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密信
“百厌士兵”单膝跪地,拱手道:“月影失职,吓到姑娘了。”
火光的亮度丝毫未减,但地上的两个人已经不再挣扎了,甚至乍看之下难以辨认人形,不断散发着焦臭的气味。宋语山干呕了一下,强行忍住恶心,不敢去看尸体,她盯着月影好一会儿,惊喜又茫然地说道:“月影!怎么会是你?你……你怎么会穿着百厌的铠甲,你什么时候混进去的?”
月影青涩的面孔上透着一丝羞赧,道:“我混在其中很久了。当初在洛阳,我救不了姑娘,便干脆佯装被俘,寻找机会,可惜一路上都没能见着姑娘,后来百厌国师放俘虏离开时,我要求留下,他没有怀疑,留我做了亲兵。是月影没用,直到今日,才终于有用武之地。”
宋语山震惊得下巴都快要掉到了地上,原来月影一直在她不远处,隐藏得如此之深。而且,期间他定然是有机会脱身的,但却为了自己,孤注一掷地停留在险地。
宋语山感动得无法用言辞表达,只得重复说着“谢谢你”,说得月影都不安起来,又行了个礼,而后来到傅沉身边,跪下道:“傅将军……”
傅沉点头,道:“你做得很好,先去城门处吧,这里我让别人收拾一下。”
月影抬头看了傅沉一眼,面露感激。他毕竟与百厌士兵相处了这么久,平时又颇受照顾,只是终归立场不同,他有他的原则,有他效忠之人,即便最后下了杀手,心里的一角终归是动容的。
傅沉朝他点了点头,便收剑回鞘,步伐坚定地朝宋语山走去。
这一次,两人之间再无任何障碍,傅沉每走一步,心里的喜悦便强大一分。这一刹那,似乎在他们周围形成了一层屏障,任由外面嘈杂混乱,里面却温情款款,春暖花开。
他一步一步地走向他的姑娘,唇边带着浅淡的笑,走到近前,微微俯身,伸出一只手臂,手掌朝上。
宋语山也看着他笑了起来,明亮的目光中带着水汽,她搭上傅沉的手,被一阵大力拉起来拥入怀中,霸道的暖意袭来,带着她最为熟悉的气息,将她从头到脚包裹起来。
宋语山在他颈弯处合上双眼,坚硬的铠甲也无法阻隔的心跳,一下一下,仿佛融为了一体。
傅沉发出一声低低的喟叹,如释重负地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从此以后,我要把你绑在身边,再也不会留下你一个人了……”
有力的手臂将她环得更紧了,耳畔爆炸和厮杀的声音渐渐远去,宋语山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大梦,如今终于在久别重逢的一句情话里苏醒,傅沉拥她在怀,爹娘也在身边,一切都回到了最好的时刻。
宋语山忽然耳朵一红,从傅沉的怀抱里挣扎出来,不自在地朝着阿娘的方向瞟着,宋序不止何时回到了冷清浊的身边,宋语山看着他们的衣角,视线不敢再向上移动。
傅沉了然,笑着将她身上的斗篷向上拉了拉,带她一同来到宋序二人身前。
冷清浊虽然被射穿了肩膀,但她体质特殊,恢复能力极强,现在已经止住了血,并无大碍,而宋序也只是有几道皮外伤,并不严重。
“先生,夫人,我先派人送二位回去吧,如今安庆已破,剩下的便是些善后之事了。”
冷清浊照例没有答话 ,在除了宋序之外的一切人面前,她都是高冷不可亲近的样子。而宋序则是点了点头,又朝着古樾的方向侧头示意傅沉:“那人还活着。”
古樾当真是个命大之人,几次三番身受重伤,又偏偏吊着一口气,不由得令人佩服他强大的生命力。
但冷夫人显然对此颇为不满,她扶着伤口便去拔剑,狠厉地说道:“这人敢打我女儿的主意,让我来!我不介意送他上路!”
宋序忙将她拦下,顺手还把剑推了回去,道:“别添乱了,傅将军自会定夺。”
他没有直呼姓名而是换了个称呼,冷清浊明白了他的意思,转头用威胁的目光看着傅沉。
傅沉皱眉道:“此人死一万次都不足以快人心,不过他是百厌国师,留着大有益处,等战事终结再报私仇也不迟。”
冷清浊撇了撇嘴,没有再言。
宋语山望着古樾被人绑住手脚抬走止血,如今地位翻转,心里暗爽的同时还有一丝怅然。指间有意无意地敲打着匣子。
敲了几下后,她忽地一拍脑门,赶紧说道:“傅沉!你快看看这个!古樾他就是为了这个放弃了逃跑机会的,想必是十分重要之物。”
傅沉接过匣子,深沉地看了宋语山一眼,说道:“你也是因为这个匣子才被他追上的吧?
宋语山张了张口,有些心虚。
傅沉低声说道:“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只是不希望你为了任何事涉险。先和你爹娘一块回去歇一会,等我处理完外面的事,和你一起看这个匣子。”
他声音很低,如同耳语,离得稍远些的人听不到他说什么,只觉得两人之间被暧昧气息所萦绕。
而傅沉在得到宋语山的一个点头之后,随即恢复了不苟言笑的样子,翻身上马,继续围剿剩余的百厌士兵。
笼罩着安庆城的乌云不知什么时候彻底散开了,月色大大方方地流淌下来,为城墙打上一层银色的光辉。
宋语山坐在桌旁,手撑着腮,歪头看着宋序为阿娘处理好伤口,三人都没有讲话。
“语山,困了就先休息吧。”宋序说道。
宋语山止住打了一半的哈欠,用力摇了摇头,说道:“我再等等,月影说最多再一个时辰,他便会回来了。”
油灯里的火苗被风吹得暗了一下,冷清浊往里面添了些灯油,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差点打翻油灯。
宋序见了,顺手接过,说道:“女儿要等便罢了,你这个伤员,先去睡觉行不行?”
冷清浊道:“我是不大想等的,可我想知道那匣子里到底是什么,值得那国师把自己给搭上。”
宋序道:“匣子里装的东西难道会跑吗,你睡醒起来不也能看?”
冷清浊白了他一眼,宋语山眼见着他们又要争执,忙道:“阿娘快去休息!我明天一早便亲自告诉阿娘,保证一刻都不耽误。”
女儿说的话总是比夫君要有用些,冷清浊叹着气随宋序离去。
此时已经过了三更,夜枭挂在枝头叫了一声,受到惊扰拍打着翅膀飞走。
宋语山眼皮越来越沉,她手撑在桌子上,忍不住开始点头。
恍惚间做起了梦,梦见自己回到蒙蒙山上,午间婶娘做了糯米蒸藕,上面淋着新采的蜂蜜,宋语山吃了两碟,肚子圆滚滚地爬到树杈上躺着休息。
轻薄的叶子滑过她的脸颊,有些痒,她胡乱抬手去扯,却听见有人在树下轻轻唤她的名字。
“语山……”
是个熟悉的少年嗓音。
宋语山疑惑地睁开眼睛朝树下看去,只见树下站着十八岁的傅沉,他抱着双臂,腰间挂着佩剑,剑穗格外地长,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眉宇间满是少年人的爽朗开阔。
宋语山心里一跳,不明所以地也跟着笑起来,又听他说:“你快下来,否则,我要再去烤你的兔子了。”
“不行!”宋语山中一片混沌,却急切地出言阻止,忽然手上一滑,整个人从树枝上掉了下去。
……
剧烈的失重感令她头晕目眩,意识在过去和现在之间切换。
直到感受到身体下面实实在在的地面之后,才恍惚察觉方才是做了一个梦。
她本是坐在凳上的,但此时后背却靠着一个温热柔软的东西。宋语山疑惑地睁开眼睛,眨了两下,发现她梦中的少年仍在面前,笑容如出一辙,只是面容棱角更加锋利,褪去了那一层少年轮廓。
“哎,就这么迎接我?”
“嗯?”
宋语山又眨了下眼睛,桌椅腿在身侧放大,佩剑也在一旁,而傅沉半跪在地上,而自己则躺在他的身上。
想来傅沉披星戴月归来,一进屋便先看见宋语山迷迷糊糊地从凳上滑落,于是佩剑一扔便过来接她,人是接住了,自己却成了人肉靠垫。
“我,我睡着了……”宋语山歉然道,笑着看他。
“困了怎么不回房里睡?”傅沉保持着这个姿势,腾出手来责备地在她鼻尖上一刮。
宋语山摇摇头,神情温柔地看着他,说道:“我梦见你了,在蒙蒙山上,你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傅沉挑起一边眉峰,道:“是么?我还做什么了?”
宋语山仔细想了一下,想说他还要烤自己救治的兔子,然而想了想,还是决定算了,便摇了摇头,道:“没别的了,我就打了个盹。”
又伸出手抚上傅沉的眉,并顺着眉峰的走势轻轻滑到眼角。
傅沉没有躲避,他将这只不老实的小手捉住,搭在自己身上,说道:“那现实中恐怕不太一样了。”
“什么……”
宋语山的后半句话被傅沉含进口中,声音戛然而止。
她的手下意识地紧紧抓着傅沉的衣襟,又觉得使不上力似的攀上他的脖颈,两人的身体和气息都交缠在一起,滚烫而热烈。
夜晚的凉风从敞开的房门外吹来,被傅沉全部挡在身后,屋内温度攀升,傅沉的手触碰到宋语山的脸颊,摸到一片滚烫,他勾着嘴角稍稍离开了宋语山的双唇,待她短暂地得到空气后又重新覆盖上去,手扶着她的后脑,吻得霸道又缠绵。
宋语山四肢酸软,饶是有傅沉抱着,身体仍不断地向下滑,傅沉意犹未尽地饶过她,将她抱在怀里,蹭着她的耳朵说道:“你立了大功了。”
他嗓子又有些喑哑,低声细语如同说着情话,宋语山耳边一麻,向后躲开,捂着那边耳朵问道:“你是说……那个匣子里的东西?”
傅沉一手搭在膝盖上,潇洒中带着几分惬意,点头说道:“不错,我刚在院子里把匣子弄开了,想不想看?”
“废话嘛!”宋语山赶紧从傅沉身上起来,还急切地拉了他一把,道:“快点让我看看!”
傅沉知她心急,也不卖关子了,从衣襟里掏出几封书信,道:“就是这些,我只打开一封瞧了两眼,便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剩下的和你一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