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少年锦时
时间这个东西总是常常作怪。最初以为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大学时光,转眼也已剩最后一年。
阿凝上了幼儿园,许寂川也很快在一家老牌的建筑研究院找到了工作。
他要找份工作委实是不难的,任苒只是不知这份工作是否真的称他的心意,希望不要埋没了他才好。
天色已经很晚,大四了,似乎大家都开始忙碌起来,只有任苒一个人在宿舍里安静地想着心事。
终于有人回来了,程双儿哭丧着一张脸,出气似的将手机重重往床上一丢。
“怎么了?”任苒问她。
美丽的大眼哀怨地望着任苒,却有些吞吞吐吐,全然不似平日里嘴巴永远比脑子快的风格。
任苒白了她一眼,“不说就算。”
程双儿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着任苒,“你能不能帮我去跟殷城说说,不要让我负责了,是我太冲动,我错了不行么?”
任苒愣住,“你对他做什么了?”
程双儿难得红了脸。
前几天将将要开学,吉他社的骨干组织了一场聚会,为积累感情,也为笼络人心。殷城作为上届社长,又已留校读研,自然也是在邀请之列。
酒至半酣之时,气氛随着被推向高潮,意外也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曾经给程双儿递过字条的那个学弟喝大了,摇摇晃晃地扑到她面前,非缠着她要一个被拒绝的理由。
程双儿正愁无从脱身,无意间却瞥见殷城正一脸捉狭地在人群外看戏,不知怎的竟气不打一处来。
三两步走了过去,把他从角落里揪出来,指着他对众人说,“喏,我已经名花有主了。
却不想在场的人全都戏谑地看着他们,眼里全是不信,明明是动不动就势成水火的两个人好不好。那个学弟也不信,仍旧拉着她悲愤欲泣。
她大急,借着一丝酒劲想也没想地踮起脚往殷城唇上吻了一口...
大家都石化了,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连忙想要撤退,却不想被他抱紧了,怎么也躲不开那铺天盖地的气息...
后来...后来...殷城觉得自己清白被毁,便整天追着她,要让她对他负责...
“任苒你说,到底是谁该对谁负责?”程双儿委屈地。
任苒听得目瞪口呆,她其实早已看出这两个人之间的暧昧。
程双儿女为悦已者容是为谁,殷城在德国待不住几天就跑回来又是为谁。
只是程双儿口口声声地还在说着从此帅哥是路人,她一直好奇着这对冤家究竟什么时候捅破这层窗户纸,没想到竟是以这样的方式。
这个世界简直太疯狂,任苒乐得快憋出了内伤,却假装为难,“那个...亲疏有别,殷城毕竟是我女儿的小叔,你说我该帮谁?”
程双儿气得大骂,“重色轻友!”
任苒正欲劝她从了算了,却被手机铃声打断了。
她接起来,那边传来林洁不满的声音,“你这一整个暑假都去哪了?我还以为你又不声不响地跑掉了。”
林洁毕业后与邹桓双双留在了省城,因为暑期时许寂川在德国的事故和林洁毕业前的那一段兵荒马乱,她们确实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未曾联系了。
此时冷不丁地听了她充满了怨念的话语,心里却是温暖又歉疚的。终究是自己为了逃避许寂川而逃避着她,如今那个人已经找上门了...
她低着头淡淡一笑,“林洁,周末和邹桓上我家吃饭吧,我爸妈也时常念叨你们...”
任苒大概是十分了解自家老妈的,从来恨不得林洁是她的亲闺女才好。所以当门铃被按响时,老太太屁颠屁颠跑去开门的那利索程度她也见怪不怪了。
只是任苒还是没想到,她们竟会真的如失散多年的母女一般拥抱了一下,她在心里鄙夷地翻个白眼。
可林洁的注意力很快被任苒身边的小娃娃给吸引了。她走过去盯着阿凝打量了半天,光洁的额心紧皱着,这孩子的眉眼...
邹桓也看出了端倪,两人面面相觑,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不可置信,“任苒,你是疯了吧?”
任苒扯扯嘴角,“大概是吧。”
说话间许寂川进了门,却只淡淡地与林洁打了个招呼,而后径直走到桌边将手里的重物放下,“阿姨,饮料买回来了。”
任妈乐呵呵地点头。
阿凝见了他便摇晃着上前,紧紧抱着他的腿亲亲热热地叫“爸爸”,面色冷峻的男人顿时眉开眼笑,俯身去抱她。
林洁睁圆了眼瞪着他,像瞪着外星人一般。
此时任爸从厨房里出来,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开饭了。”
饭桌上任妈格外热情,拼命地往他们碗里夹菜。恰巧遇上邹桓剥好只虾,默默地放到林洁的碗里。
一桌子的人都暧昧地偷笑,除了只顾着吃的阿凝,还有坐在他们对面面色略略僵硬起来的许寂川。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他们眉来眼去,蓦地向邹桓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追的林洁?”
邹桓怔了怔,瞟了一眼正在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的任爸任妈,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高一。”
高一?闻言许寂川神情更是怪异了起来,瞟了一眼身旁一脸了然的任苒。
他认真看着邹桓,语气里没有一丝含糊,“对不起。”
林洁愣了,筷子吧嗒一声掉在地上,她从来没听许寂川跟谁道过歉。
任苒也愣了,她倒是听过许寂川为了自己道歉,却从来不似今日透着这般的真心诚意。
只有邹桓释怀地笑笑。
从前他总是想不通,许寂川这人虽然性子冷淡了一些,可从来也不是恃才欺人、眼高于顶的主儿,对谁都是一般,不亲近也不疏远,可为何自己总时不时地能收到他的敌意?
还有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有一天从无交集的许寂川竟主动把他叫了出去,二话没说上来就是一拳。他当然很是火光,可面前的许寂川多不似往日,面庞是怒意过盛的冰凉和苍白,眸中却是深切的忧伤,一时间竟有些懵了。
莫名其妙了许多日子,直到很久以后才从林洁那里得知了许寂川和任苒的过往,这才大概明白了,原来那个看似什么都不在乎的人,竟也会冲冠一怒为红颜。
许寂川抿了口饮料,有些食不知味起来。心中暗暗懊恼着,枉他自诩聪明,却因为任苒,智商一而再再而三地刷新了下限。
莫名其妙地喝了那么多年干醋不说,她说她跟邹桓有一腿儿自己便一股脑儿全信了,气得快要吐血,还不分青红皂白地第一次揍了人。
可时隔多年才知后觉地发现,真相不是任苒和邹桓,而是林洁和邹桓。
这哪里是始终头脑清楚的许寂川,分明就是个在感情中遗落了分寸的愣头青。
要是他能拿出平常一般的客观冷静,又怎会平白地错失了这些年。想起这些,心头的遗憾和悔恨便如一根细细的丝线越缠越紧,勒得他生疼生疼的。
林洁和邹桓并没有待到很晚,告别了任苒一家,是许寂川送他们下的楼。
夜色中林洁停住脚步,那双魅惑至极的桃花眼紧紧地盯着他,却似有恳求,“许寂川,我不知道你当年离开的缘由,所以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生了你的孩子连我都要瞒着,但是她心里一直只有你,你...不要辜负她。”
许寂川抬头,望着楼上那个窗口亮着灯光,橘色的暖意淡淡的,似乎洒进心里。
正当她开始失望,低沉的嗓音却在夜幕中响了起来,显得有些缥缈,“我会对她好,尽我所能。”声音仍是很淡,却没来由地透着坚定。
他回眸时,林洁不小心看见了他眼里没有褪去的温柔,忽然有些想要落泪。
她想起了多年前的少年锦时,与她形影不离的那个女孩骑着有些破旧的单车,每日每日地在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路上默默找寻着同一个身影,却日复一日地与他擦身而过。
不曾被命运磨去初心,当年的那个女孩终究幸福着,是她最初想要的幸福。
如邹桓花了三年追到了林洁,如任苒花了四年等到了她的许寂川。原来只要是对的那个人,幸福迟到一点儿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