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七缕星光

　　海洋有点想回去了。

　　这里的时光平静惬意，但是终究不是他的世界。

　　他怀念从前和队友在聚光灯下纵情唱跳，手指所向之处便是热火燎原，辛苦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进步。

　　忙碌，也充实。

　　他想念他的小洋葱们，她们那样纯粹而炽烈的喜爱总是温暖着他，鼓励着他，她们之于他，如同付若初之于时寻，是无比重要的存在。

　　所以，当无意间发现付若初纸飞机的秘密时，他不动声色，用多年练出的躲避私生和狗仔的身法技巧，偷偷跟在付若初身后。

　　时寻坠落的那一瞬间，付若初对他笑着，说了句什么。

　　他会唇语，她说的是：

　　海洋，再见。

　　海洋笑了，不是温和礼貌的笑，是发自内心的、真心实意的笑。

　　他说：

　　谙谙，再见。

　　再一次睁开眼，面前是两张熟悉的脸，满是焦灼担忧的神情。

　　没等他们开口训他，他便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们。

　　他的队友、伙伴、另两半。

　　海风和海盐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无奈。

　　算了。

　　他们抬起手，三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回来了？”

　　海风这话没头没尾，海洋一愣，随后轻笑一声。

　　“嗯。”

　　“回来了就不许走了啊。”

　　海盐的声音闷闷的，竟有几分委屈。

　　“好。”

　　安静的校园，和煦的阳光，叽叽喳喳的鸟儿，洒满青春的操场，温柔浅笑的女孩。

　　那些片段如潮水般渐渐退去。

　　那是一个很美好的梦。

　　仅仅是个梦，而已。

　　第15章 第八束阳光

　　时寻登机那天，正值高二升高三的暑假补课，付若初在学校上课，没能去送他。

　　一条简单的短信送他上了飞机。

　　“一路顺风，满载而归。”

　　时寻参加了全国创新数学大赛，并顺利进入决赛。他的兴趣很多很杂，魔方、penbeat、剪鬼畜……这些爱好都陪伴了他一段时光，当他的水平高了，弹幕里满是“666”，他便渐渐对它们失去了兴趣，转而奔向下一个感兴趣的东西。然而有三样事物他一直热爱不曾放弃：数学，音乐，某人。上学的时候，刷竞赛题就是他放松的方式，每次解出一道难题，他的心中就会升起一种满足感。作为海洋的那一年，在片场休息时，他也常常从书包里掏出题如痴如醉地写，被拍下传出去时还上了热搜，很刷了一波路人好感。

　　成为海洋的第六天，时寻参加了中考，考出了一个惊人的高分，给了那些说SEASON小小年纪不好好读书会带坏小孩子的黑粉狠狠一耳光，向他们证明了，优秀的人，学业事业两开花（？）。

　　而海洋这边……虽然他人很聪明，原来的成绩也并不差，但毕竟少了很多学习时间，在学霸如云的峦城一中附中里，还是不太够看。所幸因为三年的优异成绩，早早被保送至峦城一中精英班，才能和付若初再次同班。

　　说起来，他们已经当了十一年的同班同学了啊。

　　此次他请了两个星期的假，去参加创新大赛的夏令营。

　　“你在写什么？”

　　新室友又一次看他在一本厚厚的本子上写写画画，不禁好奇发问。

　　“没什么。”他合上本子。

　　没什么你还笑得那么……春心荡漾？你都没停过！

　　时寻在准备一份礼物。

　　这份礼物，他已经准备了八年。

　　一本厚厚的笔记本，记载着他和付若初无数的美好回忆，从相识，到相知，相互陪伴直到今天，他暗暗的雀跃欢欣，与深藏的失落忐忑，全都坦诚地铺展在她面前，毫无保留。

　　每一个字，他都写得无比虔诚，间或贴上照片，抄下几首她喜欢的歌词或诗句，整本笔记本都鼓鼓囊囊的。

　　封面还是空白。

　　这本“回忆录”，是时寻准备送给付若初的成年礼物。

　　距离付若初十八岁生日还有两个星期。

　　然而，人生就是，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

　　“出国？！”

　　时寻看着一脸无奈的付若初，震惊出声。

　　“嗯……我被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录取了，两天后就要动身去美国了。”

　　付若初目光中饱含歉意，声音轻柔。

　　时寻张了张嘴，想问她为什么之前一句都没有提过，最终，满腔情绪只化为一句简简单单的“恭喜”。

　　第二天，时寻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将一本笔记本送给了付若初。

　　封面上是方方正正的两个字：

　　谙时

　　付若初微笑着收下了本子，并把她几本写满了歌词的本子送给时寻，包括最开始那本。

　　她忙着和很多人告别，办理各种手续，回到家的时候，已悄然入夜。

　　她翻开那本厚厚的笔记本。

　　像是幻灯片在眼前按下开关，过往的回忆鲜活如昨日。

　　最后一页，贴着一张二维码。

　　她眨了眨眼睛，拿起手机，“滴”地一声，少年低沉的声音突兀地在静谧的房间中响起。

　　付若初吓了一跳，忙戴上耳机。

　　戴着耳机，少年仿佛就在耳边轻轻诉说，她的脸有些烫。

　　“……谙，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那一刻，女孩潸然泪下，捂住嘴，无声地点了点头。

　　房间的灯光亮了很久、很久。

　　第三天，时寻送机，他没有提起笔记本里的问题，只是安静地、深深地、近乎贪婪地凝视她。

　　临别时，付若初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捏了捏时寻的脸，对他说：

　　“你真可爱。”

　　然后在他炸毛之前笑着跑开，在远处转身对时寻露出一个灿烂到极致的笑容。

　　金色的阳光洒在她柔顺的中长发上，洁白的裙摆翻飞，笑颜如花，构成了时寻此生见过最美的图景。

　　烙印。

　　飞机带走了付若初。

　　时寻收到了一条短信。

　　来自“谙”——

　　关于那个问题，等我成年的时候，再告诉你答案吧。

　　时寻撑着头，看着企鹅界面。

　　“谙”的聊天栏中，上一次消息还停留在一个星期前。

　　“小没良心的……”时寻磨了磨牙，低低地抱怨。

　　付若初十八岁生日当天，时寻踩着点给她发了一句生日快乐。

　　然而她的头像一直暗着。

　　时寻等啊等，等来了一通电话。

　　来自付母。

　　电话中，这位一直对他很和蔼的妇人嗓音微微沙哑，让他来付家一趟。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挂掉电话，他匆忙出了门。

　　阴沉沉的天。

　　进门，是莫名熟悉的、与几年前无比相似的……

　　葬礼现场。

　　什么啊，谁的葬礼？

　　他不敢去想那个可怕的可能性，直到目光对上那幅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有着他熟悉到骨髓里的如花笑颜。

　　以至于，疼痛开始在他的骨髓里蔓延。

　　一身黑的妇人将一封信递给他，注视着他的双眼，轻柔道：“小初应该告诉过你吧，家族遗传的病症，身体会表现得非常健康，但是临近十八岁的时候，就会渐渐衰竭，活不过十八岁。非常不幸，这一代，她和她的姐姐若梦都患有这种病症。若梦在小卫的努力下多活了四年，但是她死后，小卫就失踪了……小初说，不想让你看着她变丑，她其实一直都没有离开峦城。小初是在今天凌晨走的，走得很安详，她终于不用承受衰竭的痛苦了。小寻，我和小初都希望你能好好的，她一直在微笑面对生活，希望你能带着她的希望，好好走下去，你的人生还很长。”

　　耳边的声音一字一句非常清晰，但时寻眼神茫然，他能听见，但是仿佛不能理解这声音的意思，思维如同锈钝的机器难以运转。他僵硬地接过那封信，机械地拆开，洁白的信纸上，是娟秀的三个字一个标点：

　　我愿意。

　　他死死地盯着那行字，忘记眨眼，直到眼睛酸涩难忍。

　　哗啦！

　　阴沉的天空不堪重负，大雨终于重重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