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2019.8.1（深水加更）
乐城的天气随着入冬以来越发的冷了。
雪倒是没有下几场, 细细密密的冬雨倒是连着下了许多天了, 湿润的风再加上一直断断续续不停的雨, 让人感觉越发的不想出门了。
这就是南方的冬天，是属于舒靓记忆里从小到大的感受。
“我能活到今天长这么大, 还不都是靠一身正气！”
舒靓吸了吸自己的鼻子，两只手臂抱紧了怀里粉红色的花束,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嘴里冒出来一团一团的白气, 飘散在空中又缓缓散开了去。
马上就要过年了。
宋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是今年发生太多的事情都和母亲有关，那些被揭开真面目的往事一桩桩一件件, 都让她觉得震撼不已。她有些想妈妈了，甚至于最近做梦都频繁的梦见阮念的脸。
所以趁着年假休息的这段时间，干脆就回杭市看一下妈妈..年轻人扫墓并没有什么太多的讲究, 不一定要清明或者生忌，总是想起来了就来了。
陪女朋友看丈母娘, 舒靓自然是义不容辞的跟了过来。
手里捧着的是从陵园大门处买来的康乃馨。
她们从陵园门口下车一路走过来的, 因为里面不允许外来车辆行驶，这样一来两个人就不得不直面冷冽的寒风，这也是舒靓为什么会忽然说出开头那句话的原因。
即使她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还围上了围巾, 却依然不妨碍她被吹成个傻子。
差一点就要流鼻涕了, 真是太恶心了！
大路上空荡荡的，选择这个时候过来扫墓的人也不多，偶尔会碰见几个往回走的人。山头上栽的都是常青树，所以即使是这个季节, 只要抬头看，山上都还是绿油油的一片，让人看起来格外的舒心。
原本过来扫墓吧，应该是怀着较为沉重的心情来的。
再不济的话也应该是有着些许忧伤的情绪在其中，毕竟是来悼念故人..可是宋真选择了带舒老师一同前来，这就注定了这一趟不可能如以往一样。
此刻哪里还有什么功夫去酝酿那些悲伤的情绪？？
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身边这个大小孩身上了。
“别动，冻得鼻涕都出来了，让你多穿点你非不听。”宋真有些无奈的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包纸巾——人在特别冷的环境下即使是流鼻涕也不会察觉到，因为已经冻得有些麻木了，这在冬天是很常见的事情。
又心疼又嫌弃，但是还是动手帮某人擦掉了鼻涕。
“我再穿就变成球了，别说走路了，只能用滚的！”舒靓听见这话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着，然后抬手一把抢过了宋真手里的卫生纸——擦鼻涕这么丢脸的事情，只能自己来！
虽然也不是第一天丢脸了。
她就是很怕冷啊，这种体虚是从出生起就带着的，一到冬天就比一般人更怕冷..以至于舒靓小时候时常觉得是不是有狐狸精在半夜的时候趴在她身上吸她的精气。
毕竟电视里常常都这么演。
宋真就这样，和一个穿得快要和球一样的人并排走在路上，好不容易走到了妈妈的墓碑处。
原本以为除了自己之外不会再有人来拜祭母亲了，可是没想到她们到来的时候墓碑前已经有了一捧鲜红色的玫瑰，隐隐有些枯萎的趋势了，看样子应该是最近两天放的。
玫瑰象征着热烈的爱，几乎都不用怎么去想都知道来拜祭过的人是谁。
舒靓小心翼翼的将手上粉色的康乃馨放在了墓碑前的地面上，花朵上还沾染着晶莹的水珠，和一旁的鲜红色耀眼的玫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安静的站在一旁感受着呼啸而过的寒风，这时候倒是非常懂事的没去打扰宋真的自言自语。
人家有话要跟妈妈说呢..一想到小天真十八岁就没了妈妈舒靓就觉得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要是自己早一点遇见她的话..
舒靓这样乱七八糟的想着，想到一半才发现哪里不对。
对方十八岁的时候确实刚刚好和她相遇了，只不过和那些完美的爱情故事不一样，她毫不留情的渣了对方并且扬长而去。
想到这里舒靓不由得心虚了——算了，还是跳过这个话题吧。
“阿姨，你放心，以后宋真就由我来看着了，我会好好照顾她的。”舒靓郑重其事的在墓碑面前对着埋于地下的长辈承诺着，同时深深鞠了一个躬。这些话不仅仅是场面话，也是她发自内心的话。
脚下的纸钱在寒风中燃烧着，灰烬顺着风飘远了去。
宋真对于这一番话没有任何的表示。
没有感动，也没有反驳。
好半天，等舒靓在一旁慷慨陈词发表完自己的演讲之后，她才有了些反应。
她缓缓蹲下了身子，两只手放在膝盖上，认真的看着墓碑上贴着的——关于母亲的黑白遗照。
不同于舒靓的承诺，她要说的话很特别，最重要的是，这句话说出来以后，让站在一旁的舒靓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
她说。
妈妈你放心吧。
我也找到了我要照顾的人，她世故深沉，但是却没有丢掉天真。
舒靓一时之间竟然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在夸她了。
...
离除夕还有几天的时候，正躺在床上赖床的舒靓接到了一个外地陌生号码——一看就是那种诈骗或者是推销产品的号码。
迷蒙着双眼尚未清醒的舒靓毫不犹豫的就挂断了，但是很快...手机铃声又锲而不舍的继续响了起来。
可是这能阻挡舒靓想要睡觉的决心吗？
显然是不能的。
暴躁小舒直接捞过手机按下了关机的按钮，从此世界便清静了。
渐渐再次沉入梦乡之中的她并没有想到，自己这样一个随性的举动会带来怎样的后果——直到快要中午的时候，宋真走进房间来将她从床上拖起，告诉了她一个让她能够一秒清醒的消息。
“你妈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舒靓突然猛地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显然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虽然已经是三十出头的年纪了，但是怕家长的这个惯性有时候还是会下意识的条件反射。
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不屑地撇了撇嘴然后又继续躺了下去：“得了吧，我妈现在不知道在哪挖/坟呢。”
她爸和她妈，一百年专注考古工作，哪里有坟就往哪里钻。
尤其是那种陈年大坟。
她这个做女儿的也许打十个电话过去有九个打不通，甚至不知道她们身处何方..不过这都没有关系，这么多年来舒靓早就找到了一个定律，如果找不到爸妈想要确定他们是否安全的话，可以直接将电视节目调到考古现场直播频道，十有八九能看到熟悉的身影。
有时候考古考上头了甚至可以连年都不用回家过。
这就是她的爸爸妈妈。
所以从很小的时候起，舒靓就常常抱着一种奇怪的想法：我到底是垃圾桶里面捡来的，还是她们从福利院里面领养来的呢？
所以宋真现在突然给舒靓来一句‘你妈来了’这种话在舒靓看来，跟骗鬼没什么区别。
然而这样的想法还没有保持哪怕一分钟，房门口就忽然传来了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咳嗽声。
惊得舒靓再一次从床上弹了了起来，脑子里此刻也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我妈真的来了！
...
老两口此刻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互相小声地说着悄悄话。
本来今年能够顺利回家过年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在上高铁之前准备打个电话回去让女儿高兴高兴，可是早上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能打得通，这才在下高铁之后直奔女儿的住处。
原本以为会是一个惊喜，但不想却成了惊吓！
毫不意外的，已经投靠了姐姐的宋烨此刻正住在原本属于舒靓的房子里。
所以当他顶着鸡窝脑袋开门的时候..也懵了。
当时的情形就是三个人面对面一起大眼瞪小眼，害得两位长辈差点以为自己女儿现在已经无法无天到在家里包养大学生的地步了！——毕竟在她们眼里这种事情，舒靓也不是干不出来。
“爸，妈，你们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好半天之后舒靓才缓缓从主卧里头走了出来，其实起床也耽误不了多少功夫，主要是和宋真待在一起两个人商量紧急对策了。
两个挨在一起坐在新买的大沙发上，宋真努力维持着自己表面的平静，告诉自己现在坐着的不过只是两个难缠的客户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实际上不管怎么暗示，心里那一关也还是过不去。
这么多年来，舒靓一直没往家里带对象，但是也没出柜。
两位长辈只当女儿是没遇到合适的，但是也从没往同性恋这方面想过。
可是从今天突击检查看到的情况来说...似乎是他们这么多年来过于忽略自己的女儿了。
客厅里的气氛诡异的僵着着。
宋烨很没有骨气的溜回了自己那边，拒绝参与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别的事情让他帮忙都可以，唯独这种事情他不行...简直是坐在那里都感觉害怕。
他一个高三学子，怎么能面对两个大教授级别的人物呢？？
这谁能顶得住啊！
光是一个舒老师每天自发的帮他补课就已经让他很头疼了。
“我们早上打了你的电话，但是你没有接。”舒母端起茶几上的热茶抿了一口，表情严肃的模样，仿佛是在面对一件文物而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她的眼神在两个人身上来回打着转，企图从两个的脸上看出一朵花来——至少舒靓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她脸上哪有什么花呀，只有貌美如花罢了！
“那什么，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宋真。”
“你们认识一下，以后好好相处。”
舒靓稍稍清醒了一下自己刚刚睡醒还有些迷蒙的脑袋，只是一瞬间的思考，就已经想好了该要怎样打破目前僵着着的气氛了。
“不准欺负她！”这样的话说出口又觉得自己似乎没有表述清楚，于是又再补充了一点要求。
早也是说，晚也是说，那还不如干脆一点直接说出来算了。
反正她都已经这个岁数了，也是时候该出柜了。
至于反对意见什么，她也不是很在乎。
这样两句话仿佛是往平静的海面上扔了一颗巨大的炸弹，可是这颗炸弹似乎是一颗哑雷，并没有起到想象之中的大爆炸，反而是让现场的气氛陷入了新一轮的僵着之中。
“叔叔阿姨好。”
宋真没想到舒靓这么的直接明了。
所以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在舒老师的眼神暗示下礼貌性的打了招呼，也算是承认了对方刚刚说的话，承认她们之间的关系。
可是事情似乎并没有因此而变好，反而是两位长辈的脸色随着宋真话音的落下似乎变得更黑了一些。
茶杯扣在茶几上玻璃相触的声音在客厅中响起，略有那么一点刺耳，可以听出放茶杯的人是生气了。
舒妈妈和舒爸爸身上迸发出强烈的气场，几乎要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毕竟做了做么多年的教授。
宋真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啊？？
要说谈生意商场上的事情她还行，可是对付家长这种事情...她还是头一回。
于是大气不敢出一下的她，只好悄悄伸手绕到背后扯了扯舒靓的衣服求救。
你的爸妈你来搞定！
收到求救信号的舒靓镇定地向她投来一个安抚的眼神：别怕，有我在呢！
可是还不等这个眼神传达到位，两位长辈就开始联手发难了——
“说！”舒妈妈冷喝一声。
“你是不是拐/骗女大学生！”
两夫妻一唱一和，对准了舒靓开始开炮。
“我看肯定是的，老伴你看看这姑娘一副二十出头的样子，不是从学校拐/骗来的还能是哪里认识的？”舒爸爸拧着眉头认真的分析着。
“神呐，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女儿？”
“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还是个老师，你怎么可以拐/骗自己的学生呢，你这样让人家家长知道的话投诉到学校去，你是会遗臭万年的！”
“重要的是，咱们同事都知道她是我们的女儿。”
“是啊！”
“一旦这样的丑事被曝光的话，我们的名声也会受到牵连。”
“是啊！！”
舒靓：“.....”
大型迷惑现场。
舒靓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关于小时候的疑惑再次涌上了心头——我，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不过这个问题也只有去医院做亲子鉴定才能够知晓了。
“小姑娘，你说，你是不是被我家女儿骗来的，你不要怕，我给你做主！”宋真看着这一出反转，整个人一愣一愣的。
她没想到这原本应该是很严肃认真的场面会变成这样，甚至到后来舒妈妈直接坐到了她的旁边来安抚她，这个架势...仿佛自己才是她们的亲女儿。
“我和舒老师是自由恋爱，她没有强迫我。”老半天，她也只憋出了这样一句话：“我也不是她的学生，我们很喜欢对方。”
不知道该要说些什么好了。
干巴巴的话语听起来非常的官方也非常没有可信度。
她确实也不算是舒老师的学生，而且拐/骗这回事..与其说是舒老师拐/骗她，倒不如说一开始是她费尽心机的拐骗对方。所以关于舒爸爸舒妈妈这样的说法，倒过来说的话似乎更加说得通。
其实按照正常的剧本走的话，应该是要走苦情剧本的——比如她和舒靓应该坐在一起，真情实感的诉说着她们的感情到底有多么多么的真挚，两个人一路走来到底有多么多么的不容易。
可是舒家父母并没有这样的机会给她们。
舒妈妈显然是不相信宋真的话，什么自由恋爱的她才不信。她眉毛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她出多少钱养你？”
然而还不等宋真回答，舒爸爸拿起茶几上的一个苹果咬了一口，就接起了妻子的话头，非常不屑的说道：“应该没多少，咱们女儿应该也不舍得出这个包/养的钱。”
知女莫若父，毕竟许佳给舒靓取舒抠抠这个名也不是白来的，确实就是..很喜欢攒钱了。
两口子你来我往的，成功包揽了这一出戏。
顺便直接将舒靓扔一边开始和宋真说话，直到这一刻宋真才彻底明白..为什么舒老师的性格会这么的独特喜感，并且乐观积极了——还是基因和成长环境的原因。
试问有一对这样的父母，如果不积极乐观的话，怎么能够安然无恙的长到这么大呢？
“你们别为难人家了，其实是人家小姑娘包养我呢。”
舒靓看着自家女朋友被问东问西的快要架不住了，干脆抛出一个重磅炸弹。抬手将自己的父母扒拉开，然后将人直接捞到了怀里，这时候展现出了她护短的一面——欺负她女朋友，就算是亲爹妈那也是不行的！
反正她不需要脸皮这种东西，丢出去为女朋友解围也不错。
这个炸弹的效果似乎不错。
成功的将舒家父母的眼神给吸引了过来——不过是鄙夷的眼神。
被一个年纪这么小的小姑娘包养了还这么洋洋得意，真是太丢她们老舒家的脸了！
于是枪头再一次统一掉转，对准了舒靓。
两个老人在意的重点似乎并不是‘女儿的恋爱对象是个女生’，反而更在意的是‘女儿到底有没有欺骗人家小姑娘的感情’。
而宋真也从一开始舒家父母进门的紧张不已，到后来的吃瓜看戏，看着这一家人打打闹闹的自己却像个局外人一般就这样看着。
这一切就仿佛做梦一般，非常的不真实。
她甚至都没有想过，这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通情达理的老人——至少比起宋景琰的话，简直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一时间对舒靓羡慕不已..然后又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已经过世的母亲，和远在杭市的外祖父母。
可是这样的伤感并没有持续多久，宋真的思绪就被一道声音给拉了回来。
舒家父母对舒靓的拷问似乎已经到了最后阶段，而对于她们两个之间的事情，好像也已经从对方的嘴里了解了个七七八八了。
舒妈妈直接叫了宋真的名字。
严肃的语气，还让人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吩咐。
宋真不由得坐直了身子，就像是一个聆听教训的学生一般，一双手放在膝盖上忍不住抓紧了裤子..说不紧张那是假的，谁面对这样的场景不紧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