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转折
两人僵持了很久,终于等到容芷荞稍微冷静了点。
白谦慎抓着她的胳膊说:“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程以安……”
话音未落,程以安的声音就从后面传来了:“你们怎么都出来了?蛋糕还没吃,香槟还没喝呢?”
与此同时,芷荞飞快拨开了白谦慎的手,为了自己那点儿可怜的自尊。
她回头去看程以安。
她穿着小礼裙,光鲜亮丽的模样,眉眼间都透出难以言喻的明朗和知性。
芷荞的心更加往下沉,趁着白谦慎愣神的时候,她又拦下一辆车,飞快上去、关门。
等白谦慎回过神,她已经走了。
程以安过来,佯装诧异地问他:“荞荞这是怎么了?”
白谦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清楚,可能有急事吧。”
程以安被他看得不自在:“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对啊,我为什么这样看着你啊?”他微微笑,只是,笑容没有抵达眼底。
大家伙儿心照不宣。
程以安咬了咬牙,伪装的笑容也有点维持不下去,不过,她还不想戳破这窗户纸。聪明的女人,永远不会刨根究底。
她想,他对容芷荞无非就是一时新鲜。
只有她程以安,在他心里才是特别的。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性情相投,她的明朗大方,和他的隐忍通达,正好相得益彰。
而他,日后需要的也是她这样的妻子。
她不得不承认,第一次看见容芷荞的时候,她就不喜欢她,因为那张脸。
那是漂亮女人对于美丽女人与生俱来的敌意。
如果说,两人还没有见面前,她对她的刁难只是出于身份地位不对等上的蔑视、无差别的看不起,那么,见面后,程以安就是有意地针对容芷荞了。
她是有点嫉妒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的。
这种嫉妒,在她知道她和白谦慎之间可能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后,更加加剧了。于是,她知道了他要做什么。
“怎么你们还在这儿啊?”程居安出来,四处看了看,有点诧异,“荞荞呢?她刚刚不是出来了?”
程以安笑着说:“荞荞回去了,你要是担心她,就跟去看看。”
“回学院吗?”
程以安压根不知道容芷荞是不是回了学院,但是,她希望这会儿程居安跟出去,于是,她笑容不改:“是啊。”
程居安道了谢,上了自己车,和他们擦过。
白谦慎望着夜色下远去的轿车,神色微动,但终究是没有说什么。
程以安若无其事地说:“晚上包饺子,你来家里吃吧。”
“不了。”要是往常,出于人情往来,白谦慎必然应允,但是此刻,他没这心情。
程以安本来就是随口一说,他拒绝,她也不恼,转身回了会馆。
……
芷荞本想回出租屋,但是一想,还是不了。
回那空空荡荡的屋子干嘛?一点人情味没有,反而更加难受。而且,那是白谦慎常去的地方!
她现在,不想听到、看到有关于他的任何事情。
于是,她跟司机说去学校。
到了地方,她付了钱,径直下来。
前脚刚到,后面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到了她脚步,车里人降下车窗,笑吟吟望着她,跟她打招呼:“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回来了?是会馆的东西不好吃吗?”
夜色下,程居安笑容爽朗,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可能是心里的悲苦和羞耻压抑到了极致,在这个时间点,她最脆弱的时候,这种笑容给了她最好的慰藉——
她哭起来。
眼泪从她眼眶里大滴大滴落下来。
后来,她干脆蹲下来,抱着膝盖抽泣,像一个被抛弃了的孩子。
程居安慌了,连忙从车上跳下来,也不管这是高校门口,会不会有保安过来撵人,就这么直接停到了门口。
“荞荞,你怎么了?”他蹲下身,拍拍她的肩膀。
她扑倒他怀里,眼泪鼻涕擦了他满身。
本来,程居安是很担忧的,这样一来,反而哭笑不得了。
敢情好啊,他是移动餐巾纸了。
安慰了会儿,芷荞终于不哭了,借着他的搀扶站起来,鼻下,还挂着点儿鼻涕,表情有点茫然。
程居安抽出纸巾给她:“先把鼻涕擦擦,美女的形象要不要了?”
芷荞瞪着他。
这什么人啊?
程居安伸手帮她擦了,脸上还作出嫌恶的表情,见她一脸憋屈,才收了故作的表情,语重心长:“虽然不知道你怎么了,但是,人活着要开心,不是吗?你有钱,学历高,以后应该也过得不错。想这么多干什么?”
芷荞一怔,他说的也是。
就算没有白谦慎,她的生活也会好好的。就算离开白家,她还有姥爷不是?她现在不是十六岁那个孤苦无依走投无路的小姑娘了。
“谢谢。”芷荞由衷道。
“谢什么?”
程居安最好的,就是不问太多,不戳别人的伤心事儿。见她不想说的模样,他也不愿意多问。
但是,他到底是个男人,还是个富贵子弟,都有这个年龄段一些富贵子弟的通病。
看小姑娘这么伤心,他心思就活络了,斟酌道:“你看,我之前的提议怎么样?”
“啊?”芷荞没反应过来。
程居安跟她笑:“就是,咱俩在一起的事儿啊。”
芷荞:“……”
因为震惊,她哭也不哭了,只是看着他发呆,实在难以想象,这人的脑回路为什么这么奇怪。
刚刚还一副知性明理、人生导师的模样在安慰她,怎么这会儿,忽然跳到另一个话题?
还特么想趁虚而入!
由于太过震惊,她都没有骂他。
程居安丝毫没有自觉,脸皮非常厚,一脸淡定地站在她面前:“我也不差吧,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出身好,又有钱。”
“你别说了。”芷荞都笑了,正要拒绝他,却瞥见右后方有熟悉的车辆正在开来。
然后,那车停下,车里人正要下来。
不知怎么,到嘴边的话改了:“好啊,那就交往试试好了。”
程居安怔住,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他本来就是试试,随便一说的,没想到,居然成了。
她真的愿意给他机会?
他抱住她,在空中转了几圈,在容芷荞的抗议下才放下她。
芷荞梳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没好气地看着他。
程居安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太兴奋了。荞荞,你真愿意跟我交往?”他抓住她的手,笑容毫不掩饰。
眼神很真挚。
看到感觉得出来,他是认真的,真的真的喜欢她。
芷荞垂下头,有点不大敢看他。
她现在有点儿后悔了,刚才,只是出于义愤和冲动才答应了他的请求,现在一想,这样太不负责了。
对他不负责,对自己也不负责。
不远处,下车的白谦慎正好听到这一句,也把之后这一幕幕收入眼中。他看着她,隔着来来往往、说说笑笑的学生,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那一刻,芷荞的背脊也是僵硬的。
她能感觉到,他在望着她,心里忐忑的同时,又油然而生一种说不出的快意。她知道,那是报复的快感。
但是,除了这个之外,还有别的什么?
是长久以来,被他控制的挣扎、突破桎梏的渴望,或者还有别的。还有更多更多,很多复杂的情绪。
自己也说不清。
总之,那天就是这样两败俱伤,不欢而散。
而她和程居安,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确认了关系。杨曦知道了,周子云知道了,白谦慎知道了,沈遇知道了……
好像一瞬间,全世界都知道了。
与此同时,圈里津津乐道的是白谦慎和程以安这对金童玉女。
别说学校里,就连大院里那些朋友、发小,好像也知道了,大家平日一个圈子的聚餐、玩闹,也会说起。
说他们是如何如何地相配,如何如何优秀,两家又是门当户对,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姻缘了。
就连程以安的母亲梁月,这几日也在到处说,程院士也是满面笑容。
这些,都跟她无关。
这几日,芷荞极力躲避这些跟他们俩有关是事情,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实验,节假日也没怎么出去。
感觉已经快与世隔绝了。
杨曦终于受不了了,担心她,给她来了电话:“我现在在你家楼下,大小姐,出来一下吧,就是花啊草啊什么的,也要晒晒太阳吧。你不怕发霉啊?”
“你等一下。”好一会儿,容芷荞才回复她。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她出现在杨曦的视野里。跟之前比,她瘦了很多,眼窝凹陷,素面朝天。
杨曦咬牙:“都这副鬼样子了,你他妈怎么还是这么好看?”
简直没天理啊!
要是以前,芷荞肯定跟她插科打诨几句,今天却没什么心情,挎着包问她:“找我干嘛?”
“怕你死了,叫你一声。”她挽住芷荞的手,往外面走。
路上,又是一番叨叨,一大盆一大盆的心灵鸡汤跟不要钱似的端到她面前。
芷荞都无奈了,挣脱开她的手:“我真没事。你别弄得我回去就要自杀似的,行不行?这样,我没事都被你搞出病来了。”
“真没事?”杨曦端详她。
芷荞神色如常,甚至还带着笑,除了瘦了点,没有化妆脸色青白了点,好像真没有什么事儿。
杨曦有点不确定了,但也没有继续絮絮叨叨。
路过小卖铺,芷荞想起她用的黏胶带没了,进去准备买一卷。
有人从礼堂过来,狭路相逢,惊喜地喊了她一嗓子:“荞荞——”
芷荞看了眼,不大熟,以前圈里聚会时见过,似乎不是将军楼这边的,是西边一个普通干事的女儿。
她礼貌笑笑:“你好。”
对方也礼貌点头,等她买了胶带,和杨曦走远了,才跟身边人嘀咕:“白谦慎和程家小姐好了,是不是?”
“是啊,白太子这桩事儿,圈里都传遍了。”
“看以后谁还护着她!分明是外面来的,好意思老以‘白家小姐’自居,还说自己是咱大院第一美女。也就白谦慎护着她吗,把她当宝贝似的疼着。可白谦慎总要娶妻生子的呀,到时候她就尴尬了。”
“怎么说?”
“你要是程小姐,自己老公有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老公还对这个妹妹有求必应,你膈应不?”
“那必须的呀。”
“那就是了,白太子结了婚,程小姐有她的好果子吃。我要是她,识相点,早点搬出去吧。”
“哈哈哈。”
也有旁人插话:“瞎说什么呢?芷荞妹妹怎么惹了你们了?说这么难听?人家家里事儿,你们也要说闲话?”
“你帮她说话,不就是看她长得好看吗?”
“就是,男人,呵——”
“总比你们长舌妇强。”
“说谁长舌妇呢你?再说一遍试试……”
她们还没走远呢,那些不堪入目的话,隐隐约约就飘到了耳边,进去了耳朵。
杨曦气得牙痒痒,要不是芷荞拉着,早就想回去跟她们骂起来了。她回头,担忧地看着身边女孩。
芷荞神色如常,低眉敛目的,好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但是,杨曦分明看到,她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到了一起。
青色泛白。
分明,是不堪忍受的样子。
芷荞仰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只觉得头顶悬着的那颗太阳太过刺眼了。
太阳光刺得她生疼,闭了闭眼睛,眼前就一阵阵发黑。
一切,好像梦境一样。
后来闲暇时,她拄着头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绿色植物时在想,在她懵懵懂懂还没察觉的时候,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