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大腿
西泽正是高级部直升“土著”之外的那一小波来自其他城镇学校的优秀尖子生。
他来自开普特镇，一个靠近主城边缘地带的不起眼小镇。他以全镇第一名的成绩被关注并推荐，最终经过层层试验和选拔被帝国军校破格录取。
之所以选了这个任务，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单纯的想为家乡建设出一份力。清理垃圾场一听就是个闪烁着生态文明建设光辉的高尚任务啊。
他其实对这个垃圾场蛮熟悉的，每个开普特镇人都该知道它，全镇的垃圾每天都会被运放到那里再进行处理。
它原本是一个废弃的疗养院，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建筑被推平，但重建的计划却不知为何一直被耽搁，一片空地渐渐就被一些杂物堆满，再后来就演变成了一个垃圾场。
西泽对这历史不算了解，从他有意识以来，垃圾场就是垃圾场。但他家住在附近的街区，从小他也经常被家长派去跑腿倒垃圾，发现这个任务竟然加入了他们本学期的实践任务可选列表时他还感觉挺亲切的。
很快，组队截止日期到了，各个小组准备好行囊准备向各自的目的地进发。
蓝德的小组成员们则刚刚在校门口碰面。蓝德拉着看起来很大但实际上空空如也的箱子和安斯艾尔一起来到了约好的见面地点，其他三个人已经到了。
“咦，你们也是三班的？感觉以前没见过你们，哈哈。”科林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厚重的镜面与阳光碰撞所带来的反射光模糊了其背后的眼神，但是听语气可以看出他对于蓝德二人的存在感到惊讶，妄图以一声尬笑来缓和下尴尬的气氛。
科林高高瘦瘦，差不多和没乔装前的安斯艾尔一样高了，但是要显得单薄许多。蓝德觉得他就像一根竹竿，大风一吹就跟着东倒西歪了。
当然，也只是看起来“单薄”罢了，科林本人有加入帝国军校的实力，他的体术非常强，而且有武器傍身——他们家是有名的弓箭手家族。
队里另一个女孩子索菲亚，乌黑的头发长到腰际，被高高地束起来，黑眸里仿佛隔了一层纱一般波澜不惊，缺失神采。
她的特点很鲜明，因为同样坐在角落里蓝德对她印象还蛮深刻的。一个面色苍白，非常沉默的女孩，偶尔披散着头发缩在座位上的时候像个幽灵。她在班里也是一个相对被“孤立”的状态。
她没有说话，但是也把头扭向蓝德和安斯艾尔的方向，应该也对他们没有印象。
蓝德尴尬一笑，他在昨晚收拾行李时要求安斯艾尔把两人身上的咒语解除了。
在学校时做一个透明人是不错，但是要落实到小组任务时，如果缺失存在感可能会引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比如，众人在前进的路上遇到了一些邪恶力量搞破坏，没有存在感的人被掳走中途消失，却一直没有被发现。这是严峻的可能性。
比如，捡垃圾的时候因为没有存在感被撞被踩被无视……这是虽然不严峻但是发生几率极高的可能性。
蓝德深思熟虑，觉得虽然最大的邪恶力量就在自己身边可以把第一个可能排除了，但是为了第二个预设不发生，还是做回普通人吧，平平淡淡才是真。
“我是兰斯，他是安迪。我们平时不太爱讲话，没印象也是正常的。”蓝德友善地笑了笑，得到了西泽的热情回应。
“不应该不应该，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自从开学以来注意力真的是有问题！我觉得和你们很投缘啊，我真的很想和你们成为朋友来着，竟然没有早点认识。
不过反正现在大家都是一个小组，未来的一段日子我们就被绑定了，好好相处一起努力呀！不要小瞧清理垃圾场这个任务，认真完成也是很了不起呢。说到这里，大家为什么会选择这个任务啊，我还以为除了我没有人会选呢哈哈哈……
我算是个地主吧，我家就在开普特镇，其实我们可以住到我家里去！啊，，这是一个好主意啊，我应该联系一下我父母让他们提前准备一下的……”
西泽先是拍拍脑袋表达对忽视了蓝德二人的懊恼和歉意，又一脸真诚地怀顾四周看着每个人的脸表达善意，继而思绪发散开来，一直从鼓励队友跳转到了联系住处。
蓝德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伫立着的安斯艾尔，担心他觉得不耐烦。毕竟他好像不是话很多的人，自己虽然心里话多但是说出口的倒也不多，这样贸然接触一个话痨魔王会不会觉得反感？从他一开始给自己下咒就好像体现了他这个人比较怕麻烦。
但是蓝德没想到对上了安斯艾尔的眼神，他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伪装后这双眼睛不再是幽深的黑，但是好想依然有把人的灵魂吸进去的能力。
因为没有料到这么突然地一个转头而对视成功，安斯艾尔眨眨眼睛率先移开视线。
蓝德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他告诉自己是因为猝不及防。
不过看来魔王并没有在听西泽讲话，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诶，不用了，我们五个人也太打扰啦，住宿的话学校会给报销的，给你家里添麻烦不如花了这笔合理的费用呀，哈哈。”科林摆摆手，嘴角扬起一个愉快的弧度，这次的笑声听起来要有感情一点。
众人边说边开始迈出启程的步伐。
“不是吧，我们要步行吗？也太有仪式感了吧……”走着走着科林像突然反应过来了一样停住脚步。
其实这个问题蓝德一开始就想问来着，不过看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迈开腿，他决定装作很有经验的样子没有问出口。
“……其实我回家会坐车，有直通开普特的班车来着。”西泽挠挠头，“感觉看过的骑士小说里大家冒险都是走路去呢，那时候没有交通工具，不自觉就效仿起来了……”
“虽然只是清理垃圾场，但是我，真的有点激动啊，像是要去冒险一样。”西泽爽朗一笑，他的说法得到了科林的口头赞同和蓝德的心理赞同。
蓝德真的感觉很紧张，又很期待。
他不好意思说，昨天晚上他又失眠到很晚，尽管接到的任务听起来不怎样，他还是满怀憧憬，当然不是憧憬垃圾场，只是憧憬这一次经历，好像有了实践的经历就象征着他成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一样。
“法师系的好像二年级就能学飞行了，他们都是飞着去的，好羡慕。”西泽嘟囔了一句，“走路很酷，但我们还是坐车吧。”
还好还没走几步远，众人于是返回帝国军校的门口搭乘公车后转乘开普特专线。
蓝德关于坐车的经验很少，但是他并不觉得新奇，或许是失忆前的身体经验打了基础。
但是魔王显然不是，他给蓝德一种在山野里避世多年，重出江湖已经跟不上时代，被高速发展的社会甩下的隐者的感觉。事实也确实如此。
安斯艾尔看起来很自然，但是从他上车那一刻起，蓝德就感觉这个人身体紧绷着。
人族社会的高速发展也就近一百年的事情吧，对于魔王这种动辄几百年才记录变动的“物种”来说确实不值一提，而且可以随时随地跨越时空的他也没必要坐车给自己找麻烦。
这就导致，一直到和蓝德一起坐到双人椅子上，他的状态都像第一次见面时被施了法时的蓝德一样，僵硬而死板。
该不会是有点无措吧？
蓝德大着胆子把手放到魔王的腿上拍了两下。虽然和魔王同居已有三个月之久，他们的肢体接触倒不是很多。
第一次见面就上来摸耳朵的安斯艾尔，越相处好像反而变得越“保守”。
也可能是因为到了非主场的地方不适应的原因，那个说着诸如“我还不能死”、“我可以被你杀死”、“我要带走你”之类一言难尽的话的安斯艾尔变得沉默寡言起来，更多时候他都是睁着那双迷人的眼睛静默地注视着。
蓝德想起三个月前那个登堂入室的“劫匪”，要和现在坐在他身边的人联系起来实在是很艰难。
蓝德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拍腿这一动作的安抚意味。他很自然地做出了如果是以前一定不敢做的“危险”动作并且丝毫没意识到它的危险。
安斯艾尔侧过脸飞快地看了一眼蓝德，又转回正面，垂下眼皮，双手覆在腿上，一派小学生的乖乖坐姿。
这时已经快到中午，据西泽说，这班车抵达开普特镇大约要3小时。
蓝德决定小憩一会儿，毕竟昨晚没怎么睡，现在回复一点精力才能更好地执行任务。
蓝德不知道在他闭眼后，身边的安斯艾尔转过头来从上到下肆意打量着他。那目光直白而清澈，却又仿佛蒙着一层水雾，一如初见时一样。
可水雾的背后，不是清泉，而是汹涌着的、时刻准备吞噬一切的浪涛。
很久后安斯艾尔的目光移开，开始停在一个点上放空。继而他用手摩挲了几下蓝德碰过的大腿，突然狠狠地拍了一下。
这条腿好像中毒了，怎么是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