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三路兵都开花
永玙和杨毅勾肩搭背, 假装酒醉, 往事先早就看好的西南角塔楼靠近。
一路上, 倒是也路过了不少青天白日就烂醉如泥的公子富绅, 各个袒胸露背,钱袋、金银就摊在手边, 既没人抢,也没人偷, 甚至引不来旁人侧目。
又走了几步, 永玙耳中隐约听见有人群呼喝、叫好的声音。随声望去,见是一个圆形的大场子,有点像黛玉在雅舍建的百戏之场。
只是,这圆形场地大门封得死严,还有手持钢叉、长、枪并大刀的人来回巡逻。与这处销金窟里其他地方无法无天的氛围完全不同。
杨毅眼神更好, 适才屈文沅与永玙喝酒说话时候, 他却搂着一个小姑娘, 打听过这里的构造。
原来这里便是平安州最大的一座享乐园,里面有妓院、赌场、赛马场、斗兽场, 还有专门的安乐楼。
杨毅是游方郎中, 见多识广,一听见“安乐”两个字, 立时便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杨毅生怕屈文沅等人丧尽天良,丧心病狂到在享乐园的饮食、酒水里面也添加安乐散等毒物,急忙给永玙示意,让他假装喝酒, 却偷偷把酒都倒掉。
永玙也有提防,借着仰头喝酒工夫,把酒水全泼到了身后花盆里。只有屈文沅眼瞎耳聋,什么也不知道。
现下,杨毅就掩着唇对永玙道:“那里八成就是斗兽场。这里,定然有什么控制人的手段,明显不怕有人闹事。但是,动物野性未褪,不派人守卫,恐怕会出事。”
永玙点点头,耳中间或听见虎狼嘶吼,却还有男女惊慌逃窜时的尖叫声,不由眉头拧起。
“先看塔楼。”杨毅怕他分心,小声提醒道。
永玙立时收敛了心声,歪歪斜斜拐了几步,正好全是走在塔楼上巡逻的守卫目光不及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觉就窜到了西南塔楼下面。
杨毅有样学样,也跟着过去。
那边儿,永玙已经飞快打开塔楼下一道小门,在里面招呼杨毅进去了。
杨毅快步闪入。
剩下两名永玙的贴身护卫,却不走这边,趁人不备,直接翻过围墙,分两边拱卫着永玙并杨毅。
“这是什么地方?”永玙一进去,面前却是密密麻麻许多间四方格似的小房间。
只是,这小房间全部有门无窗,看去,也不过巴掌大小,里面最多同时容纳两个人。隔间之小,若是哪个胖子如屈文沅之流想要进门,恐怕还得委屈委屈收一收肚子。
且每个小房间门前,似乎因作用不同还挂有招牌。诸如百千万之类数字,但是最小的也是千字。
永玙正疑惑这些小隔间有何用途,却见一个隔间小门打开,有一个商人模样的人从里面走出来。
两人唯恐被人看见,连忙闪身到一旁的柱子后面暂避。
哪知,那商人压根就不看人,只是低头,佝偻着背,紧紧抱着怀里一个沉甸甸的包裹,闷头就往外走。
不知是因他步子太急,还是他怀中的包裹太过沉重,一个不慎,那包裹竟然掉到了地上,包袱口散开,哗啦啦滚出一地金元宝。
豪富如永玙看见那一地明晃晃、金灿灿的金元宝,也忍不住再次张大了嘴。
反倒是杨毅还好一些,因为他头回见到这么多的金元宝,不能第一时间算出那些金元宝的分量,以为最多一二百两。只有永玙知道,那些金子少说也有一千两。
一千两黄金便是一个普通的知府这一辈子的俸禄,一分不花全攒下来,也没有一千两黄金。
更别提这个商人,看去实在平平,也不像是动辄就能拿一千两黄金来做生意的样子。
怪道这里的人看见钱袋、金银漏在外面都无动于衷,一点儿也不动心。原来成千上万两的黄金,他们随手都能拿出来。果然是守着金矿,不怕没有金子花吗?
永玙身为皇族的本性彻底显露了。这金矿绝不能落在平安州这群狗官手里!永玙下定决心,忽然也不躲了,快步走到正满地捡金元宝的那个商人面前。
杨毅在他身后,一个没看住就被他走了出去,急的在柱子后面直跺脚,却也不敢同时暴露。
那商人金元宝掉了一地,却也不怕人来抢,只是似乎有什么要紧事,十分着急,一面跺脚骂人,一面捡拾。
永玙走到他面前,他也没发现。却被永玙听见他嘀嘀咕咕说什么,“哎呀,哎呀真是晦气!急等着拿银子,去抢那宝贝的时候,怎么偏偏……唉唉唉,真是瞎耽误工夫!”
“不知大伯急等着要抢什么好宝贝?”永玙弯下腰,快手快脚帮他捡起了五六个金元宝摞到包袱里,手下不停,口中问道。
那人却被永玙吓了一跳!
“你是何人?这里的规矩,不是没人伺候的吗?”那商人脱口问道。
至此,永玙才知,如何刚才入口处小门没有上锁,他们进来这许久却也没看见一个人。就连这商人的金元宝落在了地上,也不担心有人来抢货,并且也不见一人来帮忙捡拾。
原来这里是没有下人并守卫的吗?那头上塔楼又是作何用途的呢?永玙暗忖,却不妨碍他对答如流。
“小子与大伯一样目的。才将进来,便看见大伯金子掉在了地上。不过来帮一把手,大伯不要误会。”永玙解释道。
那人这才看清永玙相貌。也是吃了一惊!却也全盘相信了永玙的说辞。实在是永玙看起来,可比他有钱多了!
“哦哦,谢谢小公子好意!想必小公子才将进来,还不曾知道那赛宝大会上又出了什么好东西。只是,在下寻那一株灵芝好些年了,离了它便要活不下去,急等着去把它拍下来!小公子若有兴趣,换好银钱,立时赶去还来得及抢到其他好东西。”那商人见元宝都复归了原位,顾不上和永玙多话,捧着包袱跑了。
“赛宝大会?还得先换银子?”永玙喃喃自语道。
从来商人出门都是能带银票,便带银票,实在不行也不过拿些贵重玉石珍珠折抵金银。山高路远,祸福难料,哪能扛着大包小包的元宝四处乱走?
可是他们适才逛了一圈,看下来,就没看见桌上有一张银票,全是金银珠宝。可见这里莫非只收金银,不收通兑的银票子?
永玙想着,摸了摸他怀里塞着的好几张上万两的通兑银票,暗暗冲杨毅摆了摆手,选中刚才那个商人出来的小隔间,一头扎了进去。
…………
暂且不提永玙在那小隔间里看见了什么,且说黛玉和柯燕芸商量好不能坐等岳将军兵马杀到,要先收集了屠光文等人的罪证再说。
可她二人都是女子,出门不便,只能想办法在屈光士的内宅里做文章。
柯燕芸也是个有心人。从前不知屈光士所作恶事还则罢了,自打碧荷与倪刚武定亲之后,倪刚武却莫名其妙去世,柯燕芸就对屈光士起了疑心。又赶上虫娘娘来袭那夜,倪刚武爬到后院来见碧荷,被她看见,藏了起来。
亲耳听见倪刚武控诉屈光士恶行,并亲眼目睹倪刚武惨状,从那一日起,柯燕芸与屈光士的夫妻恩情便泯灭尽了!柯燕芸恨不得带头将屈光士千刀万剐了!
可是,在屈光士面前。她还得装作不知情、不在乎模样。只是纸终究包不住火,她多少还是漏了一些形迹,再加上倪刚武被她包庇,偷偷送出府去。屈光士也起了疑心,此后便开始限制起柯燕芸的行动。但是就这般,柯燕芸也打听出了许多消息。
例如,那疑似安乐散制作窝点的所在。
“柯太太,没想到寒冬腊月还有花儿能开得这般好看!”黛玉和柯燕芸并屈光士的宠妾小桃红等人一起逛园子,正走着,黛玉突然指着一处用围墙高高拦起的院子说道。
“那可不,这园子里有暖房,还有冰室。可不止这几枝出墙的腊梅,便是四季的花儿都有!”小桃红不顾尊卑,抢着与黛玉答话道。
只因黛玉实在天香国色、神仙姿容。屈光士只那日夜里远远瞟过一眼,便心醉神迷。只是碍于杨毅医术高超,永玙看得又紧,还有黛玉身边常有五十多名家丁护卫,一时不好下手。却也动了色心。
屈光士明知妻子柯燕云是大家闺秀,最有良心的,定不会帮他做这缺德事。便巴巴指着爱妾小桃红,在黛玉耳边灌迷魂汤,竟然痴心妄想把好好一个官家女儿收做他的宠姬小妾!
黛玉如何能不知那小桃红的伎俩?和柯燕芸一商量,干脆将计就计。
“哦?如此说来,那更不得不逛一逛了。”黛玉道。
柯燕芸却为难道:“这个,老爷有令,此处园子谁也不许进去——”
柯燕芸话还没说完,小桃红就打断道:“太太说的哪里话?妾身便不曾听老爷这般说过,想是太太记错了。孟姑娘远来是客,客人既然有心逛一逛,主家哪能这般小气?”说着一挥手,竟然让她手底下的丫鬟亲自去叫人,把园门打开了。
黛玉与柯燕云对视一眼,眼中都是窃喜。
进得园门,入眼先是一大片开得极为灿烂的腊梅花。红霞漫天,灿烂似火。腊梅花其实却也常见,如今正是腊梅盛放季节,不足为奇。黛玉假装欣赏了几处,便往那传说中的暖房走去。
走不几步,黛玉就听见有人操着粗粝的嗓音在大声呵斥,并时不时还有鞭梢击空的声音。黛玉近来跟着霍琼学习骑马,连带着也学了鞭术,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
黛玉扭头,眼神示意柯燕芸。
柯燕芸微一点头,本来好生生端着茶点酒水跟在三人身后的碧荷,忽然身子一歪,正撞到小桃红身上。
碧荷手中端着的才沏好的热茶、将将烫过的米酒全倒在了小桃红身上。
“啊呀!”小桃红尖叫一声,跳开老远去。她身边跟着的丫鬟忙不迭掏出手帕给她擦拭,却又如何能擦得干净
小桃红手背被烫红了好大一片,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扬起手就要扇碧荷耳光。
黛玉却不知何时突然闪到了碧荷身前,抓着小桃红的手,语甚关切地道:“哎呀,小姨娘,您的手没事吧这欺霜赛雪的肌肤,若是被烫坏了,岂不可惜紫鹃——”黛玉回头,冲着早就在待命的紫娟道,“你速速陪着小姨娘回去,取了咱们先生特制的雪肌膏,给小姨娘敷上,保管立时见效!”
最后一句却又是对那小桃红说的。
小桃红听罢,也怕损了她的美色,万一留了疤痕,到时候惹了屈光士嫌弃,岂不得不偿失顾不上再找碧荷算账,忙不迭跟着紫鹃出去了。她身边的丫鬟自然也都跟上。眨眼功夫,呼啦啦走了一群人。
只剩下黛玉和柯燕芸,独自待在园子里。
盯梢的家伙走了,黛玉与柯燕芸便放开了些手脚,专挑那叱喝声音来处寻去。
……………
话分两头,再说林如海,此刻,其实也正在屈光士的府上。
父女两人同时行动,只是还不曾会面。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屈光士,打死也想不到他觊觎多时的孟姑娘,便是眼前这位把他快吓破了胆的钦差大人的亲生女儿。
全文说到林如海三两句话就把一个惯会溜须拍马的屈光士逼得再无退路,竟然连身家性命都许给了他。
屈光士还吓得瘫坐在地上,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怎么他自己就承诺了,要把身家性命、妻儿老小都交给这位恶名在外、臭名昭著,比他还吃人不吐骨头的大贪官时,林如海已经甩着袖子冲进了他的外书房。
原先守在屈光士外书房院门外的那些打手们,老远就看见屈光士就跟在林如海后面,又见他对林如海十分恭敬,点头哈腰,奴颜婢膝姿态,误以为林如海是屈光士的顶头上司,自然也不敢得罪,任由林如海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就连林如海自己,也远远没有料到竟能这般容易就进入了屈光士的心腹重地。
实在是因林如海还是做了大半辈子的清官的。他却不知,恶人自有恶人磨。屈光士打从心眼里,早就认定了林如海是被比他更狠、更毒、更不讲良心的大贪官。这就相当于小鬼遇见了阎罗王,哪能不先就怵了三分
更别提,林如海的手段、心思比他屈光士高出了多少。自然甫一交锋,便是屈光士一方一溃再溃,兵败如山倒。
林如海进了外书房,一眼看过去,见这外书房不过平平无奇,和许多官员的外书房比起来,还稍嫌小了一点。更别提,屈光士把个知府衙门修的跟皇帝行辕也不差了。两相对照,越发显得这外书房小气、寒酸了。
十分不似屈光士暴发户的性情!林如海在心里有了判断,越发觉得这外书房古怪。
却也不动声色,摆出官架子,站立不动,只等屈光士进来引路。
屈光士瘫在地上,呆愣了许久,也没想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办。还是他的心腹管家屈才见林如海已经走进了外书房,深恐坏事,大着胆子走上前,拉起屈光士道:“老爷,老爷,您快醒醒吧!那、那钦差已经进了外书房。”
“什么”屈光士闻言骇了一大跳,肥胖臃肿的身子都跟着颤了一颤,猛一回头,正看见林如海负手站立在院中,左瞧右瞧却没有行动。屈光士三魂七魄吓跑了一半,赶忙追将进来。
“钦差大人,钦差大人,下官、下官无能,外书房不过便是个摆设,入不了您堂堂探花郎的眼。若是论起古董字画,下官还有一处藏宝阁,请令下官领您去看看。”屈光士的心在滴血,顾不得心疼那些马上就要离他而去的宝贝们,急忙说道。
屈光士当真把林如海看成了贪财好色之徒,妄图用古玩字画、金银珠宝把他引走,实在太过可笑!
果然,林如海头也不回,说道:“无妨,藏宝阁过会儿再去看。屈知府也是进士出身,外书房里定不会没有好东西,且让本钦差再开一开眼。”
林如海一句话把屈光士的心说得拔凉拔凉的。不仅外书房保不住了,连藏宝阁的东西也没了,愈发地赔了夫人又折兵。
“屈知府,还愣着干嘛头前带路,让本钦差转一转呀!”林如海好整以暇地道。
寒冬腊月天里,屈光士的里衣却全都被冷汗湿透了。“钦差大人,这、这边儿请。”可是,事已至此,他也不能不领着林如海逛一逛了。所幸,他那些罪证并不会直接就摆在明面上。屈光士擦着额上冷汗,万分不情愿地对林如海道。
林如海从善如流,跟在后面。
“这里是下官日常办公的地方。这遭儿雪灾,下官的许多公文便是在这里签发的。”屈光士也不是完全的草包,先引着林如海参观他事先准备好的办公用书房。
林如海只是扫了一眼,就知道这里定然只是个掩饰,虽然窗明几净,但是笔架上的狼毫笔连笔尖毫毛都是一丝不乱的。可见,屈光士从来没使用过。
“哟,本钦差没想到,屈知府的办公场所竟然这般简陋啊!不像,不像!”林如海摇头,表示不信。
屈光士的冷汗又下来了。
“本钦差看着,后面还有几间屋子,屈知府的宝贝八成都藏在后面了吧”林如海说着,也不用屈光士引路了,自己就往后面几间上锁的房屋里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