多少有点担心会不会影响到孙子辈。
许太医道:“六殿下与齐家小姐并非生来就有不足,听不见与不能说皆是后天造成的,只会给他们带来一些不便,并不会影响子嗣。”
许勉的医术与为人穆子越信得过,如今六皇子不仅武艺高超,处事也颇有章法,云曦把他教得很好,既然于子嗣无碍的话,是不是代表六皇子也可以……穆子越有些好笑,其他身体康健的皇子都有好几个,怎会头脑发昏就想到六皇子身上去了?
不过经这一出,他已不愿贸然为六皇子指婚齐婉了。侍郎家的嫡女,比起其他皇子的正妃来,到底低了一些。
38、勾当
穆子越沉声道:“你们都散了吧,朕过去承沛那边看看。”
众人应下,三皇子临走前忍不住对五皇子道:“五皇弟,承沛他没有得罪你吧?”
穆承涣道:“三皇兄何出此言,父皇面前咱们怎能扯谎!”
穆承洛顿时被噎住。
“再说了,三皇兄恐怕还不知道。”穆承涣笑呵呵地道,“我原是离七皇弟最近的,他却不愿收留我,我才到的六皇弟这边。虽然绕了个弯腰酸腿疼,我真的一点都没生气!”
穆承洛:“……”
云曦与穆承泽、穆承浩正待离去,齐镇宇好容易寻到了齐夫人,这会儿也才赶来。齐夫人听说了方才的事心有余悸,虽然皇帝未明说什么,她显然也想到齐婉差一点就被算计了,紧紧抓住女儿的手不放,被齐胜男、齐婉连着安慰了几回,这才好一些。
齐婉大大方方邀六皇子到一旁说话,对六皇子手语道:“多谢六殿下相助之恩。”
穆承泽道:“不必客气,我并没有做什么。”
齐婉道:“今日刚入宫时,不知是谁塞给我传的信,让我不论何时身边都要带着人……”
虽有些匪夷所思,但谨慎一点并非坏事。所以齐婉一直与姐姐呆在一起,寸步不离。齐家女眷与齐镇宇被分开了,齐婉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与齐夫人失散后,装作崴脚,不欲被人引着走。只是没想到,最后还是遇见了六皇子,更没想到,六皇子早便做好了准备。
齐婉道:“可是六殿下的人提醒我的?”
穆承泽漠然道:“不是。”
齐婉:“……”
她能觉察出六皇子的冷漠,心知对方并不乐意与自己交谈。齐婉对六皇子确有一些好感,毕竟六皇子突破了她的认知——她直到事后才想起来,六皇子就是不久之前,在擂台上赢了七皇子的那一位。她从没想过,像他们这样的人,也能变得如此夺目。
齐婉极有眼色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我见六殿下与常人无异,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即便她心胸开阔,与人交流时,仍免不了怯懦的情绪,但六皇子完全没有!
穆承泽凝神了片刻,仿佛想到了什么,无意间勾唇:“有一个人,他教我不要自卑,也从不把我当成身有残缺之人来照顾。跟着他很开心,有时连我自己都会忘记,原来我听不见。”
当他提起那个人的时候,神情一下子明朗许多。齐婉默默地想,那一定是对六皇子至关重要的人了。
“恭喜六殿下。”齐婉几乎同时手语了这句话。
她对六皇子的确怀有好感,但这份好感更多包含着她的憧憬与艳羡,而并非一见倾心非君不嫁的爱慕。而且,六皇子眼里并没有她,齐婉是个聪颖的女子,不会想要去做失礼的尝试,令自己、令对方都下不来台。
“多谢了,后会无期。”
穆承泽没有一丝犹豫,与她擦肩而过。
“……后会无期。”
齐婉出神地看了一会儿六皇子远去的背影,齐夫人凑上来,在她耳边悄声道:“如何?”
齐婉轻轻摇了摇头,转过身已重展笑颜。
“阿泽,你觉得怎样啊?”
云曦也在纠结。他有些明白为何敬王妃会觉得这位齐小姐很不错了。不止长得清丽出尘,性子也恬静,有大家闺秀的风范,配六皇子正合适。虽然口不能言,远远看着她与六皇子,好像也能说上几句话。
穆承泽只是笑了笑,道:“不及某人。”
某人是谁??云曦一下子竖起耳朵。
穆承浩一直有些恍神,他不停跟着云曦到处奔忙未曾休息,乍一听这话直接就怒了:“穆承泽,不准你对我妹妹贼心不死!你给我离她远一点!”
穆承泽就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道:“你妹妹是谁?”
“你连咏心都不知道?”
穆承浩更怒,恨不得马上就与穆承泽拼命,穆承泽手里还有云曦的佩剑,剑未出鞘,几下就把穆承浩戳得溜走了。
原来某人就是……喜欢的人啊。云曦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么说阿泽有喜欢的人?还以为成天冷着一张脸,根本不会有呢。
云曦只觉自己太先入为主,从没往这上头想,还费尽心思求敬王妃帮忙相看,结果人家心里早就有人了,还一直瞒着没和他说。
这个臭小子,多说一句又会怎样嘛!!云曦心头一阵酸涩,接下去又想,他与穆承泽穆承浩成天待在一起,某人会是谁?
栖霞宫。
穆子越命众人退下之后,只带了李乘风去寻七皇子。他的心情有些复杂,尤其在意识到七皇子极有可能与走水一事有关时。其实他倒宁可七皇子只是单纯厌恶六皇子,不愿与六皇子同处一室,但他同时也知道,七皇子个性冲动,若说让六皇子娶了齐婉有何好处,哪怕只为了出一口恶气这样损人不利己的理由,七皇子一时脑热,也是极有可能去干的。
而且,他原是要给七皇子指婚,才顺道想起了六皇子,因六皇子情况特殊,一开始并未找到合适的人选,怎会突然就想起了齐婉?实际上穆子越就连齐镇宇家有几个嫡女都不清楚,说来也巧,宫里有位颜色极好的年轻贵人,近来总是面露忧色。穆子越贪恋她的青春美貌,常召她侍寝,一来二去就发现了,细问之下才知,她有位亲戚家的女儿是个哑的,如今已十六了还嫁不出去,很是忧心。这寻常人家的天大难事,在穆子越这里却算不得什么。为了博美人一笑,他本想为这位哑巴小姐牵个线,但仔细一打听这小姐的情况,恰好能与六皇子相配,这位小姐就是齐婉。
穆子越当时并未多想,还道这是天赐姻缘,心中暗喜,不过想着要先知会安乐侯一声,到底未在人前吐露。如今六皇子与齐婉差点被人算计,也让他又一次疑心起来,天底下果真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他刚为六皇子婚事犯难,同样愁嫁的哑女齐婉就出现了。年纪登对,家世也不错,再加上都有不足之处,很容易就会令他想到六皇子。
接下去他还未指婚,六皇子与齐婉便差点遭了算计。
很明显,有人就是要把六皇子与齐婉凑到一起,而最早提到齐婉的那位年轻贵人……穆子越闭了闭眼睛,那贵人姓周,是齐国公府旁支的女儿。永寿宫周氏失宠多年,齐国公府不甘心后宫无人帮衬,便将旁支的女孩献了上来,这点小心思穆子越还是清楚的,而齐国公府,也是三皇子与七皇子的母家!
礼部“刚好”就在对齐家的安排上出了错,难道礼部官员的一举一动,还会逃过礼部尚书的眼睛不成?如今的礼部尚书是三皇子的人,七皇子想要使唤也是有可能的。
令他正式起疑的,便是几位皇子包括三皇子在内,都聚到了六皇子这边,唯有七皇子,且这些算计人的手段太过拙劣,漏洞百出,与三皇子也显然不是一个层面,除了七皇子还能有谁——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穆子越很快便到了七皇子所在的偏殿,未见着穆承沛本人,一众宫人内侍见到他都受惊一般悉数跪下,问起七皇子在何处时只顾摇头,穆子越便觉出一丝异样。此时内室里传来女子的娇笑,甚是淫糜,穆子越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恼怒之下一脚便踹开了禁闭的房门。
一对身影正在床榻上纠缠。
见有人闯进入,床上女子尖叫一声惊坐起来,急用锦被掩住自己的身躯。
穆承沛仍在兴头上,被搅了很有些愠怒,当即斥道:“大胆!未得准许,谁让你进来的!”
待他转过脸,脸庞一瞬间变得曲扭,几乎是从榻上滚了下来,颤声道:“父皇!?”
穆子越面如锅底,栖霞宫即便没有宫妃,到底也属于三宫六院,七皇子竟敢在此处召寝,简直胆大妄为!后宫就连宫人都是皇帝的,穆子越顿觉自己头顶有些绿,怒不可遏道:“穆承沛,你到底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说什么怨恨六皇子,竟是躲起来做这种勾当!
穆承沛衣冠不整,哆哆嗦嗦膝行过来,抱着穆子越的腿道:“父皇,您听儿臣解释,儿臣只是……只是……”
他额角渗出了大颗汗珠,为了自保也顾不得了,一咬牙道:“儿臣只是受了这女子蛊惑,这才……请父皇饶过儿臣这一回吧!”
“殿下!”那女子起初躲在被中哭泣,闻言抬起一双泪眸,不敢置信地望着七皇子。
穆子越烦躁地一甩袖,道:“李乘风!”
李乘风连大气都不敢喘,赶紧从皇帝背后闪出来,唤来几名内侍,将那名女子连人带被麻利地拖了出去。
内室再无旁人。穆承沛松了口气,道:“父皇……”
他话未说完,穆子越已一脚踹了出去,将穆承沛生生踹得仰倒。
“承沛,你神智如此清晰,还能受谁的蛊惑?”穆子越冷声道。
39、出柜
“是……儿臣莽撞了。方才栖霞宫走水,儿臣闲来无事,又未能受得住诱惑,请父皇责罚。”
穆承沛心知此时要瞒骗皇帝不太容易,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不痛不痒地认了个错。
“你闲来无事?”穆子越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冷笑一声道,“那又是谁,命人买通栖霞宫内侍放火,并且把齐婉引到承泽那边去?”
穆承沛一惊,他还不知六皇子处情形如何,道:“父皇,不是儿臣做的……”
“不是你?!”穆子越怒从心起,又一脚踹了上去,“周贵人、礼部……除了你,还有谁能调得动,这些不成器的手段,不是你,难道还是承洛做的?!”
穆承沛被连踹了几次,一股热血冲上脑门,咬了咬嘴唇大声道:“对,就是儿臣做的!只不过一个聋子,为何连父皇您都要偏向他?!再说了,哑巴与聋子不是绝配吗,他就该给我老实一点……”
穆承沛越说越疯狂,穆子越用力一巴掌扇了上去,穆承沛脸颊顿时肿起了一片。
穆子越恨恨地道:“你有心算计承泽,若能降得住他,朕也服你,毕竟你是皇子,总要有一点手段。可你看看你,做的这叫什么事,漏洞百出,还有心情寻欢作乐,让朕来帮你擦屁股不成?!”
到底宠了七皇子这些年,穆子越对他的疼爱不是假的,哪怕发现是七皇子作祟,穆子越第一时间也未言语。
“承泽身有残缺,碍着你什么了?朕对他,何尝有对你的两分?你为何总要去招惹他?!是朕不够宠你,所以你眼红他不成?”
“父皇……儿臣错了。”
穆承沛一下子红了眼圈,跪了下来。虽然早先有过一些不快,穆子越多年来还是很宠他的。
见此情形,穆子越叹了口气,匆匆道:“你既知错了,往后就少给朕惹祸。那个女子赐死,朕可以安抚承泽与齐家,栖霞宫的事到底为止。”
穆承沛一怔,反应过来急道:“父皇不可!雨儿她并非宫婢……”
在外面跪了半日,草草套上衣服的女子听见了自己的名字,突然之间挣脱困住她的内侍,闯入屋内。
“皇上,请开恩啊,我已怀了殿下的孩子,求皇上饶过我一命,让我伺候殿下吧!”
穆子越:“……”
他大概这辈子,都没被如此恶心过。
安乐侯府。云曦得了从皇宫传来的信,跑去六皇子书房找人,穆承泽的屋子对他从不设防,云曦像往常一样推门而入,就见到六皇子正对着灯烛在烧什么。
穆承泽下意识将手头没来及烧的东西收入袖中。
云曦一愣,穆承泽已面色如常,道:“表哥有事?”
“……嗯。”
云曦有些懊恼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慢吞吞地道:“皇上为七皇子指婚齐国公府的小姐了。”
并非安国公府。
就在前几日,得了准信要做七皇子岳家的安国公,整个人犹如得胜了的斗鸡一般,就差嚷嚷得全城皆知了。七皇子受宠,日后一个王位肯定跑不了,他的正妃之位也很抢手,谁家女儿嫁过去就是做王妃的命。眼下太子不成气候,说不定何时太子之位就要让贤,接下去就该轮到最能干的三皇了。而七皇子与三皇子是同胞兄弟,若三皇子以后继承了皇位,还能薄待自己兄弟不成?安国公肚子里的小九九不少,对这门婚事很是满意。
但旨意下来,得了指婚的却是齐国公府的小姐周雨儿,还只是侧妃,正妃人选皇帝一个字都没提。可七皇子侧妃既是国公府之女,那么正妃必然身份还要高,不可能会是安国公府的小姐了,这与皇帝之前和安国公说好的不太一样。
云曦有自己的探子,安国公府此时正鸡飞狗跳,安国公铁青着脸从宫里回来后便大骂七皇子与齐国公,整整一个多时辰都不带歇的,探子们也从中零零碎碎拼凑出了一些真相。
“七皇子竟与齐国公府小姐有染,珠、珠……”
云曦洁身自好,从不近女色,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珠胎暗结。”穆承泽替他说完。
据传栖霞宫走水,齐国公府小姐周雨儿趁乱与七皇子幽会,被皇帝逮个正着。皇帝大怒,但周雨儿也不能当勾引皇子的寻常宫婢处死了事,更叫穆子越暴怒的是,经太医诊断,那周雨儿已怀孕在身一个多月了。
这说明,两人并非头一次私会,七皇子还企图以一时被蛊惑为由遮掩过去,简直就是活生生打脸,难道只这一次就能马上冒出来一个多月的身孕不成,皇帝又不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