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爬树
蓝德一脸萎靡地迎接了魔域的清晨。
有生以来最不愉快的一个夜晚过去了。
可是房间里的另一个人显然和他没有一样的感受。
安斯艾尔依然端庄地平躺在床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长长的睫毛恬静地装点着他俊美的脸。好像一个陷入沉睡魔咒的公主，正在等待一位高贵而帅气的王子浪漫的亲吻。
竟然还没有醒。
蓝德很茫然，他该想的、不该想的东西在夜里已经通通想了一遍了。
昨天跟安斯艾尔“海誓山盟”得那么轰轰烈烈，直言自己愿意留下，可现在他又后悔了，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干什么。
与一个陌生人一夜同居，然后呢？
要过着日复一日没有明确目标和终点的日子等待安斯艾尔那不知所谓不定归期的失物吗？
他轻手轻脚地从被子里爬出来，已经足够小心翼翼了不过还是制造了一点微弱的声音。
“你要干嘛？”
蓝德扭头，对上声音的主人清明的双眼。
没有迷离迷蒙，一点也不像刚刚苏醒的样子。
“……”
反正不是逃跑。
安斯艾尔见蓝德沉默，也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看起来不像一个刚起床的人，倒像是刚从天上下凡的天神，姿容优越，出尘脱俗。明明做了很接地气的事情，可本质上还是一个不接地气的人啊。
蓝德有点小情绪地揉了揉自己的双眼，确保没有什么眼屎。人与人之间最怕攀比。
“我要洗漱，我还要吃饭。”
“吃饭？你还要吃饭啊……”
魔王蹙起眉，一副有点难办的样子：“没有饭。”
蓝德当然知道没有饭，灶台干净得“不食人间烟火”，显然只是一个摆设，是简陋的一室一厅里唯一的装饰品。
不过大水缸倒是十分实用，他昨天就发现了，里面的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水质优良，甘甜冷冽。
“我自己做。”蓝德回答。
蓝德说得轻巧，但是这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呢，更何况他还不是巧妇，只是个厨艺小白。
“我，能不能离开？我是人，不吃东西我会饿死，我需要采购一些食材。”蓝德不认为安斯艾尔会拒绝他，人是铁，饭是钢，搭伙儿生活不能因为室友自己不吃饭也不让他吃吧。
果然，只见他沉思了几秒，对蓝德点了点头，说：“可以，但是我要和你一起。”
他说着就又要撕开空间裂隙，蓝德赶忙阻止了他：“我还没洗漱，等我一下。”
有魔力就是好啊，出行都方便极了。
这个感慨在之后又发生了很多次。
当魔王带他来到一个暗黑风的典型的魔族建筑群后，蓝德看着头上巨大的写有哥特字体的“交易市场”的牌匾，有一种世界果然还是如他想象的那样的欣慰感，这样才够“魔族”，奢华铺张，颓靡又富贵。
蓝德随安斯艾尔走进最外围的一家富丽堂皇的店铺。在外面都能听到的里面的交谈喧闹声，走进去却发现其中空无一魔。
是魔王的“霸王之气”把大家都熏走了吗？
安斯艾尔对蓝德说：“要什么，自己拿。”
好霸道的一句话，蓝德心潮澎湃了。
想想在人族居住的时候，还要靠朝廷的救济生存，每天紧紧巴巴地吃着番茄土豆，没想到到了魔族反而要开始享受了。
蓝德怀着激动的心在货物栏之间游荡，但最终铩羽而归。
他不认为自己的厨艺能处理并烹饪好什么“魔兽腿肉”，“海妖心”，“死亡泥藻”，“人鱼的眼泪”……这些东西，他深深怀疑可能吃进肚子里自己就魂归西天了。
“就没有点正常的食材吗？比如土豆？”蓝德不敢相信。
安斯艾尔回以一个无辜脸，不知道是魔族没有这些农作物还是他根本不知道土豆是什么东西。
可能二者兼有。
蓝德在贴心地询问过安斯艾尔关于“贸然出现在人族会不会被抓”的问题后，二人随即决定前往人族菜市场。
他得到的回复是一声轻蔑的嗤笑。
魔王还是一个蛮复杂的人，有时候蓝德觉得他纯洁纯良得像一个小孩儿，有时候又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傲气和野蛮。
这个问题确实明知故问了，倒也并不是蓝德对魔王的能力不信任，他完全是模仿安斯艾尔，来一个虚假的仪式问句以示尊重。
蓝德时隔一天回到人界，竟然有一丝丝的不习惯。
可能是魔王家的绿化做得太好了，空气清新甜美，再回来人界，蓝德总感觉鼻子里能感受到一些土味儿和其他工业化学气体混合的味道。
不过看着那些熟悉的、饱满的红色果实和那百搭的棕黄色椭圆体，蓝德几乎要流下感动的泪水。
不知道是安斯艾尔杰出的形象气质还是他的疯狂采购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一双双眼睛注视着蓝德他们的方向，偶尔能听到几声惊呼。
蓝德是有些不自在的，可是看着旁边这位波澜不惊的同志，他为自己的没见过市面而暗自唾弃自己。
用魔王不知道从哪里搞到的钱结完账后，一座座食材小山被魔王随手一挥飞进了空间中，可能已经自己长腿回到了家里。
蓝德支支吾吾的来了句“我会还给你的。”他们也在之后马上通过裂隙穿越了回去。
有魔力就是好啊，蓝德只觉自己想要变强的愿望空前强烈。
回到小木屋后，蓝德兴致高昂地清洗起食材，却在面对那个原始灶台时被难住了。
想做饭就需要柴火，需要柴，也需要火。
蓝德看着葱葱郁郁的窗外，果断跑了出去。谁曾想外面很多的树，可是地上却没有一根树枝，也没有一片落叶。
蓝德站在一棵树下，抬头看看树顶，又伸手比划了一下树干的粗细。
他有些踟蹰，但是下一秒就咬劲牙关一个飞扑抱住树干，手脚并用地往上拱了几分米的距离，将将双脚离地。
没有办法，他没有工具，树干是绝对砍不下来的，只能靠采采树叶勉强生火这样子。
可是当他废了好半天劲苟到叶子的时候，却发现：这他么怎么揪不下来啊！
……
是假树吗？
蓝德有些崩溃。
其实他明白，只要他再拜托安斯艾尔一句，火立刻就能烧起来。
可是他不想这么做了，他明确地意识到自己有些得寸进尺，得意忘形。
今天他已经拜托了魔王两次，在人魔两界辗转，还让他作为搬运工帮自己运送食材。买东西也是花的他的钱。
他怎么能这么心安理得地指使魔王呢，实在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过于不知天高地厚。
可是实在是安斯艾尔这个人，太怪了。蓝德开始在他人身上找原因。
说安斯艾尔没有脾气倒也不是，只是他对蓝德有点儿过于宽容，尤其是作为一个魔族对人类、魔王对勇者的角度来看。
这种态度从第一次见面就表现得很明显。
大概人的本能就是在确定没有生命危险的前提下，会不断作死扩大自己舒适圈的范围。
这么说也不尽然，只能说蓝德的本能是如此，于是蓝德在安全区内一再忘记背后潜在的危险，欢天喜地的，好像只是搬了个家，过得美滋滋。
幸运的是他是一个懂得自我反思、及时检讨的人，他现在就决定克服本能。
不向魔王求助就是他自我进步的第一步。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魔王回来的第二秒就又爬上床闭上眼了，蓝德不太敢也不太想特意把人家叫醒。
一日三餐每天都要吃饭，每次生火都喊安斯艾尔吗？
蓝德做不出来这样的事，他头顶着“勇者”的头衔，却是一个废柴咸鱼，爬个树累掉半条命，连一片叶子也摘不下来，实在是，不像话。
蓝德四肢环抱着树干，歪过头把脸靠在皲裂的树皮之上，那粗糙又凹凸不平的纹路磨痛了他的皮肤，但是他正需要这样的片刻，能让他静静感受内心的自我进化与自我鼓励的片刻。
可是紧接着，他对上一双眼睛。
一双熟悉的，闪烁着疑问的眼睛。
……
安斯艾尔神情古怪地看着蓝德：“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的语气就像是在问“你竟然有这种癖好？”
蓝德的脸一瞬间红成了红苹果。
魔王为什么突然出现了？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他看到了多少？从自己艰难爬树就开始了还是从自己用脸摩挲树皮的时候？
蓝德几乎是从树上弹下来的。
他试着代入一下安斯艾尔的旁观者视角，觉得自己当时的行为和姿势实在过于羞耻，简直不忍直视。
他拍拍身上的衣服，两手放回身侧，又不自然的握起拳头，手指小动作不断，像一个做坏事被抓包但是又还存有良知内心挣扎的犯人。
“我只是想摘点叶子。”
“为什么？”
“我做饭要生火……”
“这跟你要叶子有什么关系？”
是啊，有什么关系？
蓝德被问住了。叶子只是可燃物，他没有燃料啊。
试问他能钻叶取火吗？不能。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蠢，蓝德在心里咬牙。
果然好想变强，好想变成一个做饭可以自己生火的，强大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的点击评论收藏雷和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