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12号又下了一场大雨，属于秋季的第一缕凉爽终于随着雨水进入城市。
然而学生们对这场雨的期待并没有多热烈，因为他们今天有一节体育课。
离体育课还有两个课间，有同学已经抱怨出来，老天太不给面子。
军训汇演来这一出，开学第一节体育课还来这一出。
——他们上周的两节体育课，一节变成了入学考试，一节由于老师请假，变成了物理。
好在天晴了。
沈梨在教学楼下小广场的长椅上发呆的时候，旁边突然多出个人，温声提醒她：“篮球场那边能看见彩虹哦。”
沈梨收回自己对着云层练习比喻句的思绪，看向旁边。
陈杨帆在长椅的另一端坐下，对她微微一笑。
雨后新出的阳光笼罩过来，他轮廓白得晃眼，像是带上了一层圣光。
那是种融不进他们凡人的云上之人感——迄今为止，陈杨帆也确实没有融入他们集体，他好像随时都把自己排除在了外面，成为一个单独的个体。
沈梨点头：“我知道，郁青刚才和我说了。”
“郁青呢？”
“看彩虹去了。”
陈杨帆笑起来。
他不会像辛辰那样，用一个笑容表达一万种含义，他的笑容通常看不出任何含义，只有近乎冷淡的隔阂。
“沈梨，为什么不参加化学竞赛呢？”
他一说沈梨就明白了。
“李老师让你来的？”
陈杨帆苦笑着摸摸鼻子：“是。”
说完，无奈地冲她眨眨眼睛。
“你绝对是他最看好的学生，因为他已经快把我们烦死了。”
沈梨对他扯了扯嘴角。
其实上次在办公室拒绝李老师后，沈梨就知道，李豹一时半会儿不会放弃让她学化学的念头。
昨天傍晚照例回家，和难得没有加班的母亲一起吃了晚饭，连沈梨妈妈也和她谈起这个话题。
“梨子，今天李老师和我说，他觉得你化学很有前途，希望你能深入学习一下。”
妈妈一边舀汤，一边转达李老师的意思。
“你们李老师还说，到时候可以参加化学竞赛，说不定能保送个好大学。”
沈梨回答：“我不参加竞赛也可以考个好大学。”
她妈妈一顿：“妈妈当然相信你的能力，只是，竞赛相当于多一条路，多一个保障，你觉得呢？”
沈梨摇头：“我不想参加竞赛。”
“为什么？”
沈梨把之前告诉李豹的话，和妈妈重复一遍。
“因为我怕参加竞赛后，没法平衡自己的其它学科，我不想偏科。”
简单的白菜肉丸汤在余热未尽的傍晚腾出一股白色水汽。
隔着带菜香的水汽，沈梨妈妈认真注视着自己的女儿。
“真因为这个？”
“嗯。之前李老师问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告诉过他了。”
沈梨妈妈微微皱起了眉。
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到头来没能开口。
她只是叹了一口气：“你自己有主意就好。”
说完，和沈梨各自保持着沉默，用完晚餐。
大概妈妈工作太忙，没来得及和李豹通信，所以现在陈杨帆也来了。
陈杨帆还用“为什么”的表情面对着她。
沈梨看向不远处小花坛：“你觉得我为什么不参加竞赛？”
陈杨帆想了想：“怕偏科？”
这是最正常的猜测。
沈梨是二班第一名，也是最有竞争力和辛辰争第一的学生。
聚集在她身上的目光很多。众人给她的期望越大，她压力越大，也越难以容忍自己出现偏差。
陈杨帆想，毕竟，总有人在等着说“她化学也不怎么样”或者“她成绩掉了好多”。
他身子往前面倾了倾，偏过头来看她：“是不是？”
沈梨撑起手臂：“大概……”
她冒出了两个字。
只冒出这两个字，连通教学楼小广场的石板路上突然爆发出一声兴奋的尖叫。
“倪桀？你真的是倪桀？就是我认识的那个倪桀是不是！”
沈梨的声音被打断，和陈杨帆齐刷刷抬眼往那边看去。
刚刚泛起黄的银杏叶后，有两个人的身影一点一点从层叠的掩映中显露出来。
温萌拉着个男生的衣领。
神色除了惊讶，还有少见的激动和兴奋。
她眼睛瞪圆了，从两弯月牙变成可爱的圆月。
倪桀一副随君□□的模样，任由她拽着自己衣领摇晃。
“你前几天在食堂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谁？”
“你故意的是不是？”
“你初中在哪儿上学的？你为什么不联系我？”
吵闹几声，倪桀笑着抬起头。
却正好把这边安静观看的两人纳入视野。
倪桀顿时一怔，有些没来由的不好意思。
他咳一声，放下温萌的手，示意她看后面。
温萌回过头，也是一愣。
她慢慢垂下胳膊，到他们面前，收敛了欢喜，克制着给他们说明情况。
“那个，倪桀是我小时候……嗯，小学三年级以前的邻居。我小时候和他关系很好。其实我之前就觉得他有点眼熟，没想到真的是他。”
刚才还开心得蹦蹦跳跳的少女，在陈杨帆面前迅速变成稳重和气的模样。
只是到底过于高兴，说完后，没憋住，多冒出一句。
“他真的是以前邻居家的小胖墩。”
小胖墩？
倪桀眼睛黑了黑，想拽她头发。
“谁还没个小时候？你以为你小时候好看？又瘦又矮头发还发黄，明明是个黄毛丫头，还成天逼着楼上楼下的孩子叫你白雪公主。太烦人了。”
听到这句话，陈杨帆差点喷笑出来。
沈梨也歪歪嘴角。
温萌耳朵瞬间红了，她不甘示弱地反击：“哦？那是谁搬家后给我写了两年半肉麻兮兮的信，说怀念我们一起玩耍的时光？”
“那只是因为你打电话说希望我永远是你好朋友，我才意思意思地配合你。”
“哦，我打了一通电话，你配合了两年半？”
“少来，你至少打了十通电话。”
他们的斗嘴让陈杨帆忍俊不禁。
他笑了一阵，见面前两个人没有要停战的意思，便往沈梨的方向挪了挪，放低声音，回到刚才的话题。
“所以，是不是怕偏科？”
温萌和倪桀的打闹突然停下。
两个人都不明所以地看过来。
这次沈梨没有再卖关子。
“是。”
她认真点点头。
***
中午郁青去学校外的书店租小说。
沈梨一个人前往二食堂。
她随着人潮心不在焉地前涌，好不容易到她，刚要开口，却有人站到她身边，先声夺人。
“阿姨，要两份青椒烧鸡，谢谢。”
听见那声音，沈梨愣了愣，下意识摇头。
“阿姨，一份酸辣土豆丝，一份青椒烧鸡，谢谢。”
旁边的少年看她一眼。
不解中透出对“逆反期小姑娘”之类的包容，他抬手摸摸她的小马尾。
“阿姨，您别听她的，两份青椒烧鸡，谢谢。”
“阿姨，一份酸辣土豆丝，一份青椒烧鸡，谢谢。”
阿姨的勺子左右移动一会儿，始终没有得到统一的答案，她有点想掀桌子了。
她干脆爆脾气地将勺子指向窗口的两个学生，厉声发问：“你们谁给钱？”
“他。”
“我。”
这回的答案非常统一，直指辛辰。
辛辰笑起来，从善如流。
“阿姨，您听见了，我给钱，所以要两份青椒烧鸡，谢谢。”
阿姨哼一声。
打了相同菜品的两个餐盘被扔到菜台上。
沈梨端起盘子，一边往空桌子走，一边侧眼瞄瞄辛辰尖尖的虎牙。
她沉下其它情绪，搬出讲道理的口吻。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李老师派你来劝我学化学对不对？”
她嘴角绷成一条直线，板着脸，似乎对他们的前仆后继倍感不满。
心里却悄悄松了口气。
“是。”
辛辰笑了，供认不讳。
他稍微往她的方向靠了靠，小声说。
“不过小甜梨，我也知道，你刚才偷偷松了口气，对不对？”
沈梨心脏蓦地一跳。
“为什么？”她尽可能不动声色。
辛辰露出小白牙，笑得可爱。
“因为从我和李老师谈条件那刻起，你就知道，我将会是李老师动用的最后一个杀手锏，我之后不会再有任何人来烦你——而你也知道，我不会劝你，我一定会帮你。”
沈梨顿了三秒，正色。
“我没有。”
“你有。”
“我没有。”
“你有。”
他们已经走到桌边，辛辰放下餐盘，顺手拍拍她脑袋。
“而且你心里清楚你有，我的超级大魔王。”
升上高中，成绩高低不见分晓，但身高已经很明显。
不知不觉间，辛辰比她高了太多。
“……”
沈梨默然了。
好吧，她有。
不过，不是因为辛辰说的那些原因——或许可能是，但沈梨更愿意称之为辛辰先使了一计，然后她正义地将计就计。
她把食堂阿姨送的豆腐汤从餐盘移到桌上。
她不喜欢吃豆腐。
辛辰将她的豆腐汤挪过来，把自己的鸡翅夹到她盘子里。
达成共识后，有的条件就能说得理所当然。
辛辰两只手都放下，坐端正了一点。
“所以，小甜梨，看在我心甘情愿被你利用的份上，你要不要奖励我一下？”
说着，扬起个写满他今天也没算计任何事的阳光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