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半个月之后,宋之砚被从层流床里放出来,差点不会走路了。他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爱过医院的普通病房,如果不是骆闻怕他交叉感染,让他住单人间,他几乎要住六人间。被隔离了这么久,终于不再被塑料帘子束缚,没有了无菌服,被一大堆正常装束的人环绕,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
夏戈青扶着宋之砚在走廊上慢慢走。躺了太久,他走路时双腿有些微微发颤。但挡不住精神越发抖擞。他紧紧攥着青青的小手,放在臂弯里,絮絮叨叨的告诉她自己想吃什么。
“你每次给我做的好吃的,都被护士放在微波炉里加热好久,他们说要消毒。吃的时候味道都变了。”那人皱着眉头抱怨着。继续如数家珍道:“我想吃麻豆腐、四喜丸子……”
夏戈青笑着连连点头。
“咱们回去吧,我的手机好像忘在床上了。”宋之砚摸了摸病号服上宽松的口袋说。
回到病房,之砚瘫坐在床上喘粗气:“哎呦,累死我了。”他转身拿起手机翻看。突然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低头开始快速的打字,不再说话。
“怎么了?”青青探过头去看。
之砚抬起头,满眼含笑:“是墨墨,她终于上线了。”
“真的?她说什么了?”
“她说王艺给她买了个新手机。以后可以微信联系了。还问咱俩好不好?”
宋之砚飞快的在手机上回复,告诉她自己刚完成了ATG治疗,一切都好。
那一头的墨墨也疯狂的打字,告诉哥哥自己法语有了进步,上课基本都能听懂了。也可以和同学交流了。
之砚两个拇指翻飞,又打出几个字,但是很快停下。他想问王艺对她怎么样,这是他每天都心心念念的问题,但又不知该如何问问妹妹,如果她们母女的关系还是一如往常,不是破坏此刻的好心情?
没想到墨墨自己发过来消息:“哥,你走了后,我妈对我还是挺关心的,你说的话她听进去了。她在试着不那么恨爸爸和你了。”
宋之砚低头反复端详品味这句话,他欣慰于这样的改变,恨少了,爱自然也就多了。他不在乎王艺怎么看自己,只是盼望她把所有单纯的母女之间的爱都给墨墨。他思索了良久,回复了一句:“她毕竟是你的妈妈。她是爱你的。”
此时病房的门有人大力打开。住院部里所有医生护士都是轻声细语,很少会听到这么大动静,吓得之砚差点掉了手里的手机。
回头一看,骆闻站在门边,手里拿着一摞纸,目光因为兴奋炯炯有神。
“之砚,涨了!”
宋之砚自然知道骆闻是没有脑力炒股的,那只有可能是一个东西涨了,就是他的血象。
他不敢相信的看看骆闻,又看看青青。
骆闻肯定的点头:“两个多星期没输血,但是所有指标都涨了,连血小板都涨了!”
傍晚的单人间,医生护士在交班吃饭,宋之砚见四下无人,有点肆无忌惮。他箍住青青的腰,把她抱在膝盖上,亲吻她白皙的脖颈。
夏戈青羞红了脸,轻轻推他:“一会儿护士该来派药了。”嘴里这么说,手上却一点力气都没用。
青青用手指划过他的胸口和锁骨,小声问道:“之砚,要是这次真的把病治好了,你有没有特别想实现的愿望?”
那人抬起头,把下巴靠在青青肩上。
“我原来一直都不敢想。不敢想象自己有那么好的运气。所以控制着自己别想太多,怕失望。”说完又低头忙活。
“可是骆叔说指标涨的很明显,最近又没输血,应该是ATG起作用了。”
那人停了动作,幽幽的道:“我不敢奢望自己的病能痊愈,只要不让我老输血就知足了。要是凝血功能好些,我想去运动,爬山、游泳、打球。我还想吃好多没尝过的东西,硬的、不好消化的,麻辣烫、羊肉串什么的。”
夏戈青忍不住笑起来,今天他三句话不离吃的,到底是有多馋?他自己也不好意思的笑,继续说道:“我还想去趟西藏,看看藏民的生活,去写生。我过去照着照片画的肖像,都完全没感觉。”
他又用手指捧住青青的脸,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想开车送你上班,陪你逛街,认识你的朋友,做一个正常的男朋友,然后见你的父母,给他们送点心匣子,让他们把闺女嫁给我。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夏戈青湿了眼眶,亲吻他的嘴唇:“一点儿也不贪心,都能实现!”说完深深的吻住他的唇。
这一次宋之砚在医院里住了将近三个月。出院时已是深冬。大街小巷开始元旦和春节的布置,一派红红火火欣欣向荣。宋之砚坐在副驾驶上,第一次觉得自己真正感受到了过节气氛。
青青也好心情的开车。她在秋天的时候辞了杂志社的工作。父母早就想让她回自家公司帮忙。青青却没有告诉他们自己辞职的事,趁着空窗期专心照顾宋之砚。好在辛苦有了回报,宋之砚一直没有再输血,指标还在缓慢回升,虽然离健康人的标准还相去甚远,但是足够让他们欢欣雀跃。
回到家,打开家门,看到久别的温馨舒适,宋之砚立刻露出了暖暖的笑容。他一把横抱起青青,坐在沙发上,把姑娘放在腿上。环顾四周,到处都被精心打扫布置过。
这次的治疗几乎是摧毁之砚的免疫系统,然后进行重建。他还需要很长时间的休养和调整,在这期间要严防死守感染。所以他出院前,青青把家里里里外外都用消毒水擦过了。
宋之砚自然是知道她的辛苦,把她紧紧抱在怀里贪婪的吻。他的双手在青青的后背温柔的上下抚摸。夏戈青把小手移到他的腰间,能感觉到他紧绷的肌肉。渐渐的,青青能感知到那唇越来越炙热,呼吸越来越紊乱。就在青青觉得已经把持不住时,宋之砚猛的起身,剧烈喘息着抬起头道:“不行,我还没准备点心匣子,你爸妈还没同意。”
夏戈青本是兴致高昂,被他这么一说彻底卸了劲,真是哭笑不得。
“之砚,咱们认识四年了,你到底是用什么样的钢铁意志控制自己的?还是你有什么苦衷?比如你吃的药有啥影响?”夏戈青一边说,一边缩着脖子要躲,她估计那人会要打她。
那人果然牙都要咬碎了,满脸通红:“我吃的药都是雄激素,只会让我越来越刚!这不都是为了你吗?我不能什么名份都不给你就先斩后奏。我吃着雄激素还得忍,我容易吗我?” 宋之砚在回家的当天就迫不及待的来到画室。三个月没动画笔,对他来说是一种折磨,他很害怕自己的灵感就此枯竭。好在躺在病床上生不如死的时候,他强迫自己想象美好的事物,如今都可以作为新的主题。
这天青青煮好了饭,穿着围裙,踩着拖鞋来到隔壁的画室。
“宋之砚同志,我一个大活人在家里,你一整天都没回屋了。要长在这里生根发芽吗?”姑娘看着两眼发直,全神贯注盯着面前的草稿的宋之砚,忍不住吐槽。
那人头都没抬:“你不让我出门,我只能画画。等能出去了,我带你买过年的新衣服啊!”
说完,他又拉过青青,让她和自己并排站着:“宝贝,你说这幅画的问题在哪?”
画面上是一个拿着毛笔写字的老爷爷,旁边一个小女孩手里也拿着毛笔,对着镜子给自己画大花脸。小女孩脚边是一只小比熊犬。以青青的角度看,这真的是很美的一幅画。应该和上次他画的祖母的那副肖像是一个系列,都有老人、小孩和小动物。
“我看不出什么问题。”
那人把画笔放在自己嘴旁,轻轻点着,过了半晌才说:“我还是不满意,可能得从新画。”
“为什么?“
“青青,你知道我为什么画这个系列吗?”
“因为纪念你爷爷奶奶?”
那人摇摇头:“也不全是,因为我想在画里画出爱来!”
夏戈青觉得这话题太深奥了。但是仔细回想他给奶奶画的那副画,确实有种温暖的力量,也许那就是爱的感觉吧。
那人继续说道:“所谓形神兼备,画的像并不难,但是把情感画出来就难了。这幅画两个人没有交流,我本意是想表现岁月静好的感觉,但是呈现出的效果不理想,似乎太冷了。两个人眼神没有沟通。青青,眼神是骗不了人的。有没有爱都写在眼睛里。就连王艺,在她看墨墨的时候,我也能体会到她的爱。所以我也慢慢放心了。”
那人转身看还是似懂非懂的青青。“宝贝,还是没明白?你看着我,能从我的眼睛里体会出爱吗?”
青青盯着他棕色的瞳仁看了半天,才淡定的说道:“我看到了藏在温情下面的贪婪。”
那人气得掐她的腰:“谁让你炒个菜,还把腰勒得这么细,头发也不好好梳,垂在耳边是要闹哪样?”
晚饭后,宋之砚在房间里踩着拖鞋来回溜达,可是胃里的东西还是横亘在那里。他急的用手不停的揉来揉去。
青青无奈的在一边看着,暗自摇头。他自从贫血好转后,胃口也跟着大增,总是对各种食物充满了热情,似乎要把过去那么多年的损失都弥补回来。但是他忘记了自己那做过手术的胃容量有限,三番五次的吃坏肚子。
夏戈青走过去,拉住正烦躁的来回走动的人,抬头按了按他又硬又鼓的胃。
“嘶……”那人疼的倒吸一口冷气。“温柔点好吗?怎么我的病一好,你就凶起来了?”
青青歪头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人,似乎和四年前那个背负着生活重担的他不再是同一个人。他在二十一岁时,就被现实逼着一夜之间成长起来。他的责任不允许他再青涩幼稚。如今墨墨离开,又慢慢适应了新生活,他的担子一下子轻省了。随着身体好转,他父母去世的阴影也在一点点化开。宋之砚在二十八岁时,又突然回到了他本真的样子。全心全意的追求他的艺术梦想,生活上偶尔幼稚。却让人觉得更轻松自在。
夏戈青像领着孩子一般把他领到沙发前,把他推到。搓热了手给他一点点按揉胃部。
“你能不能别像饿了好几辈子似的,没人和你抢。不知道自己的破肠胃是啥样吗?你看看,这是积食了,晚上有你好受的。”
那人难受得直哼哼:“都怪你!知道我忍不住,还做那么多。”
夏戈青气的翻白眼:“明天一天只喝粥啊!”她手下一边加了力度,一边继续说:“跟你商量个正经事,我爸和我说了好几次,让我回去帮帮他们。公司最近情况不太好。”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他们的公司一直都服务一个大客户,业务量很大。但是最近那客户换了个新领导,说要重新招标。如果投标失败,业务量可能会被裁掉百分之八十。公司可养着一百多号人呢!所以我爸有点着急。他们的客户总监最近又休产假,想让我过去顶替一下。”
之砚抓起她的手:“那就快去呀!别让他们着急。”
“我本想等你再恢复恢复。家里还需要人。”
那人赶紧坐直了,保证道:“我从来没像现在感觉这么好过,哪儿还需要人照顾?放心吧!我保证不乱吃东西了。”
青青听了噗嗤一声笑了:“李阿姨还会来做饭,我让她给你少做点就行。”
之砚难受的杵着胃说:“你们要联合起来饿着我。这日子没法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又成了一个温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