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夏戈青回到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摆弄手机。出国前因为赌气,她干脆把微信卸载了,如今想重新登陆,却怎么也找不回账号。那个帐号和她在中国的手机绑定,如今手机不用了,她一时不知怎么找回微信帐号。
第二天一早,她去了墨墨的学校。她想要知道之砚的消息,也许应该告诉他孩子的事。他毕竟是孩子的爸爸。有权力知道他们有孩子了。
夏戈青等在学校门口,看到和墨墨差不多大的孩子,就向他们打听墨墨的班级。这里的高中不分班级,大家都是选课上,很多人不认识墨墨。终于有一个韩国女孩知道她。
“她休学了。暑假的时候走的,一直没回来。”
“你知道她是什么原因休学的吗?是转学了?还是就不上学了?”
“听说她家里有事,回中国去了。”
青青听了心里一紧。墨墨只有之砚一个亲人,她家里能有什么事?只可能是之砚有事!
墨墨是在暑假时被关婕叫回中国的。之砚在关婕家那次大出血非常凶险。几天过后终于脱离危险。关婕见到转出ICU的之砚,一反常态的没有安慰,而是板了脸,异常的严肃。
”之砚,我很后悔帮你这个忙。我这是在帮你自杀。我现在不能再配合你了。”
之砚一脸愧疚,只能不停的用气声说抱歉。
“关姐,很抱歉对你的影响。”
“我不在乎什么影响,但是我不能忍受你这么消极等死。对不起之砚,等死这个词太难听,但是你所做的就是等死。你现在需要告诉我,你妹妹去哪了。把她找回来。你需要做移植,不能再拖了。如果你执意不告诉她,我就会把一切告诉青青。”关婕其实是吓唬之砚,她已经试了无数次给青青打电话,无奈那死心眼的姑娘一直关机。
虽然这张底牌已经失效了,但还是吓唬住了宋之砚。他乖乖的交出了墨墨的手机。
墨墨从知道消息后的第一天就开始绝食,她以死相逼,让王艺在骨髓捐赠的知情同意书上签字。
这一次王艺的丈夫也站在了墨墨这边,他认为一切新仇旧恨,比起挽救生命来说,都不足为道。他举双手赞成墨墨现在就去做配型。
墨墨最后成功的拿到文件登上飞机,十六小时后,落地的墨墨被闻讯赶来的骆闻接到,直奔医院。配型的结果很快出来,出乎意料,连半合都没达到。所有人都失望至极,这意味着他活下去的希望彻底破灭了。只有宋之砚自己拉着墨墨的手,还笑得出来。
“墨墨,也许爸爸妈妈当年就知道这个结果。他们只是单纯的想要留下你。你不是为别人活的。他们很爱你。”
虽然配型没有成功,但关婕对自己的这个决定还是欣慰的,墨墨的到来,无疑给之砚心中的一潭死水激起了小小的浪花。
骆闻仍是坚持把之砚转回了自己的医院。墨墨临时住在骆闻家里,承担起了照顾之砚的责任。
之砚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里,几乎每周都要输血。因为他的病情凶险,医生不得不下了猛药。随着重新服用激素,股骨头的问题越来越严重。基本只能靠轮椅代步。
他的视力比刚刚眼底出血时有所好转,瘀血在慢慢吸收,他有了一些模糊的视觉,但是应付日常生活仍然很困难。
墨墨每天往返于医院和骆闻家,亲手做清淡的饮食,三伏天顶着烈日坐公交车,给他送饭。其他时间,她几乎一步不离之砚。
每天傍晚,她会推着之砚去医院的小花园散步。那是之砚一天中唯一不用打点滴的时候。他难得放松,有时会坐在轮椅上,在夏日的微风中打瞌睡。他总是很困,一方面因为严重的贫血,一方面因为他夜间会失眠。
夜深人静的时候,是他可以肆无忌惮的思念青青的时候。他在心里仔细的回忆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他的眼睛不知还能不能恢复了,他只能在心里看到他思念的姑娘。有的时候好不容易睡着,夏戈青会在他的梦境里哭,眼里满了泪水问他:“之砚,你怎么了?为什么要走?”他不知怎么和她解释,任何理由都是苍白的,他真的把青青伤得太重了。
秋日的午后,难得的没有雾霾,天很高,碧蓝如洗。墨墨推着宋之砚走在花园小径。
“哥,我好渴,我去买泡沫红茶,给你带一杯热奶茶好不好?”墨墨一边走,一边陪着笑脸说。
她没有在九月回到学校,而是和学校提出休学一学期的请求。之砚对她自作主张非常生气。
轮椅上的人抿着唇不说话。
“哥你说话呀,别生气了,回头胸口又该难受了。”之砚的肺从入秋后就反复感染。他本就有哮喘,最近经常憋得厉害。
“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回学校去?我这里有人照顾,不能耽误你学习。”
“我就休学一学期,本来还差几门课就毕业了。着什么急?”墨墨没敢告诉他自己真实的想法。她如果现在走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他了。
之砚叹气:“你大了,我也管不了了。”
“哥,你要是叫青青姐回来,我就放心了,我保证回学校去。”
之砚先是低头不语,过了须臾,长长的叹气道:“那不可能了。她已经对我彻底失望了。她开始新的生活难道不好吗?”
墨墨找到附近的长凳坐下:“她是该对你失望,哥哥,你怎么会那么狠心。你不管是什么样,青青姐都死心塌地的对你。可是你说放弃就放弃了。”
之砚转头,假装看向别处,其实眼前模糊一片。
“你还小,怎么会理解?”
“我怎么会不理解。我会因为你病了,看不见了,就离开你吗?我要一直陪着你。这才没有遗憾。青青姐和我们生活了那么久,和亲人是一样的。亲人怎么能随便分开?”墨墨越说越生气,声音引得其他病人家属都看过来。
之砚压低了声音央求:“我知道,这事都怪我。墨墨,你能帮我看看她过得好不好吗?我很不放心,可是自己又出不去。”
墨墨低头,用一只脚划拉着地上的灰尘,画出一个半圆来。
“你以为我没去问过吗?家里一直没人。邻居说好久没见她回来了。那辆车被罩了个罩子,停在楼下。我还去过她的公司,前台说她从六月开始,就没来上班了。”
夏戈青从墨墨的学校回来后,一直在忐忑不安中度过。她的预产期是十二月初。父母本来在国内守株待兔,等着她吃不了苦后自己回去。没想到她如此有韧性,一个人挺到了现在。父母无奈,再制气也是自己的孩子,两人定了十二月的机票,打算陪着青青入院。
夏戈青没敢告诉他们,最近以来自己其实一直都想回国。不是因为吃不了苦,而是她心里对之砚的担心。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应该尽快回去找到他。即使是虚惊一场,也比彼此错过要好。之砚会允许墨墨休学回B市,原因一定不简单。即使之砚还是和关婕在一起,如果他的身体出了问题,青青也要义无反顾的回去。
青青打了航空公司的咨询电话,她还有半个月就要临盆了,按规定是不能坐飞机的。她只能在这里等待孩子的出生。
十一月的蒙特利尔天寒地冻。青青还是每天坚持上班,这是她和老板的承诺。这天中午午休的时候,青青和同事一起下楼买快餐。吃完饭往公司的方向慢慢散步。此时马路对面一个年轻中国女孩走过。女孩黑色的长发披肩,上身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下面却是一条短裙,似乎是私立学校的校服裙子。青青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那侧颜有些熟悉。夏戈青想要走近些看清楚。女孩走的很快,青青需要过马路才能追上她。她丢下同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红绿灯前。路旁的积雪很高,即使她很小心,还是不停的打趔趄。青青也顾不上那么多,穿过马路飞快的走。离她还有六、七米的距离的时候,青青忍不住大喊。
“墨墨!”青青走的太急,浑身大汗。
路人纷纷回头,包括那女孩。转头的一瞬夏戈青才看清,那不是她想要找的人。
“对不起,认错人了。”青青用英语道歉。失望的转身。却在一瞬间觉得一股热流冲出来。她的羊/水/破了。
青青被同事七手八脚送到医院。她给父母打了电话,他们手忙脚乱的改签机票,现在是旺季,最快的航班也要后天才有空位。夏戈青被一个人留在了医院。生产的过程比她想象的还要艰辛,特别是看到别的孕妇都有全家人陪伴的时候,似乎阵痛更加无法忍受。
护士们知道她是一个人分娩,对她格外照顾,但是疼痛还是需要自己担。在经历了六个多小时的阵痛后,她的儿子终于呱呱坠地。
小宝宝虽然不足月,却已经有六磅重了,浑身通红,看得出来是个皮肤很白的孩子。
护士把宝宝抱到精疲力尽的青青怀里。夏戈青低头看那红红的脸蛋,他有一双细长的眼睛,紧紧闭着,看不出像谁,但是那张小脸是那么柔嫩,那么完美。青青一边哭一边笑,伸出一个手指,立刻被宝宝紧紧的攥住。她心里无声的呼喊:“之砚,咱们有孩子了!”
俏丽的黑人护士知道青青没有人陪在身边。见她掉了眼泪,弯下腰,用大眼睛看着青青说:“亲爱的,相信我,现在吃的一切苦都是值得的。你现在绝对不知道,一个孩子能给你带来多少快乐和安慰!”说完,棕色的大眼睛里也满了泪水。青青含泪点头。
深夜的病房里,一盏昏黄的灯光投射在角落里。病床上的之砚不停的无意识的辗转。他又一次梦见了青青。她躺在床上,大汗淋漓。长长的头发粘在脸颊上和额头上。她眼角挂着泪水,眼神里满是委屈悲伤。
“之砚,之砚……”
她的手紧紧的攥住床单,把织物攥出了一个狰狞的螺旋,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之砚想过去拉她的手,却怎么也动不了。他恨极了自己这破败的身体,忍不住大喊:“青青!”
“哥哥,怎么了?”墨墨站在病床前,摇动他的肩膀。
猛的惊醒的之砚按着胸口喘粗气。墨墨离他很近,他能看到她五官的轮廓。他猛地抓住妹妹的手:“墨墨,快!去青青父母家,她一定出事了!”
“哥,你是做噩梦了。现在是半夜四点!”墨墨仍是睡眼惺忪。
之砚闻言陷回枕头里,喃喃的说:“都怪我,把她一个人扔下了。墨墨,帮我去找她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