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敞灵台光风霁月
太初楼前, 剑拔弩张。
由于苏缨率领清歌楼加入,清歌楼十家家主一齐并至, 初时略显弱势的云未晏平添助力, 双方处在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之中。
当楼明月解开墨予尧的绳索。
花隐娘袖中的飞花飘散在庭院之中。
聂元慎一个大步推搡围观众人冲进来。
偃师师的阴沉木“夺”的一下,击开戚骁的枪。
几乎可从众人眼中看到激烈碰撞的愤恨和火花, 却迟迟没有火并起来,所顾忌的,不过是这块地方罢了——
江湖是快意恩仇的, 武器随心,血性到了,就当出剑。
而白玉京,却有一大半朝堂的色彩,身份高低、家族类别、利弊权衡, 根植在众人心目中十载的东西, 非一朝一夕能改。
因此即便是苏缨率领清歌楼劫下了墨予尧, 楼明月将他携至剑阁廊下背阴处,十家主自成其阵围于当前,除了各家主之间藏形隐迹的“神仙斗法”之外, 并未引起大范围的火并。
楼明月取下腰间牛皮囊袋,将一口百花酿灌到墨予尧口中。
烈酒入喉, 墨予尧受呛咳嗽, 面色由苍白转为潮红,以袖擦去脸上酒渍,黑眸望向前方苏缨的背影。
入目红裙如火, 银衣如雪,发髻齐整,背脊挺直。
将他护在身后。
在她更前方,乱党围至,戚、叶、白、柳等数家家主都不是好相与之辈,被人眼皮子底下劫了人,怒火被撩拨得狠了,按在刀兵相见的一线之间,免不得污言秽语,各种难听的字眼,直指苏缨本人。清歌楼也不甘示弱,楼明月唇齿了得,聂元慎中气十足,一时双方竟摆开阵势,唇枪舌战起来,
墨予尧知道,他们想让苏缨出手,然后便可名正言顺一拥而上。
只要苏缨中了他们的激将法,之后若有朝廷秋后算账,在太初楼先动手的清歌楼便会成为挑起争端的罪魁祸首,必受严惩。
他们骂的实在太难听。
墨予尧张了张嘴,想唤苏缨的名字。
喉中却似烈火滚烧,话滚到唇边,成了微弱的抽气,自己也听不清。
在墨予尧的记忆中,苏缨还是那个会一怒之下当着棍子将他从树上捅下来的暴躁小女孩,那样瘦弱、娇小、矜贵、狡黠,受不得一点委屈,蹭破了一点皮都要瘪嘴大哭。
此刻,面对铺天盖地、无中生有的辱骂,除了肉眼可见肩膀在微微颤抖,脖颈在恼怒之下,红了一片之外,竟一动不动,持久的缄默着,牢牢将自己看护在身后。
墨予尧忽觉眼前模糊了。
只听戚骁嗤骂道:“小妖女,腌臜商户门第出声之人,凭着一点姿色,便来白玉京兴风作浪,若不是你家中那点腐臭不可闻的黄白物,你要入白玉京,怕还要先来拜老子的炕头。”
苏缨气得浑身发抖,欲反唇相讥,搜肠刮肚却也寻不出几句下作话,急得脑门充血。
云未晏听得这话越来越过分,大喝出声:“住口!”
就在戚骁话音刚落的当头,一块石子携风破空而来,力劲眨眼间掠至近前,猛地击向戚骁。
“嗖——”
那石子虽小,然而力劲非凡,角度奇准,竟是直逼着戚骁的喉咙而来。
戚骁何等样人?
一柄戚家枪使得出神入化,可划入白玉京高手前十位,百战得名,经验丰富,反应灵敏。察觉异物飞来已是三尺之距,便判作飞蝗石这样的暗器,作出举枪挡开的判断。
“叮”准头不便,恰好挡去。
戚骁才松一口气,却感到有一股极怪极阴狠的力劲,猛烈传入枪身,他胳膊猛地一震,尚未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身体已朝后飞出三四步的距离,重重一声摔了个底朝天。
“哪个狗日的阴老子?”
当众之下,被如此折了面子,戚骁一翻身站起来,用怒吼掩盖心底的强烈震动——这一下若不是他反应灵敏,竟是直指咽喉而来,倘若给这诡谲的小石子击中,哪里还有头颅在。
白玉京何时有了这样的高手?
众人凝神看去,只见上清堂上,方才还空无一人的屋檐,不知何时轻飘飘立了一影。
玄衣如铁,黑面沉沉,正是燕无恤,毫无障面,也无易容,就这般直白的立于众人之前。
他目光毫无波澜的掠过戚骁,仿佛这个他刚刚出手伤的人不过是地上的一粒砂砾,只将目光遥遥定于苏缨面上。
云未晏认出他,大惊失色。
墨予尧亦惊了,张张嘴,一个字也吐不出。
偃师师俏面泛白,猛地倒吸一口气,目光如电,死死定他面上。
然而这太初楼的几百号人之中,知道燕无恤,认出这是他的,不过寥寥数人,凤毛麟角。在其余人眼中,这不过是一个身形并不那么粗野魁梧,甚至有些落拓萧条的黑衣青年人,他神态沉稳安宁,面容俊逸干净,若再加青衫一袭,甚至像一个弃刀提笔,袖携墨香的读书人。
无人知晓,他是前段时日传得满城风雨,忽然又被人压下来,销声匿迹的青阳子传人。
只能感觉得到,这黑衣人身上散发着一股气息,蓑上山雨、衣上飞雪、发间松风,像在古卷中、典籍上、石壁里、书简中见过。
却从未在白玉京见过。
譬如他此时携风而来,心随意动,没有任何顾忌一般,一出手就是杀招,直取白玉京太初楼十大家主之首的戚骁头颅。
戚骁被他激怒,手握长枪,一窜而起。
黑衣人身形飘忽,忽自房檐之上,掠至华柱之前,脚步堪止,戚骁已在楼头、柱前各刺了几枪,瓦片纷纷而落,华柱微微震动。
戚骁怒骂:“兀你这直娘贼的小望八,那是哪家门路,报上名来。”
黑衣人嗤笑:“你这张嘴污言秽语,委实下作,不要也罢。”
徒手一伸,自左侧边一击而上,接住了刺来的枪。
白皙修长的手指,如起兴折花一般,蓦的按于玄木枪身,那枪似骤临阻挡,凝在半空,再无法进一步。
旋即,狠狠一折,枪头就这般被生生折了去。
这变故不过弹指之间,黑衣客手挡、折枪,只在瞬息。
戚骁整个人僵了住,面上霎时褪去了血色,整个人苍白如死。
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一招“风萧烟里”,他集了毕生的修为,全力而上,枪尖裹挟雷霆,其间有三十六式变化,至刚至阳,缜密如织。然而就这样的一击,黑衣人竟兵行险着,空手夺刃,显然是一眼就看出来破解他枪法这一式的空门。
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枪头乃是长枪最凶险之处,忽而所有的防守,都集中在下盘和手上,绝不会有人冒着被绞断手腕的危险夺刃。
偏偏就是这一点细小的,甚至算不上纰漏的轻忽,却黑这黑衣人死死抓住,一招制敌。
他读过戚家枪法!
如果没有读过,绝对不可能知道有这个纰漏。
这是戚骁的唯一一个念头,下一刻,那枪头便从他手中飞出,翻转过来,直朝自己击来。
戚骁躲闪不及,只来得及偏过头,那枪便擦脸而过,带下嘴边一块皮肉,又齐刷刷断了几根发,往后擦过白无疆的肩头,“夺”的一声钉在了上清堂前的柱子上。
戚骁一时,面上血流如注。
燕无恤一击之后,寂然站立,面上寒意森森,缓缓四顾,道:“乌合之众,奴颜婢膝,一跪十载,以勋爵为尊,媚上为耀,庸庸碌碌,竟至于斯。”
戚家人怎堪家主受此奇耻大辱,一时间蜂拥而上,数道枪光,直朝燕无恤刺来。
戚家主动出手,苏缨一声令下,清歌楼再无顾忌,正欲上前助阵。
只见一片清光而过,流畅如水,皎皎如月,竟是玉衡剑的剑光!
众人惊诧。
只见云未晏移形换影,齐刷刷逼开了戚家的枪,以身为墙,拦在了两拨人中间。
在他手中,那把长面眠于鞘底的玉衡剑雪亮如霜,寒光慑人。
“戚家主出言不逊,冒犯尊驾,本当以死谢罪,但恳求阁下,看在我薄面上,平息怒气,我自有交代。”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这两天跟的慢,我对不住。作者是媒体狗,三月三号要开全国两会,最近一直加班,还望大家理解。
虽然慢,但是每一个字,我都会对你们负责。我不会坑文了,请放心。
一个个挖的坑,会慢慢填回来。
最后,作为补偿,这章下面评论有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