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一场戏

  到酒店门口,章瀚海和戴巧珊一车,江凯旋团队一车,华曼团队一车,拆开了的冤家总算相安无事到了雍和宫。

  这时候,无数游客和各角儿的粉丝们已经涌满了外围,围观以章瀚海领头的祭拜。

  开机仪式这一套,圈外人都当荒唐戏看,不少即将入圈的新人同行也不理解。

  这不,他身后不到3米的地儿站的那一大堆从中戏和北影选出来的跟组演员,一张张年轻闪亮的脸孔,大都凑到一起,窃窃私语不以为然。

  其实章瀚海自己是可信可不信的。但对于剧组这种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团体而言,设坛祭拜这种仪式,却能非常有效地捋顺众人的凝聚力。它能以最快的速度,让每个人为自己即将开展的工作,和服务的当部作品,打心底产生“我与它有关”、“我要为它尽心尽力”、“希望它万事顺遂”之类的责任感和祝愿。

  所以哪怕所有人都是无神论者,这个环节也必不可少。

  金色阳光中,雍和宫雄伟华丽的殿身投下的荫凉里,一片惊呼声兴奋四起。

  这是江凯旋捏着香上场了。

  由于《向阳重生记》的拍摄地点集中在市区,实在“亲民”,为保障拍摄进度,章瀚海带的组有一条圈内人人皆知的潜规则:不论什么咖位的明星,也无论什么情况,工作期间禁止粉丝探班。所有人进组前都在各渠道跟自己的粉丝团打好招呼,因此,今天将是未来半年内,江凯旋的粉丝们跟他的最近距离接触。

  章瀚海两大拇指勾着裤兜,头都没回,单用目光挨个儿滑过烈日下,为江凯旋瞩目的人们脸上的各样表情。

  话说什么样的明星就有什么样的粉丝群。

  江凯旋的粉丝虽然也是“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各年龄层都有,但相比纯流量明星而言,他的粉丝一方面更理性,另一方面更疯狂。

  她们也许不会疯狂做人浪,举牌尖叫,但可以闷声不响为他真格付出。

  早年在钱还是钱的时候,他注资进一家房地产公司。钱刚投进去,竟遇到那家企业资金链断裂,他一时间窘得差点门都出不起。

  然而,这消息在圈内的朋友里还捂着呢,宾少祺就转交给他一只香喷喷的粉色信封,说是贴在他房间门上的。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卡片,画着笑脸,写着一串号码,还有一句“爱你,加油哦!”,落款“凯旋娘家人”。

  就在这天,江凯旋的私账上进来一笔匿名汇款,300万软妹币。盯着汇款页面挖空心思想这可能是谁的时候,江凯旋和宾少祺同时想起来,那张卡片上的号码,就是这个私账的银行账号!

  圈内人听说这件事无不羡慕。

  在江凯旋度过那场危机后,四处打听这位粉丝,却始终没有头绪。后来江凯旋建立起“凯旋娘家人”基金,花远超过300万新建并运维十多所希望小学,这事儿在他心里才算告一段落。

  属于江凯旋的惊呼声平息下来,章瀚海没有错过下一个人的祭拜行动。这人就是戴巧珊。

  不单章瀚海,周围人,连躲回宾少祺伞下的江凯旋,以及同样躲在伞下,墨镜遮住眼神、面无表情的华曼,也都在不动声色地关注着她。

  跟大部分走过场的剧组人员不同,戴巧珊拜天拜地拜四方拜红布盖着的摄像机,神情虔诚,却又淡定中透着临在。这是章瀚海从没见过的奇妙态度。

  身后有声音在讨论这个女生是谁,为什么不是华曼演女一,章瀚海苦笑。见她拜完,把她到一边:“都拜了谁啊?”

  戴巧珊笑说:“花神!”

  章瀚海:“什么神?”

  她笑盈盈越过他的肩膀,望着不远处躲在伞下跟粉丝淡淡互动的江凯旋甜蜜微笑。这眼神,很快引来华曼的瞩目,以及旁边“凯旋娘家人”们的低声嘀咕,但她毫无知觉。

  章瀚海把她往远离人群的地方挡,装随口问:“求的什么呀?”

  戴巧珊:“请她保佑我们……”她忽然打住,转过黑黝黝的眸子,“不能说,导演,说了就不灵了!您擎好吧,我一定不给您惹祸!”

  章瀚海:“……”

  不得不承认,他对戴巧珊的初面印象比较复杂;然而近期的日常接触,却让他对她产生了越来越强的好奇心,伴随一不留神袭来的怜惜之情。

  这种情感,听江凯旋说他也一样——觉得她奇奇怪怪,却打心里乐得见这种奇怪。似乎她本人就是一出戏,他们观赏着她。因为“观赏”,带着距离,他们很安全;又因为她是戏,自带意外和冲突,他们又觉得刺激。

  生活一乏味,就想见到她。近来竟真正开始关心她,希望她跟他们的交集能就这么平顺地进行下去。

  可没想到,戴巧珊拜的“花神”,显然是位四六不靠的主——中午发布会她表现还算亮眼,下午开机第一场戏,就出了事。

  开机第一场戏就是剧本的第一场戏。

  当时是在“向薇的房间”打板的,演员没有第一时间入画,这一段,戴巧珊和饰演向父的老戏骨出声音就好。没想到这二位都挺敬业,直接从客厅第一句台词起,便全情投入。

  “向父”往墙上砸烟灰缸,戴巧珊尖叫着躲开,在“向父”下一刻冲上前的扑打中,拔腿往“向薇的房间”跑。关门失败,跌倒,争辩,被扇,被压,惊哭,镜头一气呵成,围观的人都被紧紧吸引。

  为了保全演员情绪和表演的连贯性,章瀚海向来就喜欢长镜头,较少采用换机位重拍的手法;现在同时还为了少给戴巧珊“增创”,他的机位设计和一个镜头的长度,比过去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这种拍摄有三个挑战点:演员演技;机器配合的默契度;NG后接戏的难度。

  他心里有掂量,只是没想到挑战来得这么快。

  掐脖子的情节,有一组给“向父”自下而上的特写。摄像侧躺到地上,记录下一个给予观众既有代入感,又能保持围观者距离的第三者视角。

  这时候,戴巧珊不在画里,不需要任何表演。

  要是在别的组,或是别的演员,这一镜可能就不参与了,到一边儿歇着;她呢,在镜头完全没有设计她画面的角落里,依旧躺在“向父”身下,敬业为他配戏——努力挣扎。

  但也许是因为她的挣扎让“向父”不得不真花力气来压制,也许也正因为这个,“向父”吓了一跳,以为自己不小心下了重手,他表情一惊。

  这么大景别的镜头,他的惊讶尽管细微,也足够让观众看得真真儿地。

  章瀚海叹口气:“停。老师,再来一条!”

  “向父”的扮演者回过神来,有点沮丧。他深呼吸几次,调整好面部肌肉后,场记板一打,便“重振雄风”。

  这一次,演员表演完美。

  然而好死不死——因为天气炎热,现场空间小,人那么多,而且不是带着厚厚妆发的演员,就是鼓肌肉操机的工作人员;再加上窗户内外打的各种灯的温度,人们的体味儿便开始四散,相互交融,升温发酵——空气变得辣眼睛的同时,还招来了蚊子苍蝇。

  “向父”的特写镜头里,一只蚊子不惧暴力,叮到了他怒气冲冲的脸上。

  章瀚海:“……”

  摄像师担心重来,帮忙扇风虚赶了一下。本来如果能把它成功赶开,只要镜头晃得不厉害,后期把这一小截剪掉、续接后面的内容,也完全没问题。

  不想,点儿那么准——他指尖滚过那只插着管儿喝嗨了的小畜生,直接在“向父”脸上擦出一条血迹。

  章瀚海:“……”

  摄像师忍俊不禁自动停下,监视器后面的人们也都轻声笑了。

  章瀚海没办法,递过一张湿纸巾,多此一举地说了句:“再来一条吧。”

  白白的湿纸巾擦下演员脸上一层粉底,化妆师自动上前补了补。第三次,一条过了,质量不错。接着调用俯瞰机位拍女儿被掐晕,醒来,父女对话的剧情。

  “现场安静!预备,开机!”“啪!”“开始!”

  打板后,章瀚海看见监视器画面里,戴巧珊被“掐”得青筋微胀,一张脸通红,眼睛翻白,刚才踢蹬着的腿不动了。“向父”气喘吁吁放开手。这里理应有6秒窒息的停顿,然后是女儿猛抽气,咳嗽醒来流泪的镜头。

  全场被戴巧珊的表演煞住。她一动不动,似乎真的没了生命迹象。

  章瀚海知道她一定会来一场真正的“窒息”,然而,6秒过去了,7秒过去了,10秒过去了,那边还是毫无动静。

  章瀚海无奈:“停。”

  其他人松懈下来,章瀚海“小戴”两个字还没出口,就发现床上的“向父”和戴巧珊都维持着刚才一模一样的紧绷——不,准确地说,是“向父”越来越紧绷;而表演窒息的戴巧珊,“松”了。

  章瀚海心下一顿,“向父”跨跪在戴巧珊身上,动也不敢动,头也不敢回,颤颤巍巍说:“小戴……导、导演,好像真晕了。”

  章瀚海呼地从机器后跳起来冲进去,跟组的护师小唐也立马挤进来。

  其他人不是没见过人在夏天晕菜。但这事儿出在开机第一天第一场,又是出在这么个人身上——众人面面相觑,开始神情诡秘地交头接耳。

  章瀚海则有点尴尬。老演员都知道连戏的重要性不敢挪窝,在小唐对戴巧珊又掐又揉施救的时候,他没发话,“向父”也就原样跪着,一脸担忧郁闷。

  章瀚海没话找话,流着汗说:“您被她带跑了吧,真下手啊?”

  “向父”几乎要哭出来:“冤枉!我就轻轻挨着……我搭戏演得真的演员,海了去了!再真,也不至于能让我在这节骨眼儿上犯这种错误!导演,我没使劲儿!就算使了,也就是不留神捏了两下,嗨哟……”

  小唐回头:“导演,快不行了!”

  围观众人哗然,章瀚海回眼一看,戴巧珊嘴唇变白的同时,脸却黑了。额头、脸颊、脖根上,都是大颗大颗的冷汗珠子。

  他心里一空,挥手把“向父”赶开:“起开起开,先别管了!”

  “先别管了”是章瀚海对自己说的。因为他起先纠结的,除了连戏,还有对戴巧珊的照顾——他不希望戴巧珊重来一遍。现在事与愿违。

  要是这个演员在这儿就出了事儿,以后还怎么弄!

  小唐一脸严肃,放开手脚在昏迷的戴巧珊身上又按又掐。帮不上忙的章瀚海干着急,在一边陀螺似地转,时不时问一句:“怎么样、怎么样?”

  小唐没空鸟他,章瀚海光是围观又无法得知进展,他越来越急。

  最后,他崩溃了,像个神经病,拿着手里热汗濡湿的、卷成筒状的剧本,颤抖指向戴巧珊的脸:“怎么回事你,你你……这场戏除了晕过去,还要醒过来的你知道吗!哪有晕了就算……太不专业了!我要跟你老板……我要解约!”

第25章 第一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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