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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事
更新时间:2012-9-15 23:19:19 本章字数:3884
朱灵从此走进了云焕的人生,除了爱,他给她至高荣宠,甚至地位仅次于卿颜皇后,但是在这样一个男子身边,若想不沦陷身心,那是虚话。
她知道云焕将爱都给了朱雀,但还是忍不住受他吸引。她看到了他的隐忍,他的痛苦,甚至是寒窗冷月之下的孤寂和绝望。
方贺在父亲叛变之后,归顺了摄政王云玄洛,云焕便希望她和方贺假意联系共同谋划策反。
朱府被灭,她若是因此憎恨云焕合情合理,更在情理之中。方贺不察,她听从云焕的命令,将龙涎香掺杂眼儿媚混淆视听。
既然是做戏,就要真做,云焕以身试毒,她看着他病情日益加重,心里在滴血,可是每每面对方贺却要流露出恨之入骨之色,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将宫中的一切说与云玄洛听愠。
只是每一步虽然走得心思缜密,但却还是搭上了云焕的健康,他原本就带有宿疾,如今更是康健难望,生死无依。
朱雀犹豫了片刻,清澈的瞳眸中呈现的是无尽的冷漠,“你曾经对云焕下药,想要和他缠绵床榻,也是做戏?”
朱灵并不觉得羞赧,笑笑,没有否认,只是沉默了一下,说道:“云玄洛天性生疑,若不如此,怎可让他觉得我对云焕又爱又恨,在后宫中有着满腹***呢?囊”
“云玄洛成亲当夜逼宫,就算文太后和淮南王相助,云焕依旧无法力挽狂澜,所以便想到遁世谋划,等待时机,对吗?”朱雀的声音听起来冷峭而压抑。
朱灵苦笑道:“你生性睿智,瞒不过你。”
朱雀低低的笑,隐含讥嘲:“呵呵……可怜我奔前忙后,一心为大战做准备,却想不到只是你们眼中的一场笑料。”
朱灵微怔,说道:“小五,没有人把你当成是笑料,我们都是为了你好,不想让你卷进朝堂风波之中。”说着,她重重一叹:“云焕爱你,胜过一切,你不该忽视他对你所做的一切。”
朱雀犹漾着笑意的嘴角轻勾,“四姐,你可知,在我心中,要的从来不是苟且偷生,而是生死与共,奈何他终是将我摈弃在外,我又岂能不寒心。”
朱灵的眼神咄咄逼人:“小五,当时宫内局势剑拔弩张,若不把你送走,云玄洛岂会认为云焕求生无望,云焕又如何遁世而出。”
“当时死的人是谁?”她听闻瑜景宫毁于一旦,文太后和云焕的尸体虽然被烧成焦炭,但是身上佩戴的东西却证实身份无误。
“我身边的太监杨勇和宫女无双。”
朱雀扫了她一眼,春山玦落曼曼而开,软声浅颜:“你在凤国之所以和云玄洛在一起,是因为你一直是云焕派在云玄洛身边的细作?”
“是。”
朱雀屏息问道:“文太后呢?”
“死了。”朱灵淡漠的吐出冰冷话语。
“怎么死的?”朱雀吃了一惊,没有想到霸气威仪的文太后竟然早就死了,她那样的人是怎么死的?
朱灵淡淡一笑,唇畔勾靥出飘忽,凤眼淌出淡淡妩媚,嗤笑道:“淮南王深爱他的妻子,当年文太后害死他妻子,抢走云焕,你以为淮南王不恨吗?他在外接应云焕和文太后当夜,便毒杀了文太后。”
朱雀秀眉蹙了一下,复又淡淡的瞥开,说道:“云焕没有阻止吗?”
朱灵唇瓣轻抿,低声说道:“云焕为什么要阻止,文太后不该死吗?如果没有她,我们何须沦落到这番田地?”
朱雀心头一转,适才的蹙眉渐渐舒展开来,低低的问道:“卿颜呢?”
朱灵脸上这才有了一丝迷离,呢喃道:“被云玄洛囚禁在冷宫,试图牵制淮南王的势力,免得他另起反叛之心,只可惜云玄洛棋差一招,他根本就想不到卿颜并非是淮南王的爱女,而是他仇人之女,所以卿颜的死活,淮南王又岂会真的放在心上呢?”
窗外的落花低垂着流转,朱雀好像没有听到朱灵的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那些飘落在窗柩上的花瓣,投射在眼睛里,艳丽的余光仿佛幽瞳深处。
朱雀轻叹:“女子果真是乱世下随处便可牺牲的一缕亡魂。”
朱灵怔了一怔,随即浅声笑道:“小五,你又何须替他人鸣不平?卿颜骄奢成性,残暴无德,倒是和她母亲一样,如今被囚也是自作孽,不可活。”
“不管怎说也是和云焕夫妻一场,她……”一阵恶心感涌上来,朱雀压下,浅淡出口:“不说也罢!”
孩子已经四个月了,如今有时候还是会觉得反胃。
朱灵羽睫上翘,清冷的双眸更是神色迷离不定:“淮南王现如今将你囚禁在王府之中,并非是云焕的意思。”
“我明白。”云焕若能对她如此,那他就不是云焕了。
朱灵却摇头道:“不,你并不明白,就在我来找你下棋的时候,云焕要求淮南王释放你回凤国,淮南王同意了。”
朱雀一震,恍然明白过来什么似的,神色蓦然明朗起来,“四姐想说什么?”
朱灵不由幽幽道,“小五,如果我不是你四姐,云焕也不爱你,知道吗?囚禁你在淮南王府是最理智的选择,需知日前司徒空已经率领众家将归顺凤国一起反齐,凤影势如破竹,已经攻陷城池三十余座,照这样下去,齐国很快就要落入凤国之手了。”朱灵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低敛,一派闪烁之色。
朱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恍若罂粟绽放,问道:“云焕和淮南王准备何时行动呢?我听说云玄洛在元祈也是连番告捷,你们若不趁着现在这个时机策动叛乱,更待何时?”
朱灵唇瓣淡然轻启,“这就不是我能下决定的事情了,淮南王总归要再见你一面才行。”
朱雀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带着嘲讽之意,“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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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室之内,侍女端着玉瓷镶银兽鎏壶往玉杯中斟了一杯暖酒,淮南王一口饮尽,见朱雀未动,不由轻笑:“娘娘怎么不尽饮此杯酒呢?”
“我不喝酒。”怀孕饮酒不好,凤影已经说过她多次,她自然放在了心上。淮南王半开玩笑道:“娘娘担心我本王下毒吗?”
“呵呵……王爷真会说笑。”朱雀听出淮南王话语中的讥诮之意,嘴角已经有了一丝浅浅的笑意,“陆游,你替我饮尽此杯酒,代我谢过王爷。”
“诺。”陆游上前毫不犹豫的饮下杯中酒。
淮南王眉目低敛,低低的笑:“陆将军倒是好气魄。”
陆游恭谦道:“王爷谬赞,陆某只是深信王爷是胸怀坦荡之人,决计不会做出这等下毒卑鄙之事,倒和气魄无关。”
淮南王朗声笑道:“不愧是娘娘悉心栽培之人,所说言词倒是字字尽得我心。”
“陆游不懂规矩,在王爷面前造次了。”朱雀风华一笑,端然明丽,但却训斥陆游道:“还不自罚一杯,给王爷赔不是。”
“诺。”陆游自己倒了一杯酒,对着淮南王的方向轻轻送出,然后一口饮尽,算是赔礼道歉了。
淮南王目光锐利一闪,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问道:“不知娘娘在府中这段时间,住的可好?”
朱雀的眼睛清澈幽深如古泉,上面隐约笼罩着一层薄纱,“有我四姐每日陪着,倒也玩的舒心。”
淮南王举杯说道:“那便好,倘若有不尽人意的地方,还望娘娘海涵。”
朱雀哑然失笑,沉吟了片刻,才淡声道,“王爷说笑了。”
“原本我想多留娘娘逗留几日,但是想到娘娘如今已是凤国国母,今时不同往日,想必您此刻也是归心似箭吧?”他的语气不冷不热,令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朱雀仅是低头笑笑,佯装羞涩不语。
淮南王声音压低,目光瞬间变得犀利深幽:“娘娘,若不是他让我放你离开,我是绝对不会允许你走出淮南王府半步的。”淮南王口中的那个他很显然指的是云焕。
朱雀轻笑,笑容浅而明亮,简单而又肃静,“我不明白王爷的意思,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们应该是盟友关系吧!”
淮南王的眼睛微微一变,低声道,“事到如今我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娘娘打的是什么主意,您真的以为我不知道吗?”
“愿闻其详。”
淮南王冷声道:“你想让我们现在发动叛乱,到时候云玄洛便会自顾不暇,云玄洛届时和我们两败俱伤,凤国好坐视渔翁之利,不知道本王分析的可对?”
朱雀心思一动,移开视线,低垂的睫毛缓缓盖住灵动的双眸,漫不经心的问道:“王爷信不过朱雀吗?”
淮南王看着她,目光里有灰暗的笑意,“娘娘,人为名死,鸟为食亡,本王不得不多为自己想想。”
朱雀听了,心里冷嘲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皮笑肉不笑道:“如此说来,王爷心中可是有定论了?”
淮南王看着她,嘴角扯出一抹干冷的笑意,说道:“娘娘,待云玄洛剿灭元祈,届时和凤国一争天下的时候,我愿领兵相助凤国一举歼灭云玄洛,不知道娘娘觉得如何?”
笑容在朱雀脸上浮现,一时间令她光彩耀目起来,她想了想,说道:“我能拒绝吗?”淮南王倒是棋高一招,如此一来,倒是牵制了凤国坐收渔翁之利的机会。
淮南王目光冷凝:“娘娘是聪明人,相信您会做出最理智的决定。”
朱雀酝酿了一下,低声说道,“如此说来,凤国就敬候佳音了。”
“好说。”淮南王爽快的举起酒杯。
朱雀蓦然问道:“王爷,这一次不会再横生枝节了吧?”
“娘娘若不信,我愿和娘娘击掌为誓。”
朱雀盈盈一笑,平静回道:“王爷言重了,我自是说笑,您的为人,我还是相信的。”
两相伤
更新时间:2012-9-16 21:38:20 本章字数:3324
淮南王默许朱雀可以离开王府,朱雀却不急着动身,她在等。
夏季多雨,千万条细丝荡漾在半空中,如丝的小雨从空中降落,给庭院披上了蝉翼般的白纱,像雾似的雨,像雨似的雾,丝丝缕缕缠绵不断。
不过少顷功夫,雨点连成了线,“哗”的一声,大雨就像天塌了似的铺天盖地从天空中倾泻下来。
朱灵和朱雀在说笑,回头却见云焕站在外面,忙笑道:“来了多久?我和小五只顾着说话竟没有看见。”
云焕一袭白袍,双眸清冽而漆黑,撑着一把油纸伞,背景是纷扬雨丝而下,竟有说不出来的飘然若尘愠。
陆游连忙就要下跪,云焕只静静的看着朱雀,朱雀微微移了眸,只余红唇边勾勒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朱灵倒也识趣,扶陆游起身:“这里又没有旁人,还行这些虚礼做什么?”
陆游起身,望了一眼朱雀,见她眉色平静,倒像是跟皇上早就见过了,要不然表情何至于这般淡定囊。
“爷不进来吗?”朱灵问道。
云焕摇摇头,站在雨幕中,淡淡的朝朱雀伸出了手。
手心洁白,纵使身处雨幕之中,似乎还透着莹白之光,宛若九天仙人一般圣洁。
朱雀想起幼时在梨花林初遇,云焕也像此刻这般,他伸出手,手心朝上,含着无言的征询和邀请。
当时她心思翻涌,脸色泛红,几乎是战战兢兢的把手放在了他的手心,握着了云焕的手,仿佛握住了整个天下。
现如今,云焕再次向她发出邀请,事隔多年,她的眼中忽然有了酸涩之感,云焕还是云焕,她也还是她,可是他们早已错过了太多。
她看着云焕的目光,淡定而深邃,温和中透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她心思一动,迈步朝云焕一步步走去,每一步好像都倾尽了全身的力气。
朱灵想上前,却被陆游一把抓住。
朱灵诧异的看向陆游,陆游淡淡的向她摇摇头,目光却始终都望向朱雀。
当朱雀将手放在云焕沾染了水意的手心时,云焕轻轻握紧她的手,手都很冰凉,但是贴在一起却令朱雀的泪水滚滚滑落。
过去那些美好的,痛苦的,悲伤地事情,一幕幕的在眼前浮起。
云焕撑着伞,牵着她,一步步消失在朱灵和陆游的视线里。
“你说,他们会去哪儿呢?”朱灵失神的扶着门框,看着雨幕,微不可闻的呢喃道。
陆游眉目低敛的立在房间内,声音无波:“不管去哪里,他们都不希望有人去打扰。”
“他们再也回不去了,对不对?”朱灵忽然有些伤感的问道。
陆游微笑,虽然温和,然而脸上却有着洞察一切的冷漠和残酷,说道:“纵使能回去,天上人间,又怎么能够长相厮守?”
朱灵走到适才和朱雀安坐的原位坐下,不自觉地握紧茶杯,然而声音里却有了难以抑制的震颤,依稀可以听到情绪的波动:“我倒宁愿陪云焕最后一程的那个人是小五。”
陆游却摇头说道:“皇上不愿意主子看到他的憔悴和痛苦,而主子又岂会不知?主子又何曾希望看到皇上在她面前吐完最后一口血。既然不能相守,那便不相见,有时候自欺欺人也是疗伤的一种圣药。”
手一震,茶杯倾斜,水在杯中颠簸了几下,洒出几滴落在朱灵的手上,好在茶已经有些发凉,倒没有灼伤朱灵。
她问:“你爱小五吗?”
他反问:“你爱皇上吗?”
话落,陆游压下起伏的激烈情绪,闭上眼睛,复又睁开,一句话也没有说,缓缓转过身体,向外面雨幕走去。
“呵呵……”朱灵低低的笑出声来,她的嘴角扬起一抹飘忽疏淡的苦笑,“原来都是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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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彩画船在茂盛的荷塘里迤逦穿行,红绿相映,配以绵绵细雨,倒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诗情画意。
沉寂中,云焕忽然开口问道:“孩子多大了?”
朱雀嘴角的笑容有些凝结:“四个多月了。”那日在温泉池中,两人未着寸缕,他自是看到了她隆起的腹部,所以朱雀并不意外他会这么问,但是当他这么问的时候,却觉得心头复杂感骤起,难以平复思绪。
云焕心中不是滋味?还是心沉到海里?他已经不知道了,从他将朱雀送离皇宫的那刻起,他和她之间就早已隔了天涯万水。
他从容如故,纹丝不动的笑道:“莫要再束腹了,对孩子不好。”
“嗯。”一旦离开云国,她又何需束腹?
云焕虽在看着她,但眼神却仿佛是透过朱雀看向虚无缥缈处,“陆游性子仁懦,又少言语,凤国的事情我听说了,虽然晚了整整一个月,但幸亏有他舍身帮扶,要不然只怕要酿成祸事了。”
朱雀的心里突然升起一丝悲凉,清澈的双眸也渐渐爬上一丝哀伤,晒笑道:“风吹落花,花随风散,寂寞飘零,无所依傍。我有陆游可帮扶,你身边有四姐倾心相助,我也总归是安心了。”
云焕身体一阵阵发凉,双眸微闭,睁开时,淡声说道:“我能摸一摸孩子吗?”
“好。”朱雀上前,云焕小心翼翼的摸着她的肚子,耳朵凑近,然后抬头含笑:“若是女娃就好了。”
朱雀不解:“为什么?”
云焕看着朱雀的脸,眼神柔和而又恍惚:“女娃贴心,你有什么心事不便说与旁人听,至少还有女儿在身边,也不至于一个人藏起来偷偷伤心了。”
泪水汹涌而出,朱雀想起少时,她每次和云焕争吵的时候,便会一个人躲在梨花林中饮酒大醉,云焕便每每前去寻她回去,他那时候背着她一步步行走在巍峨深宫之中,无奈轻叹:“只你一人便这般好生折腾,若是以后你我有女儿喜获人世,还有我清闲可活吗?”
现如今话语犹言在耳,可是却早已物是人非了。
颊边的泪被云焕微凉的手指擦干,语声微涩:“都是当娘的人了,怎还像个孩子一样哭鼻子呢?”温和的话语如同冰刃一般狠狠的扎进她的心里,朱雀心思剧痛,蓦然紧紧的抱着云焕,泪水越落越凶,失声痛哭道:“云焕,别死,答应我别死。”
她想起他仅仅只有一年可活,便觉得好像走到了天色尽头,她和云焕纵使无缘相守,她也希望他能够好好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