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金缕曲(九) ◇
曲悠挡在周檀身前,有些警惕地问:“先生是……”老头一拍大腿:“总算找到了,你们两口子可让我好找!”
他立刻抖落了衣袖里藏着的药箱,不耐烦地对曲悠道:“来来来,让一让,我为他把把脉。”
曲悠没动:“先生,您……”
“哦,我,”老头皱着眉取了根银针,吹了一吹,口中喋喋不休道,“免贵姓李,名字记不得了,大家都爱叫我一声决明子。我是收到我倒霉徒弟临死前寄来的信才来找你们的,你不知道我找得多费劲,都说子女是前世债,老头子我无儿无女,还要被倒霉徒弟差遣,命苦啊……”
曲悠眼皮一跳:“决明子?”
李决明,是大胤风俗志中有名的神医,史书也说过“决明”只是他信手拈来的一味药名,并非真名。决明神医写过一本《南山草录》,直到几个世纪后仍对医学界有巨大的帮助。
她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也顾不得礼仪,颤声问:“先生的徒弟,可是……”
决明子一手抓了周檀的手腕,周檀无力反抗,只好顺从。
他在周檀的脉上摸了两把,吹了个口哨,随口答道:“我徒弟不是和你们是老熟人吗,姓柏名影,没有字,想当年我捡到他的时候,他还没名儿呢。命苦啊,好不容易教出个徒弟,还是个想不开的主儿……”
曲悠膝盖一软,险些在他面前直接跪下:“先生,我夫君这病……”
决明子转过头来,冲她挑了挑眉,他似乎很喜欢说话:“病——什么病,他就是被我那倒霉徒弟下毒了罢了,下了还后悔,临死都要叫我老头子过来替他收拾烂摊子……”
“毒?”曲悠喃喃重复,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那……这毒可能解?解毒之后呢,能活多久?”
“活不了多久了,”决明子信口答道,但他刚收了针,抬眼就看见曲悠煞白的面色,吓了一跳,急急补充,“哎哎哎,别急啊,逗你呢,要是不能解毒,我费这么大力气寻你们做什么?能活,能活,能活到九十九呢行了吧……对了,饿了,有没有肉夹馍?”
作者有话说:
家人们,说HE必然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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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路、莺吟燕舞。算潮水、知人最苦。满汀芳草不成归,日暮,更移舟、向甚处?
——姜夔《杏花天影》
目尽青天怀今古,肯儿曹、恩怨相尔汝。举大白,听金缕。
——张元干《贺新郎·送胡邦衡待制赴新州》
第118章 金缕曲(九) ◇
◎新岁◎
金缕曲(九)
“听闻临安已经多年不曾下雪了。”
“外面似乎是烟花声……”
“新岁安康。”
曲悠披着大红斗篷, 提着灯盏推开了门,雪花跟在她的身后飘扬而入,顷刻便融化了。
室内炉火融融,周檀正与决明子对坐饮茶。
周檀端坐在蒲团上, 腰背挺得笔直, 习惯性地用三根手指托着茶杯, 举手投足, 一丝不乱。
与他相比,决明子显然随意了许多, 他大喇喇地坐在炉火边,一手拿了个鸡腿,另一手将周檀精心煮了两个时辰的茶一饮而尽,很遗憾地砸吧着嘴, 评价道:“没滋味儿。”
周檀额头的青筋跳了两下,面上却不显, 只是淡淡道:“下次煮得浓些。”
曲悠瞧见他这副模样就想笑,连忙走过去,向他讨了一杯喝。
喝完了便装模作样地评价道:“冬日雪水和梅花煮茶,香气甚佳, 夫君果然是风雅之人。”
周檀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没好气道:“今日没有梅花。”
曲悠一时哽住,对面的决明子却完全没有看出这一对夫妻的弯弯绕,津津有味地吃完了手中的鸡腿。
他掏出块帕子擦了擦嘴,忽地爬了起来:“今日临安居然下雪了, 甚好甚好, 明早我踏雪而行, 真是潇洒恣意哪。”
曲悠颇为意外:“先生……要走?”
“旧年已过, 再留着蹭饭也没意思,”决明子顺手摸过周檀的手腕,笑眯眯地道,“恢复得不错,我留下的药,你记得要继续吃。”
曲悠仍有些不放心:“这毒算是彻底拔尽了吗?”
决明子来后,她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柏影下毒,从太医院到民间医士无一人察觉。决明子着《南山草录》,是用毒的行家,他制的毒,寻常人必然瞧不出来。
“从春日到落雪,我已留了这么久,岂有不能解毒之理。”决明子打了个哈欠,“还有什么问题,快些一起问了,你们以后再要寻我,那可就难了。”
……
第二日晨起曲悠去送决明子,特地赠了他一辆宽敞的大马车,雪天霜冷,纵然是大夫也怕风寒。
周檀并未出来相送,只是坐在房内远远地为他抚了一曲。
曲悠本以为决明子这样的性子原是不爱听琴的,谁料他坐在辙上,出神了好一会儿,才像是没事人一般乐呵呵地上了车:“你这夫君啊……”
“嗯?”
决明子摇头,十分同情的样子:“嫁给这种洞察人心的高手,想必你也过得不容易……算了,看在你今日出来送我的份上,我便送你样东西罢。”
他一边说着,一边十分随意地从胸前掏了一封信出来。
这信像是被人摩挲了许久,连封口处都有些磨损了。
曲悠接过,先瞧见了五个字——不孝徒敬上。
这是……柏影的信。
她呼吸一滞,顺着朝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