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骗
本来有着风花雪月的心,但无奈此地太煞风景。
苏绾刚起的那点儿旖旎心思,在无意中看到陆烽坟墓的时候,就被一阵阴风吹散了。
她想哪个女子也没心大到能在这种地方接受别人的表白吧?!
而萧珩在把自己的心剖开来,献出去之后,却发现他的姑娘目光灼灼,正看向别人的坟头。
萧珩磨了磨牙。
当初他扮做陆烽的时候,为什么不敢跟她有太密切的往来,因为怕她爱错了人。
可千小心万小心,不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以至于现在他说把自己的心赔给他,她也置之不理。
萧珩只觉得自己心里像是被打翻了一缸子陈年老醋,酸得他火气都冒了出来。
“你看着我。”他的声音也跟着沉了几分。
他想捏住苏绾的下巴,强行将人的目光拉过来,可在看到那柔细的皮肤,硬是没敢伸出自己多年练武而全是薄茧的粗手。
他只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站姿,将人的目光给强行挡住,直到苏绾收回目光看向他这边。
他本来锁的深深的眉马上舒展,并眼尾挑了挑,对着苏绾勾了勾薄唇,露出一抹笑来。
萧珩的面相是那种打眼看起来很冷感很无情的。但他若是对一个人和颜悦色起来,没有人能够抵抗得住他这冷中带柔的矛盾的美感。
“你好好看看我。”他又道。
微沉的声音中多了几分诱哄,语调轻微上扬,让苏绾的心尖都跟着他的调子颤了颤。
她也不得不承认,前世今生加起来,她还是第一次对一个异性这么来电。
算了,他生于帝王之家,后又流离失所,想必也是直男本男了。她一定要跟他计较个什么劲儿。
就在苏绾已经打算退让一步的时候,又听他继续道:“我到底哪里不如他,竟让你对他念念不忘?”
所以说,他是觉得她会是非不分到回去喜欢一个自己从未接触过,如今已经躺在冰冷的地下的人?
别说风花雪月的旖旎心思了,苏绾就连这些日子压下的火气都被她拱了出来。
她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胆子,面对人人都畏惧的东宫太孙萧珩,她愣是伸出了自己的脚,直接踢在了他的迎面骨上。
萧珩武功再强,无奈他此时的心思都用在了孔雀开屏上,根本就没有对苏绾设防。
苏绾身体里有萧珩以前给她渡过的真气,再加上没留力,所以这一脚是真真的疼。
虽然他的表情没表现出来,可在动作上还是退后了一步。
苏绾就趁着这机会将人推开,自己大步往苏维那边走了过去。
“我会择日到侯府去提亲的。”萧珩在身后不懈的道。
苏绾今日算是真真的见识到了,不但有人在坟头上表白,还有人在坟头上求婚的。
她要是答应了,那可就真的见鬼了。
他贝齿轻咬下唇,转身给了他一个答案:“对不起,我们不熟!”
他还要再追上去,可无奈苏维的穴道到了时辰自动解开了,已经举着剑冲杀了过来。
萧珩只能先退一步,想择更好的机会再把话跟苏绾说清楚。
而他并不是愚笨之人,回去仔细想想也能明白苏绾为什么总是生他的气了。
自己也真是的,表明心迹也不会挑个好地方,难道人家姑娘避如蛇蝎。
虽然身份隐瞒情非得已,但他之前确实是骗了她,如今一个交待都还没有,怎么让人家姑娘敞开心扉。
所以他用三天时间做了一些准备……
*
苏绾收到了美意县主派人送来的帖子,说是要邀她一起到城东的一家茶寮吃茶用点心。
帖子上写了茶寮的名字,月梢楼。
这月梢楼苏绾以前开点心铺子的时候调查过,是专做富贵人家生意的。卖的是物以稀为贵。在现代商业也叫饥饿营销。
这家茶楼里头的茶及茶点很有些特殊工艺,而且这家茶楼以装饰出众,环境优雅出名。最特别的是,这家茶楼每日只做两单生意,晌午一单,晚上一单。据说现在等着到他家吃茶的已经排到了一年之后。
前些日子去狩猎的时候,苏绾还没听说美意县主想去月梢楼呢?而且她是什么时候叫人去排的号呢?
鉴于和美意县主之间一向的坦诚相待,苏绾也没有想太多,便欣然去赴约。
却把个苏雪给嫉妒坏了。
以前就有人送她花攒记的簪子,现在又有人请她去月梢楼吃茶,她一个出身低贱的庶女,到底凭什么?
这帖子是美意县主派人送来的,她在苏绾去之前不敢从中作梗,可这口气她怎么咽都咽不下。
*
一直听说月梢楼是个雅致至极的地方,所以苏绾在出门之前也稍稍的做了一番打扮。
到了月梢楼,自然有素养极高的门人接待,将马车引至东面入客处。
待看了苏绾手中的帖子,那门人只礼貌一拘,这才道:“帖子上只写了苏姑娘一个人的名字,所以您的贴身侍女不能跟进去。”
苏绾只知道月梢楼一盏茶能够买一支花攒记足金钗,觉得美意县主只请她一人也不为过,在得知随从丫鬟另有歇息的客室,便交待春桃夏桃几句,只身进去。
只一扇镂雕门楣和脚底踩的紫檀雕花木板地面,苏绾便觉出这里的不同来。更何况这月梢楼本身比茶楼更像一座只为赏景的园子。
怪不得月梢楼一次只能做一单生意,原来它内部没有任何的格栅,只有一间一景。
唯一的雅间有一面是开放的,连着外头的景色,有些像花厅。
那开放的一端外头连着像瑶池仙境一般的荷塘,已是深秋的天气,那荷塘里头的荷花竟然还在争相绽放着。
最奇特的景观便是,在这雅间往荷塘去的路上,种着两排的银杏树,金灿灿的叶子缀满枝头,也铺了一路。
苏绾真的觉得叹为观止,不知道这里的园丁是怎么做到让夏日和深秋的景色同时展现在面前的。
但苏绾也不想考虑这些了,因为在前方远处宽大的茶台前,有个人正背对着她慵懒的侧身斜在那里。
那人一袭白衣,还戴了一顶帷帽。
这是个太熟悉的背影。
“樊姐姐!”苏绾几乎是失声叫了出来。
然后她迈上台阶,快步的走到了他的身边。
“樊姐姐!”苏绾又唤了她一声。
那人等到她走近才转过身来,帷帽上的面纱轻抚着苏绾的脸,让苏绾依然看不清他的面容,却已经忆起初相见时,也是此番模样。
苏绾陷入回忆里,想起江州从相厌到相知的点点滴滴。她小心翼翼的掀开那面纱,出现的却是一张和记忆中完全不同的脸。
苏绾一下子怔在那里,此情此景竟让她再一次上.他的当,受.他的骗。
哎!这世上哪有什么樊姐姐呀!
萧珩却已经彻底的拿掉那帷帽,扯过苏绾的手握在自己掌心里,“绾绾,是我啊!”
是啊!她的身边从来没有别人,只有他。
不知怎么,看到他如此打扮,苏绾气也气不起来了。
她又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胸口,“说说,是怎么做到的?”
他如今虽然没扮那张被火烧过的丑陋面容,但身形却是樊离的,这是一个闺阁小姐的身材,虽然比她稍稍壮了一些,但是也没差那么多。所以她一直不解。
“你真想知道?”萧珩一看苏绾已经没那么气了,紧了紧握着她的手。
苏绾刚想抽回自己的手,就听到一声骨骼的脆响,他握着她的那只手臂分明比另一只长出了一些。
伴随着生生脆响和裂锦的声音,萧珩开始伸展自己的身体。
苏绾有些看傻了眼,直到看到他因为衣不完全蔽体而露出的结实的线条和身上布满的疤痕,才恍然回过神来。
“这……这得有多疼啊!”苏绾伸出手指抚过那触目的疤痕。
本是人中龙凤,大周国最高贵的出身,衣角都不该染上一粒尘土的人,却几乎命丧在沼泽与深渊中。
她心有怜惜,指尖不自觉的温柔些许,萧珩只觉得她微凉的指尖抚过的那些地方,却如火一般炙热燃烧。
“不疼!”他说。以前疼过也值得了。
“那时候每日扮女装很辛苦吧!”现在看来,他扮樊离的时候,应是每日都要缩骨。
刚刚那声声如骨裂一般的声音她听得清清楚楚,岂会不疼,又岂能不辛苦。
而他在江州做樊离的时候,又给过她多少包容,多少帮助。
想到这里,一直氤氲在眼圈里的水汽终于汇集成眼泪,低落了下来,低落在萧珩的手臂上。
小时候经历过灭门惨案,又重活一世,早已经让萧珩学会了处变不惊。
可只一滴眼泪,顿时让他失去了方寸。
“别!绾绾你别哭啊!我萧珩指天发誓,以后再也不骗你了!好不好?”他伸出自己的手指,想要抚去她脸上的泪滴,可又觉得自己习武多年的手太过粗糙。
他心里躁得不行,几乎是依靠本能,便倾身过去,用舌尖温柔的卷走那滴让他心慌到无所适从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