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唤我窈娘

  浓稠的夜色黏糊糊地沾在皮肤上,寒夜里的露水落在江栖院子里的老槐树上,疾风刮过时,露水乱迸打湿了云苏单薄的衣裳。

  “江栖,你赶紧走!”云苏把早就收拾好的包袱塞到江栖怀中。

  若是李立秋回过神来彻查云临辉昏迷的原因,只怕江栖就逃不掉了。

  江栖一身紫色华服坐在秋千上,她摸了摸怀中沉甸甸的包袱,身子丝毫未动。

  “云苏,我不再需要逃了。”借着惨白的月色,云苏依稀看清了江栖的脸。

  美得令人绝望,依旧是那个洛水之神化身般的女子。

  云苏缓缓走至江栖身边,四周静谧得连彼此的呼吸都能听见。

  “江栖,你要永远离开我了是吗?”

  “云苏,我不能陪你了。”

  江栖晃了晃秋千,绣着凤凰花的裙角随着秋千摆动的弧度飘动。

  她给云临辉点犀火香下毒时,早就想好了会有今日。

  她本就孤苦伶仃,死了也没什么牵挂,如今却多了个担忧的人。云苏是这偌大的后院里她唯一愿意相信的人,她唯一的温暖。

  “当年阿娘早早就离开了我,现在连你也要离开我吗?”云苏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鼻尖隐隐发酸。

  “云苏,对不起。”

  对不起,不能看到你出嫁。

  对不起,让你独自面对这会吃人的后院 。

  江栖拿了别在身上的帕子,替云苏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她不舒服地皱了皱秀气的眉,她另一只手捂住闷闷作疼的胸口。

  “怎么了,江栖”云苏紧张地握住江栖白净的手。

  江栖本想宽慰的笑笑,让云苏放心,不成想刚张嘴一口血便吐了出来,染红了云苏青色的襦裙。

  云苏身子一僵,眼眶里的泪水再也止不住“江栖……”

  “对不起啊,弄脏你衣服了。”

  江栖拿帕子擦了擦云苏染了血的衣服,只是江栖怎么也擦不干净反倒越擦越脏。

  雪白的帕子也染上了血迹,江栖呆呆地盯着帕子,嘴里铁锈的味道越来越浓郁。

  她为了让云临辉中毒更深些,平时只要云临辉唤她去留宿,她便把身上的衣物,甚至身体都熏了犀火香。

  这次毒发反倒比云临辉更快,算了算日子云临辉离毒发也没几天了。

  “云苏,下辈子我不要再做女人了。”江栖轻轻靠着秋千绳子,胸腔中的疼痛越来越重 。

  她喘了口气,嘴角的血一点一滴落在衣服上,璎珞项圈上。猩红血色混着红玛瑙的颜色变得鲜艳又凄厉。

  “做只猫儿狗儿的也挺好,我杀了人,死后大概得下地狱吧……”

  云苏紧紧拉着江栖明显越来越冰冷的手,一颗心好像被针密密地扎着。

  “江栖,没关系……”

  我们一起下地狱。

  江栖摇了摇头,嘴角挂着柔和的笑“云苏,以后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我好累啊,云苏……”即使身体已经疼到麻木,江栖嘴角依旧挂着温柔的笑意。

  她自有记忆起就在花萼楼弹琵琶,在不同男人间穿梭,时常抱着寒冰取暖。

  “云苏,你且记住,我真名唤窈娘啊……”

  说完这句话江栖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她脸色惨白,衣服已经被血湿透。

  江栖眨了眨眼睛,天上的月亮圆的像她刚进府的那日……

  “窈娘!”云苏颤抖着身体,哑着声音哭出来。

  月光下的如玉美人斜斜地歪在秋千绳上,眼睛半睁着盯着天上的圆月,风一吹发髻上的步摇还在晃动。

  云苏知道,江栖已经不在了。

  四周的树叶被风吹动发出声响,像极了鬼魅的私语。

  “窈娘,黄泉路上慢些走,你要等我。”

  ……

  李立秋坐在一汀院厢房内,她舒适地饮了口刚沏好的碧螺春。

  刚才大夫检查过说云临辉中了巨毒,活不了几天。

  只是这样想着,李立秋都觉得心里舒爽。

  她凤眸一挑,凌厉的目光望向脚下跪着的窦姨娘母女。

  “你们母女俩真是好本事,害了微姨娘也就罢了,这下子连老爷都敢害,你们俩是活腻了!”

  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搁在红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跪着的窦姨娘吓得浑身一缩,今日微儿出了这茬事已经让她措手不及。

  这下云临辉也出了事她已经是心力交瘁,怎么这些脏水全往自己身上泼!

  她憎恨地瞪了一眼坐在主位上高高在上的李立秋。

  这个女人嫁进府里到现在老爷一手指头都没碰过,除了身份尊贵些,她还有什么资格占着主母的位置不放!

  当初这件事也是云临辉亲口说的,窦凝月当时知道也是吓了一跳。

  “求母亲明鉴,姨娘断不会去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的,更何况父亲的死因好像是别的吧。”

  云婉沉同窦姨娘跪在一起,她不谦不卑地替窦姨娘辩解。

  今日这事云婉沉真是恼极了窦凝月,她很铁不成钢地扯了扯快要失去理智的窦凝月,她云婉沉聪明一世怎么会有这么蠢钝的娘。

  “哦 那微姨娘的死怎么说”李立秋指了指从微儿房里拿来的一盘月饼。

  瓷盘里还剩下几块月饼,凌乱地摆在白瓷盘内,刚才大夫已经查过里面确实下了药。

  “凭借这些根本无法断定我姨娘下了药,月饼在微姨娘屋里也搁了许久,难免有人想嫁祸我姨娘……”

  “你放肆!”李立秋怒喝,打断了云婉沉即将说下去的话。

  “微姨娘已经死了,难不成你姨娘值得她豁出命来陷害吗?你小小年纪,心思怎能如此恶毒。”

  云婉沉听到这话脸唰得一下全白了,手心也不自觉冒出汗来。

  “祝枝,窦姨娘杀害别的姨娘这事按照家法该如何处置”

  只要云临辉不在,后院里这些姨娘根本一点地位都没有,只是高级的婢女而已,更何况现在李立秋打杀窦姨娘还有理由可寻。

  “回夫人,凡是后院者做了杀人害命的事,皆是杖刑一百 。”祝枝冷冷地瞥了瞥地上听到这话软了身子的窦凝月。

  杖刑一百这是铁了心要窦凝月的命,只怕窦姨娘这身子恐怕杖刑五十都熬不过去。

  云婉沉听到此心里一沉,她

  “沉儿,你要帮娘,你一定有办法帮娘的。”窦凝月慌了神,连忙拉住云婉沉。

  憔悴不堪的脸几乎要扭曲起来,散乱的头发披在华丽的外袍上,活像一个疯婆子。

  平日里她这个女儿最是机灵,此刻定是能想到法子救自己的。

  “大姑娘可要想好了 ,是继续护着你姨娘还是乖乖做夫人的好女儿。”祝枝漠着脸,一字一句警告道。

  云婉沉百般思绪交杂,最终她复杂的目光落在几乎要疯了的窦凝月身上。

  她面朝窦凝月跪下,规矩地磕了三个头 “姨娘,沉儿无能,您安心去吧。”

  窦凝月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云婉沉,心里万念俱灰。

  “我是冤枉的,你知道……”

  烛光下云婉沉的脸有些模糊,本来清清撤澈的眸子深得像一汪潭水。

  只要云临辉一走,云锦嫁到江家,后院里必然是李立秋做主。

  她若今日为了窦姨娘和李立秋撕破脸,只怕日后也不得善终。

  “祝秋,还不快点。”李立秋微微动了嘴角,不耐烦地盯着地上跪着的母女。

  心里想到拘在后院柴房里的那个男人,心里忍不住一阵快意。

  所有用梦蝶的事威胁她的人,都该死。

  祝枝恭敬地点了点头,对地上的窦姨娘作了个福。

  “来人,把窦姨娘拖到后院杖刑一百。”

  窦姨娘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低声的哭,眼睛一直没离开跪着的云婉沉。

  门外进来几个粗壮的婆子,不由分说地拽着窦凝月的头发往外拖。

  发髻上的缠丝的金簪子玉钗散落一地,窦凝月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整个过程云婉沉表情一直没变,只是低着头跪在一旁。

  窦凝月被拖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大喊了句 :“大姑娘,姨娘不怪你!”

  天上月色混合着寒夜的寒气流窜在屋子里,云婉沉只觉得遍体生寒。

  “您满意了吗?母亲。”云婉沉的声音也像是浸了寒冬腊月的河水,冷得刺骨。

  “大姑娘这话说得可真刺耳,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不是吗?”李立秋悠悠哉哉地坐在主位上,似乎并没有因为窦凝月的死而影响心情。

  云婉沉袖中长长的指甲陷入手心里,掌心已被她掐的血肉模糊。

  她姨娘不可能那么明目张胆的杀人,此事只怕与李立秋逃不脱干系。

  “母亲难道忘了秦梦蝶的事吗?”云婉沉温驯地吐出这句威胁李立秋的话。

  “哦是吗,大姑娘还是先看看后院柴房里绑了什么人再说这句话吧。”

  李立秋现在根本不在意云婉沉威胁的话,谁让她掌握了云婉沉的死穴呢。

  云婉沉听到此,脸唰得惨白。她不可思议地盯着李立秋毫无波澜的面容,心中如翻江倒海般。

  “大姑娘还是先瞧瞧这幅画吧。”李立秋拿起桌子上摆着的一卷画,替给了云婉沉。

  云婉沉慢慢打开画卷,脸上也是越来越白,直到最后整个人虚脱般坐在地上。

  “怎么会不可能……”

第22章 唤我窈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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