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章

　　织田一枝知道小银和其他孩子们的现状。

　　被好心人捡到的小银和那几个孩子都过得不错。

　　在那座人口中有百分之三是杀手的城市中, 小银和其他孩子交到了朋友，马场和榎田还托关系给原本是黑户的他们办理了户籍，现在的他们算是融入了这个社会，过上了正常的生活。

　　为什么说算是？

　　因为和马场榎田有关的人基本都不是正常职业者。

　　不过他们对此并没有觉得害怕或是奇怪，现在的生活比起贫民窟的日子要好上几千几万倍。

　　银在得知芥川不会立刻去找她时也并没有难过, 反而用一种说不上来的语气高兴的说着，‘哥哥在思考自己曾经疏忽的事情了, 太好了……哥哥他, 不再是只考虑着自己了, 他也拥有其他感情了’。

　　以上是榎田声情并茂的给她转达的, 织田听完后就隐隐觉得，芥川不去福冈最大的原因应该与银有关。

　　其他原因的还有诸如敦还不能控制好自己, 或者他们还没搬去静冈等等。

　　可这只是她的猜测，真正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只有芥川一个人清楚。

　　在短暂的休息过后, 他们一行人一起去看动物表演。

　　在观看着饲养员小姐姐使出浑身解数讲着单口相声想哄着小企鹅滑滑梯跷跷板，但是小企鹅一点都不配合的我行我素的满场玩时。趁着孩子们被小姐姐和小企鹅吸引，织田不动声色的询问端正的坐在座椅上凝视小企鹅的芥川。

　　“敦变成虎的那天, 你看到什么幻觉了？”

　　虽然被袭击的那天他和敦都有戒备雾气, 但肯定会难免吸入一些。

　　织田现在也合理猜测，芥川那晚起床拦住准备离开家的敦恐怕也与那阵雾气有关。

　　听到她的话，芥川笔直的身体微微一僵，专注的看着场下小企鹅的眼神也有了些许的动摇。

　　仅片刻他便冷静下来，如实的回答：“……看到了银。”

　　“银？”

　　这么看来, 他不立刻前往福冈的原因果然是因为银。

　　“嗯，幻境中银在对在下说‘哥哥，你为什么听不到我们的话？’”

　　他声如蚊蚋，唇几不可查的动着，但清晰的话语依然穿过观众善意的哄笑声灌入她耳道。

　　“她曾经说过什么吗？”

　　听他这般说，织田点了点头，思考着他过去的话，略微有了头绪。

　　“嗯……她说了很多。”黑发少年声音沙哑，“一枝，你还记得在下曾经说过吗，在银和同伴们失踪的前一天，有五个同伴被杀了，只有包括在下和银在内的四个人活下来了吗？”

　　“嗯，记得。”

　　“在下那时候和你说的并不完整，因为在下忽略了很多事情。”

　　织田从容不迫的点头，“这样啊，有时候我也经常会忘记一些事。”

　　“……不，在下不是忘记。”芥川沉重的说，“是刻意的忽略了。”

　　“忽略？”

　　她略做思考，芥川在最初见面时就一直忽略她的话进行攻击，他说的忽略是不是和她想的一样？

　　“嗯。”在她思忖时，芥川点了点头，似是在叹气般，肩膀丧气似的下垂了下来，“银当时有请求过在下。”

　　他盯着某一处自言自语似的呢喃。

　　“她请求在下不要立刻头脑发热去向那些人复仇，可是在下没有听她的话。”

　　芥川直视着前方的空气，他的面前明明没有任何的东西，他仿佛穿过了这片空气看到了远在福冈的银。

　　“‘如果我们当中有人死了，那么活下来的人要去复仇’，曾经我和同伴们做过这样的约定，既然做过约定，那么他们死后在下就会去执行……所以在银请求在下时，那时候在下认为不想去的她是胆小鬼，于是就对她说了‘既然这样那你就一个人呆在这吧，我们会去杀了他们’。”

　　“对着羸弱的妹妹说‘你一个人呆在这’的在下，其实是在做着将她置于死地的事。”他淡淡的说着自己的过去，口气大概带着遗憾。

　　虽然听着荒谬，织田却并不奇怪，这是芥川能做出的事。

　　但这也只是过去的芥川。

　　她又静静的听着他继续说着。

　　“进行非法交易的人在知道我们不小心偷听了他们的非法交易后，他们绝对不会放过我们，若是将银留下，第一个死的就是银，同伴能想到的，我为什么在那时候就想不到。”

　　他的神色并无迷惘，仅带着对自己嘲讽的笑意。

　　“现在想来，在下被第一次产生的感情冲昏了头，憎恶驱使着在下去复仇，让在下忽略了很多的话，不论是同伴的，还是银的。”

　　芥川低垂下眸，漆黑的眼睫覆盖在他苍白的下眼帘上，他缺乏血色的唇轻微的动着，“银那时候一直在解释，但在下却听不见她的话。”

　　“‘他们掩护我们逃走是想让我们活下来，不是让我们回去送死，等我们强大起来，我们再去复仇也并不迟’，这才是银真正说的。”

　　他像是在嘲笑着过去的自己似的，嘴角露出了讥讽的笑。

　　“她还说了，‘你不考虑我，至少考虑一下其他人的感受吧，大家都很害怕，现在根本不是去复仇的时机’，可在下那时候谁都没有考虑，只是在想着，‘复仇，去复仇’，完完全全的将他们忽略了。”

　　织田静静的看着他，已经完全明白了此时他为何要推迟去福冈的时间。

　　他自从见到幻境中的银后就开始反省着自己的所作所为，让他有这种转变的因素有很多，她是一个契机，幸介他们是一个，敦也是，包括让他看到了幻境中的银的那个绑架者也是。

　　种种因素叠加起来，让他开始思索着过往的自己所忽略的事，犯下的错。

　　他开始努力的为别人考虑，开始关注身边人说了什么。

　　他迟迟不去福冈并不仅仅是对银和同伴们的愧疚，此时选择留下来等待也是在照顾她和孩子们，以及敦。

　　“同伴对在下说着‘小银一个人太危险了，还是让她跟着我们吧，我会保护小银的’，在下没听到。”

　　“偷偷摸上交易的船后，银说着‘哥哥，你要注意安全’，在下也没有听到。

　　“甚至在下被银所救，被推入水中后，她的那句‘你要好好活下去啊，哥哥’，在下还是没有听到。”

　　“拥有的感情的无心之犬反而因为有了情感忽略了身边的人，不去听他们的声音，如果不是在幻境中看到银，在下大概依然还是会像过去那样随心所欲，没有任何的改变吧。”

　　听着他的自白，织田一枝的神色逐渐的柔和，这孩子……

　　“所以请放心，一枝，在下没有逃避过去。”

　　他看透了织田一枝担心的事，转过头静静凝视着她，清秀稚嫩的面庞上带着坚定，“不如说，回应着你和人虎的在下，比任何时候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真的是一如既往的省心。

　　织田目光柔和的注视着他。

　　芥川一直在独自思考自己在做什么，自己能做什么，比起几个周前像是刺猬一样不圆滑不懂情感为何物，他仅仅是通过观察周围的人或事，并没有经过她过多干涉，就一言不发的成长了。

　　织田对此感慨万分，她慈爱的看着少年：“龙之介。”

　　“何事？”

　　“既然你说会回应我，那么等见过小银后，就立刻为入学做准备吧。”

　　“……入学？”

　　“嗯，我查过很多学校，消太说杰物高中的英雄科不需要太高的文化课分，你的实战不必担心，突击一下去进行文化课考试，只要文化课分数不太离谱应该可以顺利入学。”

　　芥川干巴巴的重复：“……英雄科？”

　　织田点头解释。

　　“嗯，能够在工作中运用个性的只有英雄，不然就是像武装侦探社这种拥有异能开业许可证的公司可以对员工进行个性使用的授权，但发放异能开业许可证的只有横滨政府内的某个部门拥有这样的职权。可我得到消息声称，那个部门从今年开始也不会发异能开业许可证了。”

　　“……哦。”

　　“我也考虑过龙之介之后会做什么，但你真正想做什么我无法干涉。”织田注视着他道，“可不论你以后要做什么职业，现在这个年纪都需要学习，至少到高中的学历你是要有的。”

　　芥川又呆呆了‘哦’了一声。

　　“综合而言，我觉得你报考英雄科的优势要大于其他科，毕竟其他科需要纯文化课的分数，这可能……有点困难。”

　　芥川心想，这何止有点困难，简直就是让国小生去考哈佛。

　　然后他嘴上依然是那不变的：“哦……”

　　“而且只要进入英雄科你就可以去考英雄执照，拿到英雄执照后，即便你以后不做英雄，在这之后你也可以利用英雄执照的便利去做其他的事情。”她又继续道。

　　芥川依旧是那副没有改变过的神情，那个没有起伏的平平的回答。

　　“……哦。”

　　“还有——”

　　织田将自己心中所想都一一列举出，可说完，她发现芥川从她开始解释一直到现在都兴趣缺缺的发着单音节。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替芥川决定要上的高中也过于武断了。

　　织田难为情的看着少年，“……抱歉龙之介，我的决定让你不舒服了吗？”

　　黑眸微动，她的话让沉默的少年回神，芥川一脸严肃的摇了摇头。

　　“……不，一枝考虑的很周到，只不过在下在思考。”

　　“嗯？”

　　“高中的文化课里都有什么课。”

　　芥川虽然识字，能完整的读完一整本书，但不代表他了解学校里的课程。

　　织田：“……”

　　糟糕，他入学的难度好像还是挺大的。

　　她已经预见芥川在接触数学外语时将会作出什么反应了。

　　管他是什么，用罗生门撕了再说。

　　在她考虑着要不然给相泽吹枕边风让芥川直接免试入雄英时，芥川又诚恳的问。

　　“虽然不知道文化课里包含什么课，但既然一枝这么了解学校的情况，那么你会辅导在下的入学考试吗？”

　　织田僵住了：“……抱歉，我做不到。”

　　芥川：“为什么？”

　　织田沐浴在他诚挚的目光中，诚恳的回答：“因为我也是文盲……不，没上过学。”

　　芥川盯着她张了张嘴，最终沉默的闭上了，知趣的没说话。

　　他们这一家子三个年纪最大的都没有上过学，虽然不想承认，现在正在上国小的幸介是他家文凭最高的。

　　太惨了。

　　织田和芥川抬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这三个字。

　　所以说教育要从娃娃抓起，成年人的再学习也要跟上，否则像她这种没有文凭的废物大人甚至连做孩子学习榜样的底气也没有。

　　可她都二十三岁了，也不可能从国小念起补文凭了。

　　所以织田想了又想，最后郑重的说。

　　“龙之介，你要是考上高中就是我们家最高学历了，比起我这种国小都没上过的大人，你可就有十足的底气给幸介他们做榜样了，所以加油吧，全家人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

　　芥川：“……”

　　把全家的希望放在他身上，还不如放在幸介身上。

　　*

　　在织田下午的时候刚说完自己没上过学，文盲程度和芥川不遑多让的织田在当晚就看到赤林海月给她发来的新履历。

　　刚洗完澡出来的相泽就看到织田一枝目光呆滞的盯着手机，那样子像是刚知道芥川考上了东大，敦准备去读剑桥一样。

　　他擦着头发走到织田身旁坐下，低头看着她的手机屏幕。

　　“怎么了吗？”相泽没看出她的履历有什么不对，“你的履历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当然有问题了！而且是巨大的问题！

　　织田翕动着唇，半天没说出话来。

　　她在相泽疑惑的目光中盯着最高学历那栏里的‘来良大学’四个大字，整个人都在颤抖。

　　来、来良大学？

　　别说大学了，她幼稚园国小都没念过，现在给她安了个最高学历是来良大学的头衔，专业还是教育学。

　　这、这不是欺诈吗？

　　这不是残害祖国的幼苗吗？

　　作者有话要说：　　芥芥肩负了全村，不，全家人的希望。

　　芥芥：……我不想肩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