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逆流时光而上

　　呜呜……

　　夜风呜咽，窗棂悉窣作响，明澜又一次从连绵的梦境中醒来，若有所思的目光投向窗外无边的浓墨。

　　离开上个世界之后，她便时常被困于一段又一段零碎的记忆里，以旁观者的身份体会着记忆的主人的喜怒哀乐。

　　梦境里，他独居孤峰云海，一颗剑心冰冷剔透，不动不摇。视人间如苦海，觉生死俱平常。山巅的积雪、云端的寒风，永恒不变的日月星辰，构成了他简单如黑白水墨画般的梦境。

　　直到某一天，这黑白二色的梦境因另一个人的到来染上了其他的色彩。欢喜、期待、酸涩、忐忑甚至无可动摇的偏执。他一念入魔，焚尽整个世界。

　　跨越虚实的间隙，穿梭过无尽维度，只为寻找一个答案，却在相见的瞬间被生与死隔绝在两端。

　　明澜的腰猛地弯下来，用力按住心口。那一瞬间痛得几乎麻木的感觉让她感同身受。原本的喜怒哀乐都在这一刻被某个黑洞所吞噬，只余下一片空洞洞的死寂。

　　那种麻木和死寂的感觉在明澜的意识里盘亘了许久，仿佛是一座越来越重的大山压在肩头，沉重的疲倦感席卷了她整个灵魂，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足足过了许久，明澜才算彻底缓过来。但那双向来平静的眼眸里却有着波澜迭起，先是细碎的涟漪，之后便演变成连绵的波涛，最后化作一片经久不息的狂风暴雨。

　　“知白……”

　　她喃喃念出了记忆深处那个名字，胸腔里一颗心狂跳起来，突然有种迫不及待与他相见的心情。

　　“9517，你在吗？”

　　当时9517留下了一句话就去升级，结果直到现在都没有冒泡，明澜也只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声。

　　没想到9517居然回话了：【宿主？】

　　它的声音不再是以往的机械音，而是一个淡淡的奶声奶气的童声，仿佛是含在嘴里发出的奶音，软乎乎的。

　　虚空里阵阵涟漪泛起，一只可爱的小脚丫露了出来，每一个脚趾都是肉肉的，脚踝处还挂着一串亮晶晶的脚链。大红对襟，粉白长裙，头发盘成两个花苞，彩色铃铛清脆作响，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出现在明澜面前。

　　小姑娘在空中转了一圈，明亮的大眼睛弯成了新月，两泓酒窝隐隐现出：“宿主，我现在的新形象怎么样？”

　　明澜认真打量了一下，点评道：“没有原来的样子方便实用。”

　　小姑娘顿时撅起了嘴，闷闷地瞪了明澜一眼。

　　下一刻，空中一团烟雾砰地炸响，熟悉的拳头大小的白色小光团又重新出现在了明澜面前。

　　明澜的表情空白了一瞬，连声道：“你不必为了我特地变回来……”

　　9517的机械音适时打断了她的话：【刚才的形象只是本系统临时幻化出来的虚拟形象，这是升到10级之后增加的功能。如果想要完全拥有自己所喜欢的身体，就必须升到100级QAQ】

　　难得挑选一个自己中意的虚拟形象出来炫耀一下，却被宿主不留情面地贬低了一通，9517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深深的伤害，表示不愿意搭理不解风情的宿主了。

　　听到9517已经升级完成，明澜便直接问道：“那你有没有联络上主系统001，询问复活舒幼薇的代价？”

　　9517办正事的时候还是相当靠谱的，它忙说道：【据主系统001大人所说，最简单的复活法门也需要对方生前的信物以及2000点积分。】

　　“2000点积分吗？我明白了。”明澜点点头，又说道：“我还想问一问，越知白又是怎么回事？”

　　吸收了那些记忆碎片之后，明澜意识深处的一段记忆也好像被唤醒了，脑海中竟然浮现出了另一条与现在完全不同的时间线。

　　在另一条时间线之中，她同样在冷宫之中遇上了9517并与之签订了契约。自此以后，她穿梭过无数虚幻小世界，却始终孑然一身，不曾动心动情，却又能将每个任务都完成得很好。

　　直到她遇上了一个特殊的任务，委托人是沧云大陆的天道意识。

　　沧云大陆是一个存在着仙神的高等虚幻位面，无数修士一生苦修只为飞升成仙。

　　百里明澜本该是天之骄子，注定飞升得道，成为群仙之首，立于众神之巅。但百里明澜的人生却偏偏出现了意外，她非但没有飞升成仙，反倒纠缠于红尘情爱，最终心魔丛生而陨落。

　　既定的众神之尊缺失了，整个世界的剧情便无法开展，于是天道意识联系上系统9517，由明澜封印了过往的记忆，完完全全以百里明澜的身份出现在了沧云大陆，代替她让剧情变得完整。

　　完完全全将自己当做百里明澜的她并没有像原主被情爱所困，反而直接拜入了沧云大陆顶级宗门昆仑仙宗，成为了无情道剑修越知白唯一的弟子，同样修的是无情道。

　　明澜心无旁骛，一心修行，由于天资出众，很快修为便一日千里。但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那位冰冷无情、孤僻寡言的师尊竟会对她动了心，生了情。

　　但这份感情终究是得不到回应的，因为明澜的道心从不曾出现丝毫裂缝。

　　回忆起意识深处突然涌现出的这些记忆，明澜至今都不明白越知白当年究竟是如何想的。

　　她只记得，在这份感情被大白于世的那一天，那位云端之上的白衣剑仙面对千夫所指依旧从容不迫，刹那间由道入魔，无情剑心顷刻粉碎，化作至情之心。

　　被这份单方面的痴恋纠缠了近千年的明澜终究还是飞升而去，任务完成的瞬间，恢复了记忆的她选择了将仙尊之位具现化，而自己却回到了现实世界。

　　将越知白彻底抛之脑后的明澜又去过许多个不同的虚幻小世界，在现实世界之中也顺利夺下了帝位，并且复活了自己心心念念多年的表姐舒幼薇。

　　一生夙愿都在倾刻间完成，看似风光无限，然而已经彻彻底底无情的明澜内心却波澜不惊，并没有半分欢喜雀跃之情。甚至于，随着时间过去，她越发对世间一切都感到索然无味，在一次面对敌人偷袭之时，她心念一动，没有躲闪。

　　生命结束的最后一刻，明澜看见了一道贯穿宇宙星海的虚空风暴，以及从风暴之中走出的那个男人。

　　那双由极度欢喜到极致伤痛的眸子残留在她最后的记忆里。

　　原本已经沉寂的意识里只泛起一个疑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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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时间连续不断的梦境告诉了明澜真相，看到越知白记忆的她终于明白了那个疑问的答案。

　　明澜离去之后，越知白穷搜天下，始终没有找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子。他抓住了天下最有名的几大神算，得到了一个线索——百里明澜是天命注定的群仙之首，天界才是她的归宿，而已入魔道的越知白永远无法进入天界。

　　越知白沉寂多年，一朝攻陷天界，却只找到化作规则的仙尊之位，没有寻见明澜的半点影踪。多年的执念一夕爆发，越知白的灵魂本质觉醒，终于窥见了虚幻世界的真相，一步便成为了超脱者。

　　越知白放出冥界至邪至寒的九幽之火，焚尽整个世界化作自身晋升的资粮，又陆续吞噬了十多个虚幻小世界的能量，最终成为了虚幻维度中最顶端的存在——拥有入侵现实能力的君临者，并统治了整片虚幻宇宙海。

　　沿着明澜的灵魂气息，他一路追寻，跨越无数维度，只为问那个心心念念的女子一句——可愿嫁我？

　　然而相见的瞬间亦是永别，想问的话语终究来不及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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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我已经死了，那么这一世的人生又是怎么回事？”明澜盯着眼前的小光团一脸严肃地发问，“虚幻小世界中的重生不过是虚假的。这世间莫非还真存在重活一世？那越知白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情况？”

　　本该在沧云大陆做他不食人间烟火的道尊，怎么会失去了记忆追随在自己身后？

　　9517没有回答，一股冥冥中的意志突然降临在了明澜身上，这一刻，整个天地都蓦然静止。流动的风，飘飞的床幔，空气中悬浮的尘埃，一切的一切都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道静止在了半空。

　　9517终于动了，但从它身上传出的却是另一个更加厚重的声音：【你的疑问我可以解答。】

　　明澜迟疑着问道：“主系统001？”

　　“9517”回答：【不错，正是我。】

　　【主神大人于永恒维度中建立了通往无限维度的主神殿，其中发布有无数任务。越知白完成了其中一个最特殊的任务，并且将他所统治的一整片虚幻宇宙海作为酬金奉上，得到了主神大人一次出手的机会。】

　　明澜眸光复杂，沉默地倾听着。

　　【主神大人应其所求，逆流了乾天大陆所在的这一方宇宙的时间，而越知白本人则保护你的灵魂穿梭到时间长河的上游，让一切重新来过。】

　　“那他呢？是不是因此才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明澜忍不住问出口。

　　001保持着不紧不慢的节奏，继续说道：【他的灵魂被时间长河冲涮，从原本君临者最顶端的层次掉落到了普通沉沦者的状态，彻底沉沦在了虚幻小世界之中。只不过因其本质特殊，依旧具有在虚幻小世界之间穿梭的能力。】

　　001的话无疑揭露出了残酷的真相。

　　想必就在明澜进入第一个任务世界，与凌天珏相遇之后，越知白的灵魂察觉到了明澜那熟悉的气息，这才凭借着几近本能的穿梭时空的天赋一路纠缠下来，直到最近灵魂壮大，这才暂时觉醒了前尘记忆。

　　明澜沉默着，很难描述出自己此时的心情。或许前世那个心硬如铁的她从不将越知白的深情放在眼中，但如今的她却无法不动容。

　　自诩理智至上的她，此刻却是完全没有办法认真思考，那个男人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那双曾被她无数次漠视的温柔眼眸浮现在明澜脑海，其中燃烧着的九死不悔、永不熄灭的烈焰，似乎就要将明澜点燃。

　　她张了张嘴，吐出一句话：“我要怎么把他救出来？”

　　【……绝不能放任他沉沦在虚幻世界的剧情里，而是要不断地刺激他忆起往事。】沉默了几息，001如此说道。

　　明澜那沉静如死水的脸上重又泛起波澜，她突然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微笑，语气里听不出一丝一毫的勉强：“看来从此以后，我完成任务的目标又多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