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

  走出洞时,已经是黎明将至。星子逐渐暗淡,地上的太阳将要升起。

  谢随晔提着剑走出洞窟,看见洞口立着那人的背影,顿时扑哧一笑。

  他长身玉立,墨发似瀑,在光下,身躯像是一块清润的寒冰。

  寂宁听那瑟瑟寒风中传来的清朗笑声,忙转身。

  “上神莫非是在洞口守了一夜?这么担心我?”谢随晔看着那人,带了点调笑的意味道。

  “还是对我有信心,相信我一定能够回来成为你的徒弟?”

  “想太多。”寂宁冷冷地撂下三个字。

  谢随晔没有顾及他,继续说道:“上神,其实你一开始,就是想留下我的对吗?”

  “你说:‘如果你能走出来我便收你为徒’,但是,你并未说,找到出口,从另一端走出来。”

  “也就是说,就算是我折返,从入口出来,也是我从洞中出来。你也赖不掉这笔账了。何况,这洞口不深之处便是尽头,石壁封了路,根本无法过人,也无其他出口。”

  “之后,我便寻到了这把剑。”

  “容我大胆猜想,师父是想赠予爱徒见面礼,故设此一计来考验徒儿。”

  寂宁看着那人叉着腰,头头是道,皱眉道:“咬文嚼字,很有趣吗?”

  “为什么不有趣?毕竟我能留下来,成为你的徒弟。”谢随晔笑道,说罢举起手中之剑,“这把剑,徒儿十分喜欢。谢谢师父。”

  寂宁扫了一眼那把剑,眼中波澜微现,却又立马平寂下去。谢随晔并未发觉。

  “此剑,乃是上古神木铸就之神剑,并非凡物。”

  “既然它认了你为主,便好生珍贵它。万不可使之落入邪魔歪道手中。”天地偌大,寂宁的声音在天地之中格外明朗,落在他耳中,便是刻在心里的烙印。

  “是,徒儿谨记。”谢随晔恭恭敬敬,朝着寂宁三叩首。

  ·

  三日一过,谢随晔由一个游手好闲的散人,摇身一变成了上神寂宁之徒。

  谢随晔说是放不下他的那头白马。也不知道老板娘有没有好好照料它,挂念得很,好歹也有三个月情谊在。

  此刻,他与小神官走在下山的路上,小神官名唤甘佴,虽说看上去如凡人孩子十五六岁,却实打实地有了千八百仙龄,在寂宁身边也已待了不少时日。

  他虽知晓寂宁是神官,然而当甘佴告知寂宁是九重天上的雪神,只是不喜天庭繁杂,便来这僻远的苍暮山定居,寻一方清净时,他还是震惊到差点在雪地摔了个狗啃泥。

  “居然是……雪神?意思是,天下的雪,都由师父一人掌控?”

  甘佴斜睨了他一眼,毕竟神仙不能理解凡人这种震惊到说不出话的心情,鄙视道:“上神可不仅仅是控雪之人,更是三界赫赫有名的战神,几百年前魔族叛乱,那日我们上神以一扇一剑横扫魔界千军万马……”

  谢随晔此刻没有耐心再去听他在不停如流水般念叨着寂宁的光辉战绩,只是呆呆地愣在原地。

  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几个片段。

  “以雪为生,擅冰雪之术。”

  “我愿,与身侧之人,结为良人。”

  “白首同偕,至死不渝。”

  ……

  如钟鸣般不停地,不停地回响,在他脑海中掀起惊涛骇浪。

  字字句句,如雷贯耳,万分清晰。

  “喂,你怎么了?听我说话没?!”直到甘佴发觉他神游到天边,猛拍了他几下,他才回过神来。

  “这偌大的神宫,除了师父,是只有神君你一个人吗?”

  甘佴一顿,也不知为何有些惊慌,脱口而出:“你什么意思?”谢随晔的笑意微微收敛,看了他一眼,然而甘佴果然稚气未脱,继而傲娇道:“一介凡人也敢瞧不起我?”

  谢随晔才摆摆手,连忙道:“不不不,我只是好奇,师父之前为什么把你一个人留下了下来。”

  “并非上神留我,只是我是被……”

  “呀,是滴嗒!”谢随晔隔着老远就看见了那家茶馆,旁边的马厩里,滴嗒果真在低着头疯狂啃草。

  ……看上去比他幸福好多,他到现在连个馍馍都没吃。一丝不平从心头滑过,想要抛弃这头臭马的邪恶念头瞬间涌了上来。

  当然,这念头立马被他按了下去。

  甘佴看着谢随晔吊儿郎当走路离去的背影,不屑地朝天翻了个白眼,便走去一旁的马厩看马了。

  “哎呀姐姐,今日这生意可真不错呀……”谢随晔一走进去,便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并边对正在端茶倒水的老板娘寒暄道。

  那妇人见是谢随晔,眼中立马亮起了光彩,“唉?是你?”随即便立马朝他走过来坐在他对面,轻声问道:“这位公子,三天不见,愿望可实现了?”

  “那可不,找了一位纤尘不染的绝世美人,性格家世都极其上等,皆合我意。”说着手指了指外头的马厩。老板娘顺着他的指向望过去,马厩里面,站着一个看上去十三四岁的白袍幼童。

  妇人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定睛一看,那身段,是男童无误了!

  “你你你……你居然是断袖???”

  还……还喜欢幼……”妇人拍桌大惊道,这一声,整个茶馆几位屈指可数的客人都望向了窗口这边。

  谢随晔低咳一声:“那个……姐姐,你想哪去了,外面那童子乃是她家的侍童,来牵我的马回去的。”

  虽说谎话低级拙劣,老板娘也用怀疑的眼神打量了他半天,但不多时便也打消了疑虑,笑道:“这雪山上的神仙,倒也是从未失灵过,你这个愿望对他来说,太简单了。你啊,远道而来就许了个这么个愿望,唉,真是可惜。”

  谢随晔笑了笑,眼里晦暗不明:“是啊,普度众生,听取信徒祈愿,这位神仙,可真济世。”

  “以后有机会带那美人过来,让姐姐瞧瞧!”妇人见有新客人进来了,便也顾不得和他攀谈,去招呼那边了。

  “好嘞姐姐,感谢您这三天以来对滴嗒的照顾,告辞!”

  直到傍晚,妇人收拾茶桌的时候,才发现窗边的桌上,有一个锦囊,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碎银。

  ·

  这极北之地,本就地势偏僻,四季严寒,这些缘故,造成了此地的人迹罕至。但是不知是何时流传,离此处不远的苍暮山有一位神仙,只要虔心求愿,便可实现愿望,所以外来之人增加了不少。

  本地人,若是不外迁,也只有靠外来之人驻足之时所花费的银两,获得生活的收入了。

  那几个故事的真真假假,可能是巧合,可能是胡诌,谁说得清呢?

  人啊,就算是有一丝希望,都是要奋不顾身拼个鱼死网破,不见棺材不落泪的。

  这个神仙,就算没有,也必须有。

  ·

  谢随晔一晃一晃地走在山间雪路上,看似漫不经心,脑中却沉思了很久。直到他下一瞬间看见,甘佴从他的广袖中掏出了什么东西,正要撬开马嘴去喂的时候,他被吓到立马回魂。

  “喂你干什么?!”

  谢随晔大叫一声,把甘佴吓到伸近马嘴的手抖了一抖,谢随晔定睛一看,居然是一颗径直半寸左右的白丸,看上去极像是雪粒,但是甘佴可是神仙,怎么可能会喂他的马这个!

  滴嗒也不让他省心,居然就那么张开嘴,顺势一吞,就咽下去了。

  “你给我的滴嗒喂什么了?!”谢随晔立马走到滴嗒面前,一把推开甘佴,力气足足将他推至三米开外。甘佴运用内力才堪堪停住。

  甘佴见他这副紧张的模样,也是开了眼界,又受了惊,心道,不过一匹马而已,至于吗?

  “尔等凡人……竟敢如此不敬于我!”

  “你都要把我的滴嗒毒死了!还要我敬你?!我没跟你打起来就算好了吧?!”

  “你你你……蠢货!”甘佴气到脸色发青,咬牙切齿道,“这个是御寒丹!我奉寂宁上神之命才喂给你这凡间低贱之物的,为了不让它冻死保住一条贱命!不然你以为我愿意喂你这破马?脏了我的手呢还!”甘佴自觉丢了面子,又被眼前这一无是处的凡人如此误解,委屈又愤恨,当下便甩袖而去不见了综影。

  “哎……”谢随晔想要挽留甘佴,但环顾了四周,除了白茫茫的雪,什么都没有。

  只好一个人在雪山赶了几个时辰的路,按着来时的记忆,走了不少绕弯子的岔路,最终终于到了殿中。

  将滴嗒安置在一间改造后的客房之后,谢随晔便收到了寂宁的指示,去大殿寻他,他有一些十分重要的话要嘱咐。

  不过是离开了短短七八个时辰,却不知道为什么,谢随晔想见到寂宁的心,未停止半分跳动,狂热,激烈,有什么东西想要从胸腔呼之欲出。

  他甚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布置马厩的时候,唇角勾起的一抹笑意。

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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