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变异山魈嘤嘤嘤地被大家捆着塞进了后车厢，一车的鬼兴高采烈。
“我想尝尝泰餐很久惹！”
“好棒棒哦！又好吃还能涨阴气，校长么么哒！”
“……你不要命了！敢给校长么么哒，当心北阴先生回来给你——”
“！！！我闭嘴！我什么都没说！”
池嘉盯着司机，大叔翻了翻白眼，幽幽醒转过来。
车上一片祥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他摸摸脑门：“……我怎么了？”
随即似乎回忆起昏迷前看到的情景，猛地跳起来：“鬼！有鬼！”
池嘉伸出手示意他冷静：“别激动，你只是太累睡着了，没有鬼。”
司机愣了愣：“可是……”那么真实，他明明记得……不会是做梦啊。
池嘉仿佛慈祥的老父亲一样地安慰他：“昨晚上开车了吧？疲劳驾驶，你看看，这么不小心，我们说几句话的功夫你就在驾驶座上睡着了，我们也没忍心叫醒你，就让你睡一会儿。”
“真的睡着了？”
“真的。”
“那我就是做了个梦？”
“对。”
“这样啊……”司机喃喃着，有点信了。
看来这段时间压力确实太大了，所以才会做这么一个可怕的梦，还真的跟什么似的，当着一车老师学生的面丢脸。
司机羞愧地道了歉，表示自己今天有些失职，然后丧气地回去发动油门。
这一波三折的路途终于又继续开始。
安抚下他，池嘉转头，看到坐在自己身旁神情恍惚的周老师。
这位嘛……今天确实有些对不起他。
可新世界的大门一旦打开，就关不上了。
周老师两眼发直恍恍惚惚：“校长……”
池嘉叹气：“嗯。”
周老师咽了口唾沫：“真的有鬼啊？”
池嘉点头：“对。”
“那我们的学生……”周老师说到这里，嗓音发颤，“难道都是……都是……”
池嘉轻叹：“是啊，你想想我们学校的名字——你真的不知道酆都是阴间的首都吗？”
周老师：“QAQ！”
他又不是教神话的，怎么会知道！而且谁能想到自己天天见面日日授课的学生居然会是彻彻底底的一群鬼！？精神病人都没这么大的脑洞啊！
池嘉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学着适应……其实这些学生也是很可爱的。”
会吃人……鬼的那种可爱吗！？
周老师情不自禁回头去看。
“嘿嘿嘿……”满目标准八颗牙微笑，相当灿烂。
然而一想到这些天真的面孔下是怎样的真相，周老师就非常想哭。
“老师我们很乖的。”
“昨天的作业有好好做哦~”
“这次考试我们还考了第一呢，老师你说的奖励什么时候给我们？”
“看。”池嘉一摊手，“没那么难，他们多听话多孝顺。”
周老师哆嗦嘴唇脸色扭曲：“我、我努力接受……”
池嘉给他鼓劲：“加油！”
*
好不容易到了地点，周老师下车的时候腿都是软的。
池嘉让老师们清点好学生，便一堆一堆浩浩荡荡地涌进了大门。
孙国芳一如既往跟在池嘉身边：“校长，你们那车好像慢了一点？”
池嘉点头：“发生了点意外。”
他没说，孙国芳也识相地不问。
两个人跟在大部队的后面一起进去。
工作日的香山没有平时的喧嚣拥挤，夏天的绿意中裹上了秋日的黄，飒爽袭人，把心肺间的疲惫浊气统统挤压出来。
几百人同时行动不方便，队伍很快分散开来。
池嘉悠闲地在小道上散着步，听着林间的鸟叽叽喳喳，深深呼了口气。
这时候北阴要是在的话，两个人一起慢慢走的感觉应该挺不错的……
旁边孙国芳看见他恍惚得心思都不知道飞哪里去了的微妙笑容，瞬间恍然：“校长您是想北阴先生了？”
“……咳。”池嘉顿时回神，“没！”
他脸上有点被人戳中心思的恼羞成怒：“这么好的景色这么美的树，我看都看不过来想他干什么？”
“才两天的功夫，又不是谁离了谁不能过了……”
他嘀嘀咕咕，孙国芳微不可查地叹息摇头，嘴边却挂起一丝笑意。
年轻人啊……真好。
池嘉背着手溜溜达达，孙国芳尽职尽责地做着副手，随时准备接收各个小队传来的消息和池嘉及时沟通。
池嘉倒是舒心，很快便爬到了半山腰。
香山顶上有一座很有名的宝刹寺，连带着附近的玄学文化相当浓郁。
这一路上来，池嘉看到了不下于十个算命的摆摊，有些甚至摆出了包治百病的旗子，他看着都觉得刚好笑。
这都二十一世纪了，帝都脚下，难道还有生病了不去医院相信游方道士的？
他正这么想着，冷不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唤：“让让！你们都让一下！”
池嘉来不及回头，便被传来的一股大力推到了山壁上，和他同样待遇的还有零零散散的其他几个游客。
“谁啊？”
“这么没素质？”
两个人影从他们面前匆忙地经过，池嘉瞥见他们的背影，一男一女，都上了年纪，老太太手里似乎还抱着一团什么，步履矫健。
前面是一座供行人歇脚的凉亭，然而此时却聚着一堆人，热热闹闹。这两个人直奔着那里就去了，隔着老远便扯开嗓子：“大师！您一定要救救我孙子啊大师！”
池嘉脚步一顿。
孙国芳知道他起了兴趣，询问道：“咱们上去瞧瞧？”
池嘉点头。
离得近了，老太太焦急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秦大师，您看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从前天开始就高烧不退，我把您给我的红绳给他带了，符纸也烧了混在水里喝下去，就是不见好……”
“这是疯了？”孙国芳脸上露出震惊。
他没来学校之前靠坑骗发的家，可再怎么样，他也没拿人命开过玩笑。那老太太手里的孩子能有多大！高烧这么久不去医院，反而坚信摆摊“大师”的话，就不怕烧下去烧成个傻子毁了一辈子？
池嘉沉下脸。
他们从外围挤进去，终于看到那老太太手里抱的孩子，白白胖胖很招人喜欢，然而此刻却紧闭着眼睛小脸通红，嘴唇苍白而干裂，一看就是烧得厉害。
“这怎么不送医院啊？”也有旁观的窃窃私语。
“就是啊，都这样了不送医院，怎么倒来看摆摊的……这也信？”
然而很快有人出来反驳：“你们知道什么？通心大师是宝刹寺的俗世弟子，算卦看相准得出奇，还能包治百病，我妈年前大病，医生都说治不好了，结果通心大师给了我一张符纸回去给我妈烧了喝了，当天就能下地，灵得不得了！”
“我小姨也是被大师治好的，通心大师有真本事，你们别信口污蔑，小心遭到天罚！”
几声怀疑很快被群起的维护压下去，信众对着不信的人怒目而视，几对年轻男女很快便讪讪地退到一旁，只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地望着这边，不敢凑上来了。
众星捧月的大师一张白白净净的脸，一看便是养尊处优，胡子零星几根，增加了些高深莫测的味道。
“给我看看你的孩子。”他半眯着眼睛，摇头晃脑地道。
老太太忙不迭地递过去：“大师。”
“嗯……”他装模作样把了一会儿脉，淡淡放下手，“无妨，只是家中有邪祟，冲撞了。”
“可是我用了您给我的符……”
“时间放久了，效力总会有些消退的。”大师端坐地道。
老太太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大师，我要买新的！给我来一张……不，十张！”
说着，她就从口袋里掏出钱包。
看穿着，他们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老头瞧着从夹子里拿出来的厚厚一沓钱，脸上不由得显出一丝肉疼。
眼看着就要递过去，旁边忽然伸出了一只手，摁住了老太太。
“用不着。”池嘉淡淡道，眼角的余光似笑非笑盯着那个大师。
老太太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挣脱他：“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小子？我跟大师说话，你插什么嘴！”
“是来阻止你被骗钱的人。”池嘉不在意她的态度。
老太太瞪眼：“你！”
“小伙子，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大师一直半眯着的眼睛终于睁开，冷冷地扫向池嘉。
“乱说？”池嘉嗤笑。
“小孩明明在发烧，你却糊弄着喝点符水就能好，这套理论要是传出去，中医西医牙都要笑掉，更何况……”
池嘉的话语里带上了意味深长：“你说这病是因为有邪物作祟，倒也没错。”
大师眼皮一跳。
池嘉上前一步，轻轻拉起小孩的手，目光落在缠在他手腕上的红绳上：“这条绳子到底是辟邪神物，还是从什么不该捡的地方捡回来的……大师想必心里应该最清楚。”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大师看起来有些生气，然后看向老太太，“黄女士，你带来的麻烦要是不解决，下次不必到我这里来了。”
老太太仿佛听到了生命里最可怕的威胁：“你……你赶紧走！”
她伸手出来推搡池嘉：“你个小赤佬，你要害死我孙子了！”
池嘉被她推着，依旧站得纹丝不动，孙国芳赶紧上来护着他。
“你快滚！害了我孙子我跟你没完！”
池嘉顶着聒噪的嗓音，紧紧盯着那“大师”：“替运绳……你捡了人家丢了不要的红绳拿来卖给信徒，就没想过这会是心怀歹意的人故意丢下，好找人挡灾的？”
此话一出，老太太的嚎叫顿时停下，大师的神情也瞬间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