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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不能让薛放伤害亦之,但是,若是举报薛放,那她在段家的靠山也就没有了。史云脸上的神色数变,过了很久紧闭的眼慢慢睁开,里面浮现一抹狠色和决绝。
她推开门朝段家主楼走去,尽管她不知道段亦之在哪,可是段离一定会在那。
“夫人,家主说不见您。”
“我是他舅母,让我进去。”
“让他进来吧。”
段离的声音在书房内响起。
史云横撇了守卫的人一眼,朝里面走了进去。
“请坐。”段离坐在靠墙的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茶,神情淡然。
史云还是第一次在段离继承家主之位后见到他,一眼望去,不由得面露诧异。
坐着的青年如出鞘的刀锋,端是铮铮傲骨,一派风流。
他一直跟在段亦之身后,所有的风华都被隐在了暗处,却不想,他也早已成长得如斯模样。
现在的段离,竟隐隐有了段亦之当年的气势。
“阿离,我想见亦之。”她走上前去,语气里是刻意的娴熟和自然。
“史夫人,我想没有必要。”
“你叫我什么?段离,你怎么敢……?”
“我记得舅舅说过,这世上再也没有段夫人,您,莫不是忘记了?”段离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但却极是淡漠。
“你……”史云的脸色又青又白,脸上的薄怒几经压抑,终于缓了下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他。”
“说吧,有什么事我可以转达。”
史云明显犹疑了一下,但还是看向段离,轻轻开口:“是薛放,我发现他勾结外人,谋夺段家的产业,你让亦之提防点。”
段离眉一挑,眼中明显划过一抹诧异:“史夫人,您有证据吗?”
史云脸色一顿,面露错愕:“这是我听来的,怎么可能作假?”
“既然没有证据,薛堂主在段家多年,劳苦功高,又怎么可能背叛段家?”
“我真的听到了,和他说话的人叫肖锐,是真的。”
但段离显然不想再听她继续说下去,他看向史云,神情漠然,然后朝外面喊了一声:“来人,请夫人出去。”
史云看到进来的守卫,脸色数变,眼神明显暗了下来:“不用,我自己出去,段离,你居然不相信我,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书房里很快变得清静,暗室的门被打开,段亦之从里面走了出来。
“舅舅。”段离迅速起身,朝段亦之行了一礼。
“您刚才听到了?”
段亦之走向窗前,冷声回答:“恩,潜进来的人已经监察好了?”
“是,和薛放接触的人已经由暗卫去跟踪,相信马上会把情报送上来的。至于史云……?”
“怎么,心软了?”
“没有,只是没想到她居然会向我们揭露薛放的行为。”
段亦之笑了一下,眼神慢慢变得淡漠:“那是因为这个女人很聪明,她虽不清楚雷向锋的实力,可是她知道若是薛放和段家相比,薛放必输。”
“您是说她在借此撇清和薛放的关系,并希望您能原谅她以前的事?”
“没错。一直以来与其说她在请求薛放帮助,倒不如说薛放一直在被他利用。你以为,她真的不知道涵语的亲生父亲是谁吗?”
段离的神情慢慢变得震惊:“她知道……?”
“阿离,你还是不清楚人心。她和薛放识于幼时,出事的时候她并没有失去意识,又怎么会不知。况且当初也是因为她的说辞我们才以为是雷家的人使的手段。”段亦之的声音变得更加冷清:“当初她显然知道是谁,只不过为了让我愧疚,才会说是雷家的人罢了。这么多年她都能忍住秘密,又岂会是简单的人?”
“如今她连薛放都能出卖,段离,以后不要让她再接近涵语。”
段离愣了一下,想到那个成熟懂事的孩子,心里生出了一丝不忍。
但显然,段亦之的做法才是正确的,他掩下眉,神情变得坚定:“是,舅舅。只不过现在发生这么多事,君家主是不是会出手了?”
段亦之眉宇一皱,像是没想到段离会突然提起君晚朝,他的神色黯了下来,带着不知名的惆怅:“她不会的,君家她根本不用担心,纪家现在雷向锋无法攻破,至于段家,她更是不会理会。”
“怎么会?纪家的实力比起雷家要差上不少,更何况如今其他三大世家都被捏在了雷向锋手中,她怎么可能不出手阻止?”
“不要忘了,这次的攻击雷向锋根本就侵不入纪家,她的背后有君逸尘,君逸尘是不会让有她存在的纪家出事的。”
“原来如此。”段离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忐忑开口:“那要是这样的话,岂不是君家主永远都不会出手了?”
“不,有一种情况她会的?”
段离没想到会听到段亦之的回答,他神色一愣,抬头向站在窗边的段亦之看去,暗隐的月光下,竟然会觉得他的身影有瞬间的飘忽。
“除非,段家、君家、纪家亡其一,否则她永远都不会再做回君晚朝。”
段亦之的声音慢慢散迹在苍凉的月色里,带着难以言喻的惆怅和萧索。
三天之内,雷家重新崛起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龙国。
所有人都知道,战斗的序曲已经正式敲响。
与此同时,杜家大少丧礼的邀请函出现在了君晚朝的书桌上,带着难言的沉重和肃穆。
祭奠之礼
纯黑的色彩,肃穆的基调。
空气中涌动着令人窒息的黯然,整个祭堂里是极致的压抑和沉重。
大堂内黑色的相框里印着的男子温文尔雅,一派大家之象,平静的眼神下带着温煦的笑意,他看向远处,神色极是柔和,想来这张照片是正在朝某个人看着的时候被照下来的。
在他眼神望着的地方站着一个女子,一身素服,未亡人的打扮,年纪很轻,应该只有二十多岁。
站着的女子脸色苍白,身体羸弱得好像会随时倒下去一样,虽是相貌平凡,但却有一种静柔的气质,一双眼睛中除了忧伤外,更多的是倔强和坚韧,她安静的站在那,对每一个前来行礼的人静静回礼。
虽说都未见过,但前来祭奠的人大多都知晓杜家的大少即将成婚,那现在站在这的应该是他的未婚妻杨络。到场的众人看到杨络的装扮,眼中除了同情和感慨外,更多的是赞赏。
并不是每一个女子都能在未婚夫亡故后还能以未亡人身份出现的,毕竟以杜家在龙国的地位,她这身装扮出现在葬礼上,就等于摆明了她从今以后杜家儿媳妇的身份。
杨络出身平凡,在杜家并不是所有人都认可她的身份,但显然,她能站在这,至少得到了杜家未来族长的承认。
君晚朝走进祭堂的时候,整个大堂的氛围都有片刻的凝滞,她能感觉到堂内除了沉重的悲伤之感外,还隐藏着更深的肃杀之意,极深也甚为浓厚,她状似不经意的朝站在正前方右边的青年看去,浅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诧异,但瞬间便已压下。
杜方羽一身正服,颜色极纯粹,深沉的黑色,就像渲染黑暗的夜神,整个祭堂也因他的存在而多了几分冷意。
他表情淡漠,一眼望去,眼神里像是盛满宁静的湖水,没有一点波澜,但君晚朝能感觉到他身上浅浅弥漫出来的寒意,带着肃杀的气息。
她眯起眼,皱了下眉,不过短短一月,面前不远处站着的青年居然让她觉得不可捉摸,陌生十足。
君晚朝突然想起初次见面时杜方羽脸上促狭的笑意,神色一黯,那时的杜方羽虽然欠揍,但却让她莫名的有些怀念。
也许,是因为那个时候的青年,有着对生活的热情,虽是张扬,却也纯粹。
君晚朝走上前去,在灵案前静静的行礼,虽然杜方文之死她不是凶手,但却和她大有干系。她弯下腰,神情中的肃穆很是郑重,掩下的眉宇中甚至还有一丝歉疚。
杜家这个人情,她欠下了,所以非还不可。
杜方羽看着面前弯下腰的君晚朝,淡漠的表情下藏起骤起的裂痕,等到君晚朝起身时,脸上早就平静无波。
他向君晚朝还了一礼,向旁边站立的杨络抬了抬手:“多谢纪族长前来,这是家嫂。”
君晚朝诧异于他的郑重,重新转过身向杨络颔了颔首,沉声开口:“表嫂。”
她的称呼,无异于肯定了纪家对她身份的承认,杨络眼中闪过感激,向后退了两步。
身着曲裾黑衣的女子一身风华,静静站立,就让堂内众人离不开眼。
无关美貌,只是那通身的气势,便是旁人所不及。
堂内众人大多数都是第一次见到君晚朝,俱都对近日来在龙国声名鹊起的纪家族长很是好奇。毕竟一个不过二十年华的女子,不仅挑起了纪家重任,而且还和君家结成联盟,顺利摧毁了另外四大家族,这本就是难以让人置信的事。
不过今日一见,前来的女子一身常服,站在大堂里,沉静的容颜下有着平时难见的肃穆和端重,她眼神平淡,虽引得众人探究,但却甚少有人能够与其对视。
君晚朝还未和杜方羽说上话,便听到门口一声响亮的叫喊:“雷家家主到。”
整个大堂的氛围一下子变得很安静,堂内的众人皆是觉得不可置信。
这几天发生的事整个龙国都已经传遍,失踪的三家族长被雷家掳走,杜家大少也死在了雷家之手,他居然敢在这个时候来到杜家,除了扬威,众人不做他想。
只不过,连已死的人都不得安宁,看来,雷家的复仇者比所有人认为的更加阴狠。更何况,如今卷土重来的雷向锋比之当初的段亦之锋芒更是稍甚,整个龙国也因他的一系列动作而更加人心惶惶。
说来奇怪,雷家的动作如此之多,君、段两家竟然视若无睹,君家还可理解,不过雷家和段家可是有灭族之恨的,段亦之怎么可能看着雷家日益强大而不闻不问。
君晚朝并未向门口看去,因为她感觉到身边站着的青年似是神情不稳,他的一双眼垂下,身体竟然有轻微的颤抖,仇人见面却不得不忍让,杜方羽一定无法接受这样的见面。
君晚朝在心底叹了口气,侧过身在杜方羽肩上轻拍了一下。
杜方羽全身一震,缓缓抬起头,对上了一双带着暖意的眸子,皱紧的眉松开,绷紧的身体也缓和了下来,他向君晚朝感激的点点头,然后向堂中看去。
刚才的时间内,雷向锋已经走进了祭堂,站在了距他不远的地方。
虽是慑于雷向锋的威势,但其他人不得不承认,雷向锋做事虽不择手段,但却的确有一股霸气和豪迈,只不过霸气太过外露,反而成了嚣张和霸道。
明明是俊朗的容颜,却偏偏让人感到有一种阴狠之意。
“杜少爷,不知你可否欢迎雷某到来啊?”雷向锋看向杜方羽,双手放在身后,脸上一片焕然,就好像他参加的不是丧礼而是喜庆聚会一样。
“雷先生能来家兄丧礼,方羽不胜感激。”杜方羽的声音很平静,诡异到淡漠,但却依然有礼,像是丝毫未曾在意雷向锋的挑衅。
只是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他的一只手放在了身后,握得很紧,掌心隐隐浮现了血迹。
君晚朝站在他身旁,眼神不由得一暗,这个雷向锋,简直是欺人太甚。
哪怕是灭族之恨,也从未有过在别人丧礼上大放厥词的道理。
亏得雷家传承千年,如今却有这样不堪的继承人。
雷向锋看到杜方羽服软,脸上自是笑意更甚,他转过头,看向一旁的君晚朝,眼中饱含探究,嚣张的神色里压着微不可见的恨意,就是这个女子让向临丢了性命?
只不过面前站着的女子好像从他进来开始便未曾向这边望过,他看过去,也只能看到个侧面,居然敢这样无视他,纪阿朝到底凭什么这么有恃无恐?
刚才他有一瞬间感觉到一股深沉的威势在纪阿朝身上涌现,让人心悸,只不过片刻就消散不见,雷向锋微眯起眼,想了一下摇摇头,应该是他的错觉。
“这位就是纪族长吧,我是雷家的雷向锋。”他说出的话带着几分傲慢,神情睥睨。
君晚朝连头都未转,只是脸微微侧过,眉皱了一下,像是疑惑的问了一句:“雷家……?不是十几年前就被毁了吗?”
她的声音平静,带着清浅的淡漠和从未展示的张扬。
所有人的呼吸一窒,俱都转过头向雷向锋看去,果不其然,刚刚还嚣张无比的雷向锋脸上的颜色很是难看,眼中甚至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
雷家的人向来高傲,当初的灭族之事是雷向锋心中最大的隐痛,如此当着所有人接他的伤疤,他怎么可能不恨急。
一旁站着的杜方羽虽掩藏的很好,但也面露震惊,他认识的纪阿朝从来都是淡漠的,他第一次看到她这样震怒的情绪,虽然她的声音很平静,但他知道她在生气。
更何况他知道君晚朝是为了他才会说出如此不留情面的话。
“看来纪族长记忆很好,这么多年的事都记得很清楚,只是不知道纪家大少爷的身体如今怎么样啊?”雷向锋看向君晚朝,声音变得很阴沉,眼中是一闪而过的阴鹫。
“多亏段家主遣派良医为家兄治病,他的身体已无大碍。”
雷向锋神色一变,看来段家和纪家真的靠在了一起。
“既是如此,只是不知道下次是不是还会有这么好运了,纪家主可要注意些了,如果……”
“是吗?”君晚朝转过头,截住了他的话,眉眼高高扬起,在雷向锋进来后第一次正视他:“雷先生既然知道命运无常,那就好好珍惜别人留给你的命,哪一天要是有人要收回的时候,可千万不要舍不得。”
她的声音带着凛冽的傲意和寒冷,如惊雷一般在雷向锋耳边响起。
她怎么会知道当年的事,怎么可能?
雷向锋看到堂内众人的表情,神情一肃,他今日本是想趁热打击杜家的威信,重建雷家在龙国的权威,只是却在不知不觉中被纪阿朝完全打乱了心思和部署。
他一眼望过去,纪阿朝静静的站在杜方羽身边,虽是由始至终的淡漠神情,但竟然有一种奇异的保护之意。
雷向锋眼神数变,强压下心中的恼意,淡淡的说了一句:“雷某的事不劳旁人费心,今日多有打扰,先告辞了。”
他虽是对着杜方羽而言,但一双眼睛的余光却全放在了君晚朝身上。
可是由始至终,君晚朝都未曾再看他一眼。
“请。”杜方羽招了招手,眼神淡漠,他看着雷向锋走出了大堂,神情虽仍是默然,但背后拽紧的手却不知何时舒展开来。
他回过头看向一旁站着的君晚朝,嘴唇微不可见的动了动,深色的眼眸中燃着的色彩虽是浅然但却尽是暖意:“谢谢。”
君晚朝点点头便转过身朝堂外走去,只是在转角的时候微微缓下了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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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家大宅比不得君家古典幽雅,但却也华贵庄严,只不过如今的大宅却笼上了沉重的氛围。
前来祭奠的人已散尽,满身疲惫的杜方羽在二楼客房前站了很久,眼睛一直望向那扇门,但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转身向楼梯边走去。
太晚了,还是不要打扰她了。
“什么时候你也学会婆婆妈妈了?”身后的门被打开,君晚朝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无奈。
杜方羽听到后面的声音,眼中划过惊喜,疲软的神态一下子精神起来,他转过了头,面带笑意:“我只是想问问你习不习惯住在这?”
“很好。进来吧,我知道你有话说。”
沙发旁的桌上罕见的摆着两个酒杯,醉红的液体在里面晃荡,摇曳着奇异的魅惑。
杜方羽愣了愣神:“你还喝酒?”
“我不常喝,但我想你现在一定不想和我喝茶。”
对面坐着的女子脸上的笑容很柔和,让他几天来绷紧的精神奇迹般的缓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