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见沈橘沉默，沈荇在心里叹一声气:“爸妈态度的变化我都看在眼里，他们始终是担心你的。而且他们一个比一个傲娇你又不是不知道……”
沈橘僵着听沈荇说完，最后才小声回了一句:“我要考虑一下。”
最初她和家里吵架，春节还是会回去一趟。大家都心照不宣不提画画的事，也算平安度过。但前年除夕，沈朝雨将他认为的完美规划扔在沈橘面前的时候，他们在年夜饭桌上大吵一架。
沈朝雨擅自替她安排好国外的学校，想送她出去学习景观设计，回来把沈家名下的独立设计室交给她。沈橘不满沈朝雨自作主张替她规划人生，于是争锋相对，吵到几乎断绝父女关系的程度。
第二天大年初一，她拖着行李箱愤然离家，再没回去过。
中间除了和她母亲大人庄蕴庄女士通过几次电话，从未和沈朝雨联系过。两年都这么过来了，突然让她回去，沈橘是有些抗拒的。沈朝雨不觉得他有错，也没因为他的言行和她说过半分软话。既然他都不尊重她的意见，她干嘛要在乎他的感受。
春节回家的事暂且搁置，沈橘另一边又被责编果冻约谈了一次。
说的依旧是彩漫的事。市场大环境所致，《Pegasus》为了吃下更广的用户池，新的一年也会推出精品彩漫专栏。
纸媒衰落新媒体崛起，漫画APP会成为今后读者的主要阅读工具。移动设备上彩漫有天然视觉优势，虽然理解沈橘的想法，果冻仍是劝她尝试彩漫。
《Pegasus》做出的决定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沈橘知道有很多充满才华的黑白漫画家也选择转型彩漫，但她向来固执，于是只是摇了摇头:“能够画自己想画的东西，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橘子，你的作品很优秀，彩漫可以为你带来更多读者和机会。目前国内的彩漫市场劣质作品太多，需要更精品的彩色漫画出现，我们认为你的作品可以尝试一下。”
果冻知道沈橘不会轻易接受这个提议，叹息:“色彩可以掩盖许多画面上的瑕疵，再加上更新为王，现在市场上充斥着大量偷工减料的彩漫是不争的事实。其实好的作品同样优秀，而且正是因为目前市场风气如此，《Pegasus》才需要做出一些尝试，去促进国漫市场的转变。”
“我懂你的意思，”沈橘看着果冻，“上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想要保证上色质量需要耗费大量时间。我想体现的细节太多，上色反而不适合我，而且我的精力也不足以支撑我在这种情况下保持更新频率。所以……我还是想先继续画黑白漫画。”
沈橘当初选中《Pegasus》，正因为它不仅是一本漫画杂志，更一直有推动国内漫画发展的责任感。《Pegasus》想做精品彩漫她理解，只是不适合现在的她。
沈橘的反应都在果冻预料之中，她也早和主编打过预防针，于是最后还是妥协地点点头：“好吧，不过如果你哪天想尝试彩漫了，一定要告诉我。”
“嗯，我知道。”
走出《Pegasus》编辑部，沈橘望着头顶灰蒙蒙的天叹了一口气。
其实全世界的主流都是彩漫，只是日本漫画产业起步早，众多大师挖掘了许多提升黑白漫画张力的技法，也培养了读者的黑白漫画阅读习惯。
国内没有阅读黑白漫画的大环境，目前许多彩漫最大的通病不是在于上色风格千篇一律，而是一些作者依靠色彩可以掩盖画面瑕疵的优势，创作不注重分镜画工，甚至连剧情也缺乏斟酌。
一定程度上，这也是产业化和各平台激烈竞争要求高更新频率带来的必然结果。
优秀的彩漫需要长时间的打磨和技法，对目前的漫画行业来说，这还是一条相当崎岖的路。但随着业界环境的成熟，出现更多拥有更成熟上色技法，同时兼顾剧情的优质彩漫也是迟早的事。
彩漫会是主流，黑白漫画的长尾效应也不会消失。只不过这种情况下坚持黑白漫画，确实很靠情怀支撑了。
将她的作品改为彩色，能够为她带来更多读者，收入，甚至名气。可正如她和果冻所说，她作品中所构建的东方异世界，目前她能想到最完美的呈现方法依旧是黑白。
面对各种可能的诱惑，说不动摇是假的。但她这个人大概生来固执，就是偏爱黑白漫画的叙事方式。
也活该她这么多年还是个有代表作的小透明。
回家路上接到谢行舟的电话，让她准时去他家报道。
上次分手后沈橘已经好些天没见谢行舟，甩着备用钥匙熟门熟路去他家，进门首先闻到的又是一股诱人的饭菜香味。
Orange撒欢似的迈着小短腿围着她转，沈橘也就带着Orange晃到收藏餐具的玻璃柜旁，趴在柜边上伸长了脖子:“今天有什么好吃的呀？”
谢行舟熟练地装盘，示意沈橘过来端出去:“淮扬菜。”
沈橘发现谢行舟对淮扬菜不仅有特别的偏好，还一直致力于改良菜式。他做菜的时候总是用各种计量工具将食材用量精确到具体单位，不知道的人可能会以为他在做什么精密实验。
对于谢行舟这一特殊做菜方法沈橘虽有疑问，却没有多想。不过他这么喜欢淮扬菜，想必是受他外婆影响很大吧。
沈橘对谢行舟家人的印象大部分来自于谢聿扬、谢行止这种遥不可及的精英人士。虽然没见过他外婆，却能够通过他的描述和言行，萌生出一种柔和的，充满尘世间烟火气的温暖印象。
想起沈荇和她提的春节回家的事，沈橘用筷子戳戳碗里的饭，问他:“过年你会回去看你外婆吗？”
似是没想到沈橘会问这个问题，谢行舟微微一愣，笑笑:“我外婆已经去世了。”
“呃，对不起……”意料之外的答案，沈橘怔忡之后第一反应就是道歉。谢行舟摇头:“没什么，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就……随便问问。”沈橘支支吾吾，又刨了两口饭。谢行舟见她这样就知道有事，俊眉微挑，问:“出什么事了，是不是你哥说了什么？”
停下扒拉饭的筷子，沈橘犹疑着点头:“他叫我春节回家。”
谢行舟听沈橘说过和家里人的矛盾，他不是会以亲情之名开导别人做出选择的人，对他而言，沈橘自己的心意比较重要：“那你是怎么想的？”
“不太想回去。”沈橘满脸纠结，欲言又止：“反正回去又会因为同样的问题吵架，大过年的不想给自己找气受。”
谢行舟将沈橘的犹豫看在眼里：“你哥会同意？他看起来很喜欢你。”
一提起沈荇，谢行舟声音里不自觉带了一点酸味。话刚出口，他就被自己的的反应弄得愣了一下，随即觉得好笑地扬了扬唇角。
这种会因为对方兄长觉得吃醋的体验还蛮特别的。
沈橘满腔心事，没听出谢行舟声音里的不对劲。想到沈荇，只能叹息一声：“那还能怎么办啊，私下里和我哥见呗……”
一听“私下”这个词谢行舟立刻眯了眯眼睛，不动声色吃一口菜，淡淡开口：“我看过你哥的画，确实很优秀。如果你们要见，可以带上我一起。有些问题，还想向你哥哥讨教一二。”
沈橘不知道谢行舟还对绘画感兴趣，点头答应的同时却也有些疑惑：“可以是可以，不过你想问问题的话，不如我直接帮你把我哥约出来你们自己聊吧？”
“……”谢行舟默默看了一眼沈橘，露出一个恨铁不成钢的微笑：“不必，三个人挺好，两个人倒尴尬。”
“哦……”这个理由沈橘倒是无法反驳。
“对了，”谢行舟手指敲敲桌边，“你春节不回家的话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么，我带你出去玩。”
稍稍有些意外谢行舟这个提议，沈橘挠了挠头，问：“带我出去玩……你春节也不回家吗？”
“回不回差别不大，谢家春节应酬多，没什么团聚氛围。不管是我爸妈还是我哥，春节期间不在家都是常有的事。”谢行舟笑笑：“倒不如找个地方自己放松一下。”
谢行舟这个提议让沈橘有点心动，大概是才从京都回来兴奋劲还没过，她也有点想趁春节假期再开启一段旅行。
齐桑落年底忙得晕头转向没空理她，有和谢行舟的京都之行在先，感觉再和他出去一次也行。
沈橘接受了谢行舟的提议，春节前这段时间一边囤稿一边查阅各种旅行攻略。谢行舟给了她几个备选地点，沈橘最后选择了俄罗斯。
然而就在离春节还有一周的时候，沈橘接到沈荇的电话。电话那头沈荇叹息一声，只说了一句话：
“囡囡，爸病倒了，你春节还是回来看看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