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听弦(1)39
他拽着我就往门里拖,栽桐要过来,却被他喝了回去,“小子,这里是杨府,你若是不想死无全尸,赶紧给我滚出去!”
栽桐看着他,怯怯地停住了,却又想上前来。我抱住树,不跟他走。杨骋风站住了,“不走?不走也要走,今天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男人!也让你知道,我和你,有什么相干!”
他把我打横抱起来,栽桐想要上前,脚步却终于迟疑下来。从来没有男人抱过我,我也不知道男人的力气那么大。杨骋风个子本来就高,我再怎么扑打,终究跳不下来。
拐进一间屋子,黑洞洞的,杨聘风把我扔到床上,自己扑了上来。我拼命想要爬起来,都被他摁了下去。我急了,对着他抓着我的手就是一口。
“哎哟——”血流出来了,“你这个蠢女人,还咬人!我让你咬,我让你咬……”
杨骋风狠狠地说着,手下的力道更重了。他把我压在身下,迫使我动弹不得,手却在撕我的衣服。刚入秋,我本来穿得就单薄,几下便被他扯得只剩小衣。他稍稍一愣,接着便揽住我的腰,狠狠地咬我的肩,一边吻着一边胡乱往脸上移。他的身体开始发烫,呼吸却变得沉重起来,手也开始乱摸。
我又急又慌,真要完了?心里也发了狠,使劲儿推他,推不动,胳膊反倒被他摁到头顶,更无法动弹了。心急之下,手碰到了头上的钗——二娘的钗!我拔下来,挣扎着胡乱往下一捅——
“呀——”杨骋风惨叫一声,歪在我身上。
钗正插在他的肩膀上,差点儿全进去了,他的脸有些抽搐,抓着我的手也松开了。我害怕了,别是捅狠了吧?
想不了那么多,我赶紧把他往旁边一推,正要抓起衣服往上套,杨骋风又把我拉到床上。
“你想捅死我!”他眼睛通红地瞪着我,钗还在他肩膀上,十分扎眼,我不敢看。
“你……你……快招呼人进来给你弄弄吧。”
“我就问你,是不是真想捅死我?”
“你快找人弄弄吧。”我慌张地拨弄着他的手,心中乱得很,肩膀附近是不是有个颈动脉,不是扎中了吧?我没想捅死他啊!
“你快别说话了,让人进来给你弄弄。我……我没想捅死你……你……”我虽然凶,可只是嘴上强硬,其实连只鸡都没杀过,把人捅成那样,我也浑身发软。
杨骋风竟然笑了,又痛苦地皱皱眉,松开了手。我赶快套上衣服,颤抖地说:“你快叫人啊……”衣服怎么也穿不进去,我手脚都是软的,他斜躺在那儿闭着眼睛喘气。
“叫什么叫?难不成让府里每个人知道我是你捅伤的?你还想不想活?这不是君木头家。”杨骋风吸了一口气,“床头小柜里有刀伤药,你拿来给我抹上。”
“不行吧?这……不行吧?” 我死盯着他蜡黄的脸,不敢去看那钗。
他一瞪眼,我慌忙跳下床,跪在地上扒拉那个小柜子,里面好多小瓶子,我胡乱地抓起一堆给他看。
他又皱眉,“喏,傻!那只小黄瓶子。”
我把其他瓶子扔到床上,拔开小黄瓶的瓶塞,抬头与他四目相对——钗还在上面呢!
“你把头转过去。”他咬着牙说。
我刚别过头,就听他嘶地吸了一口气,声音变了,“好了。”
我一转头,就看见血冒了出来,情不自禁地捂住嘴,惊呼了一声。满是血的钗就在他手上,我打了个冷战。
“还看什么,快给我上药!”
“这……哎……”我哆哆嗦嗦地把血擦了擦,拿了药往伤口上倒,却怎么也倒不出来,他急了,“你在干什么?快呀!”血顺着他的肩膀流下来了,床单红了。
我咬了咬牙,再倒。手颤抖着还是倒不出来。杨骋风急了,抓着我的手,使劲儿往下倾——黄黄的药粉洒在了不断冒血的伤口上。
“这……不行,止不住啊。”我哆嗦着想松手,他却拉着我不放,“啰唆什么,快点儿,倒上去!”
我闭上眼睛,竖起瓶子一倒,就听他说:“好了,快撕块布给我包上。”
我扔下瓶子,撕了块布想给他包扎,可一看到那个洞,就心里发麻,又下不了手了。
“真是个啰唆的女人,你倒是包啊!”他把我的手往下摁,我惊叫一声。
他咧嘴,“叫什么叫!”没好气地,“被捅的又不是你,疼的也不是你——还不是你捅的!”
我顾不上和他斗嘴,蹲在床上,左手轻轻地按在伤口上,右手又去寻了块更大的布,覆在上面。
“好了。”虽然包得不像样子,但好歹看不见惊人的血了。我正要松手,啪——他结结实实地给了我一耳光。
“你干什么!”我捂着脸,左脸火辣辣的。
“少爷我是什么人,是你捅得的?不教训教训你,下次你不知几斤几两!”
我恨恨地看着他,他却又抓住我,往怀里一拉,我浑身的汗毛顿时竖了起来,“二姑少爷请自重!”若不是顾虑到他的伤,我直接用胳膊肘捅他了。
“你真是不知死活。”他愤恨地说,“咬人的母大虫!你敢捅我,不想活了!”
我不说话,也没什么好说的。
“你怎么就不信我?都和你说了,听荷不是我害的,我也不想让她死,你瞧你那吃人的样儿!该请的郎中我也请了,郎中说无力回天,难不成要我为她抵命?你也讲点儿理。”
我冷冷地说:“二姑少爷去看过听荷几回?”
他一愣,含糊地说:“看过几回……看不看的,她不都得死么?”
“那二姑少爷如果有这一天,是不是也不必有人去看?”
“这……我自是和她不同,我堂堂一个少爷,她算是个什么!”
“丫鬟怎么了,丫鬟就不是人?我也是丫鬟,二姑少爷快放手!”
我气得狠命地拉开他的胳膊,他却越箍越紧,裸着的上身和我只隔了一层薄薄的衣服。他的下巴抵着我的头,一股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有话你说,闹什么闹!”
听荷还是希望杨聘风去看看她吧,唉。“二姑少爷是这么对人的?二姑少爷想没想过,她是希望你去看她两眼的?她对你有情有义,希望你去看她两眼,尤其是这个时候。”我揩揩眼睛。
他歪着头看看我,“哭了?这么上心!”
我擦了擦泪,“二姑少爷还是去看看吧,看一眼少一眼,也给她留个好念想。”
“什么好念想!要入土的人念着我干什么?你也别去了,不吉利。”
“二姑少爷你……”
他打断我,“嘿,君木头还真是放心,居然肯让你来,我倒小瞧了他。也是,你这种善良糊涂虫,明知是送死,也要来看你的好妹妹最后一眼。”他语气中带着嘲讽,“好吧,既然君木头送你来了,就别走了,留在这儿。”他的脸凑过来,贴着我的耳朵,“你跟了我吧?”
我一愣,扭头看见他眼睛里有笑意,不远处的某间屋子里就躺着将死的听荷。他想和我调情?我觉得很恶心。
我冷冷地说:“谢二姑少爷,请你多去看看听荷吧,她的日子,恐怕也不多了。”
“又提那倒霉的女子。”杨骋风的脸色阴沉下来,“她要死,我也没办法,你能不能别老提她?要死的人了!”
我也翻脸了,“二姑少爷,她毕竟也给你家添了个子嗣,别这么没有人情味儿!”
“我怎么没有人情味儿了?给她请郎中,吩咐人伺候她,你还要我怎么样?”
真是鸡同鸭讲,和他就该吵!我狠命地扯他的胳膊,最后火了,干脆用胳膊肘捅他。
“你的脑子怎么长的?和你好好说话,怎么就是说不通?”他连我的胳膊也揽了过去,“君家早晚也要姓杨,你是君家的,和你是杨家的都一样,你费劲儿干什么?”
君家早晚要姓杨?
杨骋风又嘲讽地笑了,“你也就是个小丫鬟,知道多了累,别来回折腾了,就在这儿吧,嗯?”
“二姑少爷,我不是君家的,也不会是杨家的,我就是我,二姑少爷别弄错了!”
杨骋风歪着头看了看我,“小丫头,真够厉害的。”他竟放开了我,“走吧。”
我怀疑地看着他,是不是又有什么阴谋?
“怎么,不愿意?那就再回来。”他作势又要抱住我。
我跳到后面,皱着眉头,“你又打什么主意?”
“就你这厉害的,我真留了你,还不得收尸?”杨骋风倚着床头,满不在乎地说,“还有,君木头肯定得来和我要人,我现在还不想和他闹翻。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少爷我只是和你玩儿,你早晚都是我的。”
我恶心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什么“我的我的”,你连人都不是,还是你的?我心里默默地破口大骂,嘴里却问:“你在耍阴谋?”
“别说得那么难听,什么阴谋阳谋的,不是说了么,我和我丈人做了两不亏欠的合作。”他嬉皮笑脸的。
“到底是什么?”
他眼珠子一转,“不能告诉你,否则你肯定要坏我的事。哈哈……我猜君木头也不敢告诉你,你也帮不了他。”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欲出门,又走回来,“烦劳二姑少爷着人送我出门。”
“哟,你还用人送啊!我以为你这么大的能耐,直接就飞出去了。”我不理他的讽刺,毕竟没他着人送,我是出不去的。
他起来开始穿衣服,“过来帮我呀,我的伤还不是你捅的?”
是你自己惹的!心里虽然这样想,还是不动声色地过去了,帮他套上衣服,系好带子,他的眼珠子滴溜溜地围着我转。突然,把我往前一拉,嘴唇结结实实地堵了上来,压得我喘不过气。我身上发软,要推他,又被他抱住了,动不了。好半天,他才深吸一口气,吧唧一声结束,放开我,一脸的满足,“哈哈,到底还是我的。好了,走吧。”
我抬脚就踢,他一跳,“凶婆娘,每次要占你点儿便宜,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我龇牙咧嘴瞪了他一会儿, 这里是杨家,还是先走为妙。我退回身子,不做声地往旁边闪。他嘻嘻笑了,大模大样地走了出去,我跟在后面。
到了小门口,栽桐却不见了,我心里有点儿慌。
“栽桐呢?”
“一个小厮,着什么急?”
“你快给我找找。”
“也许,走了?”
“不可能,栽桐不会那样的。”
杨骋风想了想,“不是我不给你找,我家可不像君家,这大晚上的找个人,若惊动了可是不好的。我一个少爷,去前头问一个小厮的去处也不合适。你就住一晚,明天……明天我肯定让人给你问问。”
我摇摇头。我不住,谁知杨骋风又安的什么心?
“你怎么就不相信我!这大晚上的,你到哪里去找?”
确实已经很晚了,杨骋风不给我找,我是寸步难行。想到这儿,我说:“谢二姑少爷,那请你先着人送我出府,明天再寻吧。”
杨骋风皱起眉头,“一个丫头,自己出去住,你也不怕?难道,杨府比外头都不如?要走你便走,我是不送的。”
我怀疑地问:“栽桐是不是你让人……”
杨骋风又有点儿冒火,“你这个女人,怎么偏偏把我想得那么坏!一个破小厮,值得我动手?真让你寒碜死了。我让你捅了一下还不够吗?真要怎么了你,你现在还能站在这儿瞎猜疑?是不是非要让我说你不知好歹!”
我捅了你,还不是你自找的!我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才说:“好,我去看听荷。”
杨骋风吃了一惊,几乎要跳起来,“我真是想不透你,永远都想不透你。你说说得了,还一次两次地去看,你要干什么?她都快死了,人人恨不得绕着走,你……”
“二姑少爷如无事,请便吧,奴婢要去看看听荷姑娘。”杨骋风盯了我一小会儿,再没说废话,转过身,默默地在前面走着。
不断有丫鬟行礼,叫“少爷”,然后拿眼瞟瞟我,我真后悔跟他走在一起了。到了听荷的房间,杨骋风停住脚,我以为他不进去了,便绕过他进了屋,没想到他也跟着进来了。
屋里已经上了灯,饭和药都摆在那儿没有动,听荷一动不动地躺着。我上前摸了摸,还是热的,只是气息微弱。我没主意了,要不要把她叫起来吃点儿东西?
杨骋风拉了我一下,低声说:“司杏,咱出去吧,她可别……”
“怎么了,她都快死了,眼前不能没有人!”
“你怎么那么傻呢!她不过是个丫鬟……”
“我也是个丫鬟!”
我走过去试试粥,有点儿凉了。杨府连君府都不如,好歹君府还有人照应着。想起那次我因杨骋风的捉弄而着了风寒,君闻书还打发二娘给我送个小火盆呢。我鼻子一酸,我比听荷不知幸运多少,其实,君闻书对我还是不错的。
杨骋风见我不动,捅捅我,“哎,干吗呢?”
“想我家少爷。”我眉毛都不动一下。
“那个木头……”我斜了他一眼,他闭上了嘴。
我摇了摇听荷,尽量温柔地叫着:“听荷……听荷……”
听荷没反应,依旧只是躺着。
“听荷……听荷……”还是不动。
“她睡了,你别叫她了,咱们走吧。”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还不去叫人请郎中!”
“用得着吗,她又没死。”
“死了还请郎中来做什么?”
杨骋风无奈地出去,又转了回来,撇着嘴,“一会儿就来。”
我坐在床头,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进被子里摸了一把——湿湿的,拿出来一看,吓得杨骋风退了一步——全是血!
“这便是你对听荷的好?是你,你愿意躺在这上面?”
“她反正要死了。”杨骋风嗫嚅着。
“要死了,是她的命。”我也只能说命了,无数人生孩子,只有听荷血晕,在医学不发达的古代确实难救,我也不能不讲理,“可是,你让她干干净净、舒舒服服地死好不好?也算你对她有点儿情义。”说到后一句,我便哽咽起来。
“她老流血,谁换被子都害怕。我也吩咐下去了,是王四嬷嬷……你想,那些下人总是偷奸耍滑……”
我不耐烦听他的一通鬼话,“二姑少爷,能不能费府上几床被褥,我给她换上?那是我的姐妹,我换!”
杨骋风嘟囔着“一叫我二姑少爷,准没好事儿”,人却往外走。
我加了句,“烦请二姑少爷着人顺便拿条油毡。”
杨骋风停都没停,站在门口吩咐了一声,不一会儿几个小丫鬟拿了些被褥油毡进来,郎中也到了。
我放下听荷的帐子,只把她的胳膊露出来。郎中使劲儿掐着脉,“杨少爷,病人产后血晕,已经流得差不多了,现在就是昏睡,准备后事吧,不过这一两天的光景。”
我的脸刷地白了,虽然知道听荷要死了,没想到这么快!杨骋风看了看我,才说:“有劳先生。”便唤了小丫头送客。
我跌坐在凳上,捂住嘴呜呜地哭。听荷才十五岁,在现代才上初中,多么如花似玉的年龄,却是早夭。杨骋风也没说话,默默地坐了一会儿,起身吩咐了什么,又进来了。
“你别难过了,”他挠挠头,“衣服和棺材我吩咐人定好了,保证让她体面地去。”杨骋风好像认为这便是他对听荷莫大的施舍。
“我该替听荷谢谢二姑少爷吧。二姑少爷好像只认得钱,觉得有钱就有了一切。二姑少爷可是听说,世界上还有感情这东西?”
杨骋风的脸红了,“司杏,你不必这么刻薄吧?”
人和人不同,我对他,也不必有太高的标准。惹恼了他,怕听荷连那些待遇都没有了。我擦了擦泪,又过去唤听荷,她还是不动。我叹了口气,把她往外挪挪,给她换被褥。
轻,真是轻,觉得只有三四十斤,这么大的人,只剩这么点儿体重了,我又忍不住掉泪了。前世看过一篇报道,说人是有灵魂的,没有灵魂的躯体,要轻很多。那么,现在听荷的灵魂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