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如果林之予坐的笔直,晓木便知道他处于注意力十分集中的状态,她就会自己在他的书房内转,翻翻这翻翻那,偶尔碰到有趣的书取了直接躺在靠窗的蓝色沙发上看看,翻了没几页就盯着书桌前的林之予看。

  晓木对昨天到今天发生的事情没有半点儿实感,她还是认为自己在梦境里,只不过这次的梦时间久了点儿。

  而她眼睛一闭梦境就换成了他离开C市的那头几天。

  中午休息时,齐思妍从厕所回来震惊地说:“邓茵他们那三个人真的要出国读书。”

  齐思妍之前同晓木讲过这件事,晓木没有完全放在心上,加之他们三人至今没有同她提起过,她以为只是一阵风似的谣言。

  晓木又偶然从晓易淳那里听到平措确实要出国的消息,尚未从嫉妒和怨恨中走出来。这会儿谣言成了真,她问:“你怎么知道的?”

  “刚刚在厕所听到邓茵说的,说他们之前一起请假就是去□□件的。”

  晓木那日下午一直魂不守舍,连赶着被上课的老师提问,一个都没回答上来。

  其他老师对此也只是说一句“上课要集中注意力”,生物老师李国红是个严厉甚至凶狠的主儿,当发现她连最简单的问题都不知道,破口大骂:“你是什么混账东西?上课不带脑子吗?”

  晓木笔直的站着,周围齐刷刷的目光打过来,她什么感觉都没有。既没有窘迫,也没有羞愧,与路边的一块石头没什么区别。

  她这种态度进一步惹恼了李国红,“你给我滚出去。”

  晓木拿起挂在桌子旁边的书包,冷静地收拾桌上的书本和文具,李国红又吼:“你想干什么?谁让你收拾东西了?”

  “不是您让我滚出去吗?”她话一出,周围一阵吸气声。

  李国红气到脸发紫,手上随时挥的呼呼响的苹果枝条一下子落在晓木光洁的手臂上,顿时生出一条红棱。

  “上次月考考个第一名要上天了是不是?这班上哪一个不比你优秀,邓茵、林之予以往哪一次不比你考的好,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自己的鬼样子。没事多学学好,人邓茵琴棋书画什么都会,学习成绩还优秀,像你这样没礼貌没家教了吗?”

  手臂的痛意直窜到脑门儿,晓木下意识地要去捂,手动了动捏成了拳头抵在桌面。她挨过的每一次打,似乎都十分屈辱。眼里雾气弥漫,狠狠地掐住手心的嫩肉使雾气不至于汇聚。

  她仍一动不动地低头站着,在李国红眼里与茅坑里的石头一样,他顿时凶光毕露,手里的苹果枝眼看又要落下。

  “老师,监察处的人来了。”

  林之予高中时个子就窜的老高,选座位的时候自觉选到靠窗的位子,这时朝窗外看,沉沉地提醒。

  李国红顿时敛下威风,迅速收回苹果枝,探身往走廊望,没看到有人经过。准备再扬起苹果枝的时候,下课铃声响了。

  李国红夹着书恶狠狠地剜一眼晓木,不甘地离开了教室。

  平措坐在林之予的前面靠窗处,根本没看到什么监察处的人,转回头问:“你还敢唬他?”

  林之予低头在桌洞里取下节课要用的书,太阳穴处的青筋凸起,没有回答平措的问题。

  “你说你做这些干什么?她又不领情,待会儿放学说不定又坐上黄毛的摩托车走了。”平措看一眼在他们左后侧的晓木,齐思妍正给她手臂的伤处抹什么玩意儿,没见她表现出难堪,更别提委屈和哭了。

  “她总有收心的那一天。”

  林之予的语气在平措听来,甚至有点卑微。平措仔细端详他的表情,似乎比起笃定,更多的是不自信。

  邓茵上完厕所回来,问:“你们聊什么呢?”

  “嘿嘿,没什么。”平措傻笑。

  晓木保持端正,眼里一滴泪都没有。

  齐思妍站起身弯腰,掰着她手臂不好擦药,说:“来,闺女,你转过来,你娘我够不着。”

  “你别不是在给我擦毒药。”

  “不愧是我的闺女,知道我就是想把你毒死,少个拖油瓶,再嫁能嫁得好。”

  齐思妍柔软的指腹轻轻触及晓木红肿的伤处,咬牙切齿道:“这李国红真不是个人,都看得到血点了。”

  晓木没忍住,头抵在齐思妍身上轻声呜咽。齐思妍盖上药膏的帽子,指腹上残留了一点药膏,一下一下地在晓木的短发上轻抚。

  “闺女,你娘我没钱买纸巾,这手就在你头发上擦干净了啊。”

  晓木猛地抬头,笑出了声。

  齐思妍惊呼:“你丫的,铁头啊,撞到老娘胸了。”

  晓木手抬起来,眨巴着大眼睛,问:“要不要给你揉一揉?”

  “流氓啊你。”齐思妍拍开她的手。

  最后一节是例行的自习课,教室里安静极了。

  晓木看向坐在自己右前方的林之予,依然坐得笔直。

  他一向喜欢干净利落的平头,夏天喜欢穿清一色的T恤。

  他不能吃海鲜,不喜欢米饭,喜欢一切面食和粉。有一段时间他迷上新疆炒米粉,拉着她吃到嗓子冒烟。

  他生日在暴雨和彩虹都会出现的盛夏,不喜欢收礼物,也不喜欢送礼物。她脸皮厚,每一年都会在他生日那天送他自己做的东西当礼物。

  他没有拒绝,她就当他喜欢了。

  他没有拒绝,不代表他喜欢。比如他确实不喜欢米饭,但张姨晚饭会做,他也会吃。

  晓木适才认清现实。

  可他不说,浪费了她的时间和心力。

  她不服,觉得他伪善、自私。最可怕的是他和她仇人的儿子那样亲密,她已经开始视杨敏为仇人,这样想着眼里充满了恨。

  离放学还有二十分钟的时候,晓木小声对齐思妍说:“我想现在走了,你帮我打个掩护,如果检查的老师问起就说我去医务室取药了。”

  “你干嘛?”齐思妍趴在桌上悄声问。

  “我想回家,我妈今天在家,说不定明天又走了。”

  齐思妍比了个OK的手势。

  晓木准备从后门出去,右手提着书包,着急忙慌中带翻了后桌同学的水杯。

  “咣当。”保温杯掉在了地上。

  她能清晰地听到周围的同学齐刷刷转头的声音。

  当真是诸事不顺,晓木一边道歉,一边捡起杯子抽了抽屉内的纸巾给人擦干净。检查了一遍杯子并无损坏,却还是说:“我明天给你重新买一个好不好?”

  同学道:“买什么啊,又没坏。”

  晓木歉意地点了一下头,抱着书包大步离开了教室。她在停车棚内找到了自己的自行车,打开车锁时才想起自己穿了裙子。

  平措、邓茵以及林之予均被突然的咣当声吓了一跳,回头时便看到拿着书包要逃课的晓木。

  “我没说错吧?”平措给林之予使眼色。

  她不喜欢穿短裤和裙子,夏天再热都是长裤T恤,跟个男孩子一样。今天偏巧不巧地穿了短袖连衣裙,像是为谁特意打扮了一番。

  林之予眼睛没有离开书本,笔尖划破了草稿纸。

  晓木到家之后没看到佘语姗,心里一阵失落。林姨在厨房准备晚饭,看到她这么早回来了讶异道:“丫头,你咋这么早回来了?”

  “提前下课了。”她拉开冰箱找吃的,假装满不在乎地问:“我妈没回来吗?”

  “回来了啊,应该在楼上书房。”

  晓木砰的一下关上冰箱门,重新燃起了希望。迅速飞奔到二楼,没有敲门直接推开了书房的门。

  佘语姗架着黑框眼镜正在办公,晓木一时忘了规矩,兴冲冲地问:“妈,我能去国外上学吗?”

  “出去。”佘语姗头都没抬。

  晓木耍无赖。她靠近她,蹲在她的腿边,满眼化不开的迫切。

  “林之予还有邓茵他们都要去国外读书。”她刻意不提平措。

  “出去。”

  晓木失落地站起来,背转身离开书房。

  背后响起佘语姗毫无感情的声音,“林之予和邓茵都有疼他们的老子,你老子的钱都拿去疼别人的儿子了。我只会供你到大学,前提还是你能上T大。”

  她还想转身说些软话,可一句都想不出来。

  晓木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书桌前,东摸摸、西碰碰。仿佛有谁从她心上剜了一块肉,全身弥漫着适应不了的空虚。

  他们会结婚吗?

  肯定会的,从校园到婚纱,不是许多人向往的爱情吗。

  晓木喃喃自语:“原来他会和别人结婚的啊!”

  林姨在外面叫她吃晚饭,她也不想吃,什么都不想做。晓木第一次有预感自己的人生要发生大的变化,可这种预感说不清、道不明。

  趴在桌上许久的晓木再抬起头,屋内的阳光消失了,夜色从窗外悄悄地进入房间内。

  她摁开桌上的台灯,翻出物理习题册刷题。十点的闹钟响起时,晓木正死抠一道去年的高考大题,费了半天劲儿也没得出个所以然。扭动脖子和手腕,伸伸腿,被梦想压过去的心事又被唤醒了。

  她收拾好明天上学用的书、笔、资料以及一些小玩意儿,生出了一个要同林之予沟通的大胆想法。

  他们快一个月没有讲话了,沟通后至少不会比现在更糟糕。往后他若是学成归来,朋友情分说不定还在,不至于陌生人一般。

  晓木拨通林之予的电话,屏气凝神。

  林之予看到来电的时候一愣,以为她出了什么事。赶忙接起来,语气有些紧张有些急切,“你怎么了?”

  晓木清清嗓子,没听出他声音里的异样。

  “那个,你睡了吗?”

  “什么事?”

  “我们能不能谈谈?”

  林之予知她没事,背靠在墙上放松下来,语调恢复清冷。

  “谈什么?”

  晓木犹豫之后慢吞吞道:“可不可以去你家找你?”

  林之予在二楼拐角处接电话,客厅内的人们聊的正欢,他往那边瞟了一眼道:“邓茵还有他爸妈和我爸都在。”

  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哽在了晓木的喉头。

  听那边没了声音,林之予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我可以过去……”

  晓木打断他,笑着说:“没事,我就是有一道物理题没解出来,想和你讨论。其实也不急,我明天问老师好了。”

  “你确定是这件事?”林之予咬牙道。

  “对啊,不然还能有什么事?”晓木左手握着电话,另外一只手拿着书签。书签边角被她打磨的光滑细腻,木纹韵味十足。就差一束流苏或一个小坠子,看来一切皆有预兆。

  “对,不然还能有什么事!”

  电话一下子被挂断,晓木怔怔地看着通话时间,许久才放下手机。

  林之予回到客厅,林国章问:“这有客人,你怎么跑到一边接电话?没礼貌。”嘴上虽这样说,但语气并不严厉。

  邓雪为在林国章的腿上拍了一巴掌,笑道:“这孩子接个电话而已,哪里没礼貌了。你家之予和你不亲近,我看这全都是你的错。”

  林国章尬笑,不接话,只拿三角眼瞄林之予。眼珠子转转,说:“我看你们今天别回去了,就在这儿住下,明天再回去。”

  邓雪为看看坐在一旁的太太,又望向覃岳欣,柔和温顺的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却没有立即答应,而是转过身问一边和林之予聊天的邓茵,“小茵,你觉得呢?”

  “我随您们啊!”说话时,一双杏眼注视着林之予。

  林国章听后立马说:“就这样决定了。之予你带小茵到二楼左边那间客房,好好招待人家。”

  林之予不搭林国章的言,邓茵有一丝尴尬,对着林国章甜甜地说:“谢谢叔叔。”

  到了客房后,邓茵左手背在身后,右手触摸床单,“你明天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我不喜欢收礼物。”林之予从柜子内取出空调被。

  邓茵撇嘴,“那你怎么每年都收晓木给的礼物?”

  “她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了?”

  她今天非要得到答案。

  “早点休息吧,浴室楼上楼下都有,里面有新的毛巾和洗漱用品。”林之予说完就要离开。

  “你和我在还没生出来就认识了,我还比不上她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吗?”邓茵性格里那一丢丢的胡搅蛮缠如同一缕风从罅隙穿过,呼呼呼地在室内响起。

  “你是你,她是她,没有比较的必要。明天早上我和平措七点二十会从家里出发,你爸妈会送你,走的时候我就不叫你了。”

  林之予洗漱完回到房间,窗前挂的蓝色风铃在夜风的吹动下叮叮当当地晃。他关掉窗户,平躺在床上。

  她哪里不一样,她哪里都不一样,她是晓木。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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