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成空Ⅲ

　　弋秦歪着脑袋，叹息着。

　　对于莫成空这样经历了巨变的少年来说，他此时的心防是最弱的时候，无论是谁只要在他即将绝望的时候伸出援助之手，就能轻而易举地得到他的信任。

　　但令弋秦感到不解的是，无论获得多少信任，他都没有从莫成空那里获得一点世界权限。最令人奇怪的是，最近的莫成空总是躲着他，好像他是洪水猛兽一样。

　　“喂，师弟。我给你带了糖葫芦。”漫不经心的少年，一如既往地微笑着，把糖葫芦递给莫成空，仿佛根本没发现他的刻意疏远。

　　这让莫成空觉得自己简直怪异的不行，看见弋秦时，喉咙里发出的声音，灼热到似乎要融化的胸膛，不停地彰显自己存在感的心脏，这一切奇怪的反应都让莫成空感到不安，自己是不是生病了呢？

　　可弋秦毫无顾忌的动作，又让莫成空感觉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也许过几天就会好了呢，他默默地想着，接过了糖葫芦，一口咬下。

　　甜到发腻呢。

　　普普通通地修炼，偶尔倾听师尊的教诲，莫成空最常看见的就是骑着仙鹤，因为偷吃师尊藏起来的灵果，而被罚着去打扫庭院的弋秦笑的没心没肺的样子。

　　真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够一直延续。

　　往日的梦境不停地侵蚀着莫成空的心灵，不曾经历地被抛弃的绝望，没有见过却在梦中为他而死的少女，被屠杀的村民。这些不断地折磨着莫成空，让他屡屡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是世界意识在作怪啊。虽然没有思考的能力，但它却本能地认为偏离了命运轨迹发展的世界之子走上了歪路，需要被矫正。

　　弋秦本来以为只要时间足够，自己能够安安静静地等待收割的时节，一个难度极低的新生世界，随时都能转化成他的能量，然而，他还是小看了世界意识的威力。

　　他，入魔了。

　　莫成空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弋秦的画面。那个少年浑身是血，紧皱眉头，墨玉般的眸子里有着星辰。弋秦看着他，弋秦握住了他的手，弋秦把他带入了长生殿，弋秦和他一起出任务，弋秦把红红的糖葫芦递给他，露出了笑容。

　　那是弋秦还没有被心魔占据之前的模样。白衣的少年，如亘古不化的冰雪，带着凌冽的气息，他抚摸着长剑，偶然间看见了莫成空，便露出一丝笑容，眼中的星辰突然亮了起来。

　　究竟是如何走到如今的地步？莫成空流着泪将弋秦赠与自己的灵剑送入了他的胸膛，注视着弋秦，逐渐变成碎片，连一片衣角也不曾剩下。

　　“小空……别难过了，如果师兄还有理智的话，一定会觉得欣慰的，那个人啊，总是不乐意别人看见他狼狈的样子的……”沐依抱着莫成空的胳膊，有些遗憾地看着漫天的碎片，她的师兄曾经守护了她五百年，自转世之后便一直在她身边护着她。可沐依仰起头，她爱的终究是莫成空，只能辜负了师兄的一片心意。

　　“我没有难过。”莫成空抽出手。

　　莫成空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被长生殿拒之门外，梦见天真的姑娘变成血肉烂泥，梦见了沐依赔给他的糖葫芦，梦见了秘境中，为他而死的天真少女，梦见了嗜杀成性的弋秦。梦见了很多很多悲伤的事情，这是本该发生的轨迹。

　　现在一切都变了，因为弋秦的存在，一切都变得不同。弋秦是他的救赎。在最难堪的日子里，只有弋秦对他伸出了手，在众叛亲离的时刻，只有弋秦毫不犹豫地站在他的身边，将他从泥潭中拽出来，即使把自己弄得污浊不堪，也在所不惜。

　　而如今，他，莫成空在面对痛苦不堪地与自己的良知做斗争的弋秦的时候，却显得那么无能为力。他只能硬生生地看着弋秦变得疯狂，变得嗜血，变得再也无法认出他来了。

　　“为什么会走到如今这种地步，师兄？”

　　“拔剑吧。”

　　流着泪，莫成空把弋秦送给他的灵剑，刺进了弋秦的胸膛。他哭着抱紧了那个体温逐渐消失的人。

　　世界不停地轮回，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既定的剧情。

　　但不管重来多少次，有一点永远也无法更改。

　　莫成空终究站在了弋秦的对立面。不得不结束这一切。

　　无论轮回多少次。

　　无论怎样改变轨迹。

　　无论如何诉说着爱意，与众人撇清关系。

　　无论做到何种地步，都无法改变结局。

　　这个世界要莫成空亲手杀了弋秦。

　　莫成空想起来弋秦眼中的星辰。

　　他总是忍不住回想起弋秦的笑容。

　　他为什么笑呢？是不是因为看见了我，就像我一看见他，就忍不住从心底里发出快乐的声音。

　　“师弟帮我个忙吧，这根糖葫芦送给你了。”

　　莫成空楞楞地看着靠近的弋秦，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扑通扑通，渐渐的，他发出喘息，眼泪止不住地滴落，最终泣不成声。

　　“怎么了？感动的都哭了，有那么喜欢糖葫芦吗？”

　　“是，是啊……喜欢到不行，无时无刻都想看见，无论如何也不会厌倦，即使一遍又一遍地重来……喜欢的不得了……”

　　莫成空总是想起弋秦无可奈何的笑容，他不是个喜欢笑的人，却总是对莫成空露出笑容。

　　“喜欢的不得了……”所以，所以，别再输给心魔了，好不好？别再让我一次又一次地看见你变成碎片了，好不好？

　　世界要让莫成空亲手杀死弋秦。

　　莫成空把糖葫芦放在嘴边，甜到发腻。他几乎是贪婪地一把抱住弋秦。

　　“怎么了？有那么好吃吗？下次我们再下山去买吧。”

　　“好啊，师兄。”莫成空笑着回答，却快要哭了出来。

　　轨迹终于又到了两个人兵戎相向的地步。

　　莫成空要做的就是按部就班地把灵剑送入弋秦的心脏，这个动作他做了不下十次，但这次他只是笑着，松开了剑。

　　“弋秦，我很累啊。"第一次叫出了他的名字。被弋秦洞穿了心脏的莫成空跌在弋秦怀中，鲜血溅到了他的脸上。莫成空伸出手擦了擦，抱住了弋秦，是雪的气息。

　　终于，又可以抱住你了。

　　温暖的，鲜活的。

　　“我知道呢。”弋秦冷漠地回答。

　　“咳，我有点喜欢你了。”直到此刻莫成空才敢把内心的话说出口。

　　世界之子厌恶这个不断杀死弋秦的世界，轮回结束了。

　　世界的权限到手了。

　　弋秦抱着莫成空的尸体。

　　世界开始发出悲鸣，却只能无可奈何地被弋秦吞噬，成为弋秦的能量。

　　“你再也没有了真挚的感情，你要背负着毁灭世界的怨恨，永远无法停止。不悔吗？”

　　“但求长生。”

　　叮！世界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