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

  皇城的雪一般在一年的上元佳节这一天有所消陨,霍风依然大睁着眼仔细去看那些细碎的,之前都不常见的雪。

  突然,身后有双手捂住了他的眼睛,霍风语气虽然有些无奈,嘴角却含着笑意,唤出了身后人:“司徒。”

  “你是没见过雪吗,怎么见到雪就这么好奇?”司徒衡南放下了手,元气十足的声音传来,“你刚来时不就见到了吗?去年的雪还比较大呢,今年冬天没下那么大。”

  霍风的手上沾上了小块雪花,不一会儿便消融了。

  糊涂一算,他来司徒府已经一年有余了,这余出的部分还近了半载。

  这一年多以来,他就如司徒将军说的那样,陪着司徒衡南读书习武,渐渐地身体也长结实了些,本是有些不适应皇城的天气,感了几次风寒,倒也很快好了起来。

  初次见雪时,是特别冷的一日。将军府的松柏载了一片皑皑,像是披上了一袭风霜。

  而霍风就站在那颗最老的苍松下,凝望着未成形的雪粒的飞舞。司徒衡南那时也凑上来蒙了他的眼睛。

  司徒杏儿站在院落里追着掉落下来的雪粒,问着:“为什么雪不是甜的?”

  “因为……因为没有人给雪加糖!”司徒衡南转过了身去,随口诌了个答案,然后双手捧起了杏儿的脸,“这里风大,杏儿我们里面去玩!”

  司徒衡南哄着司徒杏儿入了午觉,又蹦蹦哒哒地出了里堂,眼见着霍风还在那里看着雪,便一把拉过了他的手。

  “都冰了。”司徒衡南把霍风的双手放在自己的两掌间捂着,还哈了哈热气。

  “无妨。”霍风抽回了手。

  “怎么无妨了。”司徒衡南故意皱皱眉头,然后拉着霍风进屋。

  将军府的炭火很足,简直将里屋和外界分成了冰火两重天。

  这一年,将军府的女侍们按照惯例扎着花灯。结束了祭天,司徒将军近两日得闲便会同夫人一同到普宁寺修习道法,且为新年祈福。

  司徒衡南同道法讲学是全然不感兴趣的,近日虽冷,却还是扯着霍风东奔西跑。

  元宵的司徒府也很热闹,司徒衡南随意打了招呼,便拖着霍风和杏儿到街上去玩了。

  司徒将军府位于偏城郊的位置,傍着条皇城有名的赏玩街道,此时因为上元佳节,商铺和小摊都陆陆续续亮起了花灯,连成了一片绚烂。

  每年都会有人出些谜题供人娱乐,有时有些小小嘉奖。

  穿过街道,更像是穿过一片花灯的海洋,五颜六色,缤纷亮丽。

  “子新,来这里!”司徒衡南拉过霍风,不小心撞到了前面的人。

  一只有力的手托住了他。

  抬眼一望,原来是跟随宸御的若璇。

  若璇依然是冷冰冰的一副表情,虽没什么敌意,但从来不让人觉得友善。

  “欸,南弟,子新,原来你们也在这里。”身后笑嘻嘻的声音传过来,果然是宸御。

  “你怎么在这里?”司徒衡南赶忙站稳身形,有些奇怪地望着他。

  宸御似乎有些不服气,说:“怎么?你能来玩,我就不能?”

  “谁说我们是来玩的了?”司徒衡南挑高了眉,“我要去做正事的。”

  “正事?什么正事?”宸御对他的话起了兴趣,“元宵节的正事不就是玩吗?”

  连霍风也有些奇怪,司徒衡南出来不是玩,那会是什么?

  司徒衡南拉着霍风挤过人群,宸御和若璇也跟着。

  最终他们都停在了一处有些老旧的院子门前,这里离赏玩街已经有了些距离,只能勉强听见一些大街上的声音,倒算是安静,只是里面有着小孩子银铃般的笑声,打破了原本的寂静。

  司徒衡南敲了敲门,里面有人应了声“来了”,大门才被打开了。

  “呀,是司徒公子啊,快进来吧。”开门的是位面色温和的妇人。

  “庆姨,这是我的朋友,阿玉和子新,还有若璇。”司徒衡南简单地介绍了霍风和宸御。

  庆姨点点头,道:“三位公子也请进吧。”

  院里有几个正在追逐打闹的孩子,但是衣服都有些破旧,粗衫上有许多补丁,在繁华的皇城,没多少人知道这里会有这样一个地方。

  也有几个孩子只是在小凳子上安静地坐着,在做着花灯,还时不时用手比划着什么。

  见有人来了,有两个孩子立马拿了三个小板凳出来。

  “哥……哥哥,请坐。”拿板凳的女孩说话有些不利索,伸手指了指板凳。

  “好。”司徒衡南坐了下来,霍风和宸御也坐了下来。

  院子里有些未完成的花灯的骨架,还有未糊上的彩纸,有些凌乱地散落在周围。

  庆姨将地上的东西收捡了一番,道:“三位公子先歇歇,过会儿我给你们煮元宵。”

  司徒衡南应了声,才拿起了条竹枝开始自己编。

  霍风并未到过此处,也未听司徒衡南提及过,待庆姨进了灶房,才问道:“司徒,这里是……”

  司徒衡南回答说:“这里的孩子都是些孤儿,大多数都有些残疾,才会被丢弃。庆姨的长姐用这所院子来收容这些孩子,去年庆姨的姐姐过世了,便由她来继续维持。我每年元宵和除夕都会来这里。”

  那几个安静坐着的孩子,有些睁着大眼睛看着他们,有些只是用手去感受外物的形状,慢慢地编着未成形的花灯骨架。

  那几个本是追逐打闹的孩子叫了几声“哥哥好”之后便钻进了厨房。

  宸御拿起根竹片,有些纳闷:“你既然知道,为何没有接济?”

  这话说出来带有些斥责之意。

  霍风拾起地上的纸,那上面有着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一些灯谜。

  先前冲进厨房的几个孩子似乎是偷了嘴,又兴冲冲地跑过来,几个孩子小声议论着什么东西,然后一个接一个地到一间小房间里拿出不同颜色的花灯来。

  司徒衡南本想回答什么,又忽然被一个女孩子拉住了。

  那女孩向其他几个男孩点了点头,那几个男孩便陆陆续续地把花灯依照颜色分了几路。

  总下来有四路。月白,霜色类的是一路;碧蓝,湖蓝等是另一路;翠色,松花色,葱绿色成一路;彤色,橙色,鹅黄色是最鲜艳的一路。

  这些花灯上都题着不同的谜面。

  “絮儿,你是要我们几个比试吗?”司徒衡南半蹲下来,摸了摸小女孩的头。

  絮儿点了点头,司徒衡南便起身说:“如何,我们来比比猜灯谜!”

  于是,宸御暂时没追问那个问题,便说:“要蓝色这路吧。”

  霍风选了绿色的一路,若璇本来并不想参与,只是依着宸御选了浅色的一路。

  “曲终青衫湿。”宸御念出了头道谜面,“乐极生悲。”

  “五句话,三言两语。”

  “无底洞,深不可测。”

  “二三四五六七□□,缺衣(一)少食(十)。”

  宸御一路十分轻松地猜出了他蓝色的一路灯笼。

  霍风那路有些特别,谜面是绣上去的,他耐着性子让那些盲人小女孩摸出字形来,才道出答案,所以比宸御慢了些。

  若璇只是干净利落地在灯笼上放上了写有答案的纸条。

  唯有司徒衡南久久地卡在了中间的一个谜面上,挠着头十分单纯地笑着。

  “柔橹不施停却棹。”宸御凑过来,念出了那道谜面,“你连谜面都看不懂吧,怪不得猜不出来。”

  “分明就是我这路太难了。”司徒衡南有些不服,“那你倒是说说是什么。”

  “这么简单,偏不告诉你。”宸御做了个鬼脸。

  在这时,庆姨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说:“灯谜猜完了吗?元宵煮好了。”

  “南哥哥没猜完。”一个小男孩走到庆姨跟前,指着司徒衡南。

  “哦?”庆姨挑了挑眉,“没猜出来几个,便少吃几个。”

  话虽如此,庆姨还是给他们几个外来的客人盛了几大碗。

  饭桌就是从屋子里搬出的几张小桌子,基本都是缺了角的。

  夜色弥漫下,院落里确实笑语连连,热气腾腾的光景。

  “子新,那道谜面的谜底究竟是什么啊?”

  司徒衡南在回家的路上依然纠结着那道“柔橹不施停却棹”。

  “是放任自流。”霍风回答。

  “为什么?”司徒衡南倒是不解。

  “就是那样的意思。”霍风作起了解释,“顺风扬帆,乘风破浪,橹和桨都不用使用,而船行快速,岂不是放任自流都可?”

  “原来是这个意思。”司徒衡南扬着笑。

  虽说他现在对诗词也不甚感兴趣,但却十分好问,久而久之还是积累了少许,不过对于一些不甚出名的诗篇依然是抠着脑门也解不出来。

  “所以司徒,你对那些孩子作何打算?”霍风觉着自己说得老成了些,便调了调语气,“你是想为他们建一所学舍,所以前些日子一直在同将军和吕管家商议?”

  司徒衡南眼睛亮了亮,答道:“的确如此。不过既然宸御都知道了,自然是轻松了不少。”

  两位少年相视而笑。

  “对了,我其实和他们约定好了会建一所学舍,还要在那里种下紫藤,等开了春,我们便一起去种吧。”司徒衡南一手握拳锤在另一只手的掌心。

  “好。”霍风答应。

元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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