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过去

　　张晓杨好奇地点了那个网址。那是一个报导W市青少年羽毛球赛的新闻网页稿，时间是多年以前，最上面一张就是一组五个女孩子脖子上挂着奖牌，冲着镜头笑得一脸阳光。

　　“哇！”张晓杨叫了一声，弹起来，凑到同样刚刚结束全部考试，被张妈妈叫过来吃饭的迟阳旁边，“表哥表哥，快看快看！”

　　迟阳被迫扫了一眼伸到眼前的ipad，一眼认出了萧悦，她站在左边第二个，短裙，扎着马尾辫，笑得很打眼。有种少女特有的阳光和活力，自带柔光一样从照片众多人里脱颖而出。下面五张介绍赛况的图片，萧悦的特写就出现了两次，摄影师对她的偏爱溢于言表。

　　“这是不是萧悦，是不是？”

　　虽然同现在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但这的确就是萧悦。

　　迟阳点头。

　　“哇，好厉害！她上初中的时候居然还得过市里青羽赛的的团体冠军啊!”

　　张晓杨摸着下巴开脑洞，“她那时候好少女哦，跟现在一点都不一样？为什么呢？难道她是有什么特别的经历，比如说，碰到自己的男神，苦苦痴念，求而不得，于是只能把自己变得越来越像他？”

　　迟阳面不改色，斜看她一眼，“少看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张晓杨心想，你那亲身经历比我脑洞刺激多了。末了，她不满地嘟囔，“难道表哥你一点都不好奇？”

　　“那是别人的私事。”

　　“好奇心可是生命的原动力。而且，对真心认可的朋友，想更深的了解不是人之常情吗。比如说我们学那些名画赏析，都是要了解那些艺术家的生平才能更好地理解他们的作品。那对朋友也是一样的啊。了解她的过去才能更好的理解她现在的一言一行，让彼此的关系更加融洽不是吗？”

　　歪理。

　　“所以，表哥，你打算什么时候交女朋友啊？姨妈上次还跟我打听来着。”

　　迟阳看她一眼，没说话。

　　张晓杨撇嘴，悻悻地坐回去，“就你这样，再多人喜欢你也是会注孤生的你知道吗？”

　　迟阳看的拳击比赛结束，他换了个台，刚好是场羽毛球赛的转播。

　　第一局看完，迟阳意识到那边张晓杨很久没出声了。一转头，看到的是一张怅然若失的脸，眼眶里似乎隐隐有了点泪意。

　　“怎么了？”

　　张晓杨闷闷开口，“我都不知道。萧悦以前的同学说她父母都已经去世了。”

　　迟阳微微一愕。

　　张晓杨接着说，“好像也是初中的时候，车祸，她从来没说过。”

　　“那时候她该有多难受啊。”

　　迟阳没有说话。

　　张晓杨自言自语嘟囔了一句，“好吧，有时候知道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

　　“已经很久了。”迟阳忽然插了一句。

　　张晓杨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换了个姿势，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他。

　　“表哥你啥时候回家？”

　　“后天。”

　　“那明天你有安排吗？”

　　“什么事？”

　　“你生日那天，姨妈给我一比资金，让我撺掇你买几身衣服。”

　　迟阳拧眉看她。

　　“喂，这可都怪你，你看你，自己过生日也不穿身像样点的。所以姨妈才找我啊。可后来大家都考试论文设计，忙得不行，我差点都忘了。现在你都要回去了，我总不好意思把那些钱都贪污了吧？所以，明天我们去逛街吧？”

　　“……”

　　萧悦站在中正路公交站口，把脖子上毛绒绒的围巾拢了拢。其实她今天出门之前戴的不是这一条。临出门前，萧潇忽然拿出这条大红色的毛线围脖，说是最近刚刚织好的，顺手就套在她脖子上。

　　今天虽然是近期难得的晴天，气温也稍有回暖，但是从热烘烘的公交上下来一瞬间，还是让人忍不住瑟缩。

　　她跺了跺脚，走到跟张晓杨约好的新兴百货楼下。进门有一排供路人临时休息的s型座椅。刚坐下来，还没来得及拿出手机查看微信。旁边两个差不多同龄的小姑娘忽然凑了过来，其中黄色羽绒服的姑娘问她，“不好意思啊，我们俩好奇小半天了。你是男生还是女生？”

　　萧悦笑了笑，“女生。”

　　“你看我就说吧！”旁边那个姑娘兴奋地拍了朋友一巴掌。见萧悦看她们，灿烂地一笑，“你别介意，我们就是随便问问。不打扰你了。”

　　两姑娘互相调笑着走开，走远了还回头看她一眼。

　　萧悦不以为意。想着是不是给张晓杨打个电话说她到了。

　　肩膀又被轻轻一拍，耳边响起一个活泼的声音，“萧！”

　　萧悦笑着回过头去，张晓杨一如既往地清新活力。她视线的余光看见她右边还有一个身影。

　　“啊！”萧悦惊得站了起来，倒退一步。

　　迟阳高大的身影在一步之外若有所思地望着她。见她望过去，又立刻挪开，不动声色地去看橱窗上的打折广告。

　　张晓杨之前没跟她说过迟阳会过来，她还以为迟阳早回家了。

　　“噗嗤”，张晓杨捂住嘴笑得前仰后合。

　　说来迟阳每一次出现，就没有一次不让她受惊的，她简直都快适应这种节奏了。她不知道这到底是因为迟阳每一次出现的猝不及防还是她心里对他过于紧张。

　　笑得差不多了，张晓杨才揉着眼睛解释，“其实我找你来是一起给我表哥当服装导购的。”说完她背着迟阳冲萧悦眨了眨右眼。一副“你懂的”表情，而后才跟迟阳解释，“男装萧比我有经验的哦。”

　　迟阳低着头不置可否。

　　三个人进了一间以舒适和设计感为主要卖点的大型服装超市。因为年关将近，超市里人来人往。

　　张晓杨对着琳琅满目的新品，搓手，“我新年的衣服也还没买呢。”

　　很快她就当了甩手掌柜。“我表哥交给你，你可别让他自己瞎买，他买衣服就一个标准，能穿！每次他都不带试的。萧你帮我盯着他点，我一会过来找你们。”

　　一说完，她就喜滋滋地跑走了。

　　迟阳：“……”

　　萧悦：“……”

　　“咳嗯，”萧悦轻咳了一声，小声问他，“你要买什么衣服？”

　　迟阳不知为何，只要跟她对视，就会不由自主回忆那晚的经历，所以只低头认真地想了一秒，回答，“不知道，我不缺衣服。”

　　萧悦为难了。

　　男生和女生缺衣服的标准大概是不太一样的。

　　寒冬腊月，要是按他的标准，真缺衣服早冻成冰块了。

　　“那，我帮你随便看看。”

　　迟阳目光扫过那些衣架，点点头。

　　萧悦认真地在衣架间搜寻她觉得适合迟阳的款式。她有种暗暗的跃跃欲试的兴奋，忽然有一点理解了张晓杨对cosplay的热爱。

　　迟阳平时穿的都是最基本款的休闲服，胜在他本人长相气质出众，帮她置办的人也颇有品味，看着都不错。

　　很快，萧悦就从内穿的毛衣到外穿的毛呢外套和裤子帮他找了一整套搭配递给他。

　　“要试？”

　　“不试的话，不知道合不合身。”

　　迟阳看了她一眼，接过衣服，乖乖往试衣间去排队了。

　　趁迟阳去换衣服的间隙，萧悦在试衣间附近又搜索了一番。

　　她发现了一件新款的外套。

　　这是一件颇有设计感的大衣，第一眼看过去是非常宽松休闲的款式，看长度应该是过膝的设计。纯白色，绒面的又带点垂感。萧悦把衣服拿起来，发现衣服背后是一个巨大的兜帽，装饰性多过功能性，最令人意外的是帽子在背后坠着两只长长的兔耳。

　　这件衣服，休闲中带点洒脱的设计感，潇洒中又透着萌，男装女装都有。

　　萧悦情不自禁地按迟阳的身高找了个号，想象他穿上会是什么效果，虽然她觉得迟阳必然是拒绝的，却挡不住自己的浮想联翩。

　　她想的入神，偷偷笑了一声，感觉到有人在她身后站着，距离近到她无法忽视。她拿着衣服转了个身，这才看清了身后的中年男人。梳着油头，皮肤有些病态地白，眼角露着几丝细纹眯缝着眼睛看她。萧悦脸色一变，一言不发便要走。

　　“小悦，真是你？”

　　那人堵住她的去路，反而又凑近了一步，笑迷迷地，“好久没见了，不跟刘叔叔打声招呼？”

　　萧悦在听见这个声音的瞬间，厌恶的表情已经无法掩饰。

　　“我还有事。”萧悦想从他旁边绕过去，再一次被拦住。

　　“你长大了。”男人盯着她的脸目不转睛，有些遗憾地，“头发怎么还这么短？”

　　“你还是长头发好看。”他说着便要伸手去撩萧悦的头发，抬到半空被斜刺里冒出来的一只手猛然抓住。是刚从试衣间出来的迟阳，他脸上是惯常的面无表情，眼神却格外冷淡。

　　男人瞪着男生高出他半个头的身形，挣了一挣，手臂纹丝不动。

　　“干什么呢，放手！我跟小侄女说句话，你这人怎么莫名其妙的，上来就动手！”

　　迟阳没看他，冲萧悦淡淡道，“过来。”

　　萧悦怔楞了一秒，快速走到迟阳身边。

　　男人还挣扎着想把手抽出来，气急败坏地嚷，“谁啊你！”

　　“你不需要知道。”迟阳语气冷得像冰，忽然一松手，那人没收住力，退了两步差点撞翻衣架。

　　男人揉着手腕站稳，就这一握之间已经明白了跟对方的力量差距，狼狈地看了迟阳一眼，又看看萧悦，骂了声“神经”才悻悻离开。

　　“认识吗？”迟阳转而问萧悦。

　　“爸爸以前的同事，不想认识的人。”萧悦低着头，声音沉闷，整个人都忽然笼罩在一层灰暗里。

　　迟阳看着她低垂的眼睫，绷紧的嘴唇和下巴，没有再追问。默了几秒钟，转而指着萧悦手里的衣服，“那件也要试吗？”

　　“啊？”萧悦这才想起手里拿着的衣服。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迟阳一声不响接过去，拿到手里才发现这衣服画风不对，而且帽子后面还坠着两只兔耳，他动作一顿，不确定地重新问了一遍，“我穿吗？”

　　萧悦被他这一声从一片灰暗里拉出来，抬头看他，不禁眼前一亮。迟阳穿着她刚刚给他挑好的一身新装，海报里走出来的模特一样，俊帅非凡地站在那里。菱角分明的五官没有了刚才的冷淡，像被噎住了似的打量着那对兔耳朵。

　　这样生动的表情，在迟阳那张面瘫脸上萧悦还是第一次见，心里那点阴郁忽然就被一扫而空，她忍不住笑了出来，对于迟阳自己挖坑自己跳的行为坚定地点了点头。

　　迟阳回望过去，萧悦促狭的笑意躲闪不及尽入眼底，视线相对，她似乎想收敛，却没能收住。而后，放弃似的对他灿然一笑，重新点点头，“是啊。”

　　迟阳被她的笑容晃了下眼，拒绝的话咽了回去，沉默地拿着衣服进了试衣间。

　　等迟阳的时候，张晓杨拎着两条裙子也逛了回来，见萧悦只有一个人，不禁四下张望。

　　“表哥呢？他跑哪去了？”

　　萧悦指了指试衣间。

　　张晓杨“哇”了一声，大惊小怪地握住萧悦的手，一脸崇拜，“真的？萧悦我要给你点赞！你知道吗，我们之前让他试穿个衣服，一哭二闹三上吊都不一定好使！”

　　“今天怎么这么乖？”末了，张晓杨悄悄地凑到她耳边，“我就说你有戏！”

　　萧悦脸红了一红，顾左右而言他，“我之前就一直很好奇，你怎么没让你哥参加你们cos社团，他应该还挺适合的吧？”

　　张晓杨一脸委屈，“我怎么可能没试过，目前为止一次也没有成功。他今天这么配合太出乎我意料了！”

　　迟阳穿着那身兔耳外套出来的时候，周围几个路人也都纷纷围观。

　　同他平日里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白色毛绒绒的萌系服装衬着迟阳冰霜般的脸，有种意外的反差萌。萧悦被萌的灵魂都在颤抖。张晓杨当场尖叫，围着他转了两圈，表示姨妈一定喜欢。

　　张晓杨还想拍照留念，迟阳直接黑了脸，于是未遂。

　　后来趁迟阳换衣服的当口。张晓杨对着萧悦一脸兴奋，“萧！你给了我信心，有朝一日我一定要把我哥给拖下水！我心里有好几个角色都想让他出！既然今天他能穿兔耳装，当然也能穿cos装，对不对！”

　　“……”萧悦笑得很矜持。

　　结账的时候，店员指着那件兔耳装，看着迟阳笑得一脸慈祥，“这件也要买吗？”

　　没给迟阳开口的机会，张晓杨不怕死地抢答，“当然！”

　　那天回去之后，萧悦在那家服装超市的网店给自己买了件同款兔耳装。到货之后，她抱着衣服呼呼傻笑，笑到觉得自己宛如智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