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殉情
江峮冷笑:“你李家以为扶持一个傀儡宰相,就能在朝上只手遮天”
李景脸色不变,顿了顿道:“叔叔这话,小老儿听得不明白,今日宴会人多还请叔叔上座,今日皇后娘娘也来,叔叔做事,须得为江家思虑。”
这话是炫耀也是暗示,若是江峮搅和了婚礼,那就是得罪了皇后。
此刻林默之的迎亲队已将至,隔着老远便听到了喜乐声,好不热闹。
江峮冷哼:“李老怕是老糊涂了,我江家连皇帝都不惧,又何惧一个失了宠的皇后。”
李景一怔,似乎没想到江家的小公子如此不留情面,更如此胆大妄为。
他原是只是抱着侥幸发了请帖,且根本未想到江峮会赏李家的脸面来,不成想今日且到招来个麻烦。
也不知这江峮何故为难他李家,莫不是因为林默之。
云锦飘到李府的时候,正好遇到骑在高马上的林默之,红袍加身,更显得风姿绰约。
云锦霎时红了眼睛,未曾想再见,她已身死,而他却另娶他人。
“林郎……”云锦嘴唇翕动,却最终一句未说出来。
林默之在门前下了马,眉梢带喜,他抬步向前,与云锦恰好擦肩而过。
云锦静静站在原地,竟生不起勇气进入李府。
周围宾客的欢笑声,四周在地上捡着喜糖的孩子们,一个个嘴上都咧着开心的笑容。
又有谁知道昨夜她死在了雪夜里,孤零零的。
连最爱的人都不愿见她,被家族厌恶驱逐,孤身苟延残喘。
他们大喜之日,是她身死之时。
本是一片其乐融融,可李府中突然穿出女眷的尖叫声,一片慌乱。
云锦从思绪中惊醒,她想起江峮临行时说的话,顿时慌慌忙忙地跑到李府之中。
刚到门口便见江峮在众目睽睽之下持剑指向林默之。
林默之神情淡然,似乎笃定江峮不会对他下杀手。
“江峮,你今日不敢杀了我,众目睽睽刺杀当朝宰相,只怕江家也保不住你。”林默之未退一步,嘴角勾着虚伪的笑意。
江峮一身青衣,修长如竹,眉眼如寒冰,手中的佩剑直直指向林默之的胸膛。
“不敢?”江峮低声说出这里两字,眼中寒意更甚 手中的剑抵住林默之的心脏处。
“你可知,她昨夜死在了你宰相府外”江峮的眼睛出现红意,杀气腾腾。
林默之嘴角的笑意僵住,良久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回道:“一个y妇,死不足惜。”
一字一句,淡然处之,甚至带着些嘲讽。
走至两人跟前的云锦听到林默之这一句,彻底白了脸。他竟如此低贱自己。
江峮手中的剑深入一寸,若不是想让林默之在众人面前吐出真相,只怕他早就一剑解决了他。
宾客皆掩面躲在一处看戏,各自心情不同,有幸灾乐祸的,有盘点算计的,也有担忧的,各自计较。
见了江峮真捅了当今宰相,其余搓着厚厚脂粉的女子又不免尖叫出声。一时间,鸡飞狗跳。
而李景怕祸殃池鱼,早就跑了没影 ,大概去商讨对策去了。在江家面前,谈不得脸面。
云锦自己也是十分焦急,她也十分怕江峮真杀了林默之。
哪怕林默之对自己有误解,可毕竟是自己心尖上的人,怎么舍得他命丧黄泉。
可她不过是个鬼魂,什么事都不能做,也不能阻止 ,只能在二人之间独自焦急。
“江峮,你个混蛋!你凭什么来伤害林郎!”云锦大喊,明知江峮听不见,但也好让自己出出气。
“江峮,云锦可真是你的死穴啊。”林默之垂眼,好像剑未刺在自己身上。
“你可得感谢我,当初若不是我,你怎能得到她。”
“当年景湖畔救她的也是你吧……”
“呵呵呵,可惜啊,她至死也只爱我,厌恶你至极呢,江峮你傲然一世,却未曾想在云锦面前你竟能如此委曲求全。”
林默之声音极淡,他的声音只有对面的江峮能听到,以及一旁的云锦。
云锦听到第二句话,就不可思议地看向林默之。
当初给她下药的居然是林默之!
当初事情刚发生的时候,她几乎疯掉,谁都怀疑却唯独未怀疑过林默之。
甚至下令赶走了一直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莺儿,最后一次看到莺儿的时候,她已成了花萼楼最底层的歌女。
云锦简直觉得天旋地转,头疼欲裂,她不愿相信这些,可这话是林默之自己亲口说的。
还有当初景湖畔,竟是……江峮。
泪水不自觉就涌了出来,这些年她过得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生啊!
“恬不知耻。”江峮冷嗤。
林默之冒名顶替江峮多年,云锦最初倾心的也是江峮。
可世事弄人,江峮最后竟成了云锦最恨的人。
云锦眼中含泪,退到一边,这么多年自己的感情都付诸东流。
可最可恨的是林默之居然欺骗自己这么些年,害得自己误解江峮这么些年,夜夜难寐。
周遭的迎亲队已经乱成一团,谁也未想到突发的事故,新郎居然被人拿剑刺伤。
气氛更是剑拔弩张,林默之鲜红的血一点点滴落到地上。
“江峮,赶紧撤手,趁着事情还未闹大。”林默之环顾四周没见到李景,心里有些不自然。
“那就让事情闹大吧。”江峮手中的剑刚刚移开就瞬间移到了林默之的脖颈,见血封喉,毫不留情。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林默之便血溅当场。
就连云锦都吓了一跳,真是果断,连句话都不给多说。
“从此临安再无林默之。”江峮一字一句,目光触及到瑟瑟发抖的众人又收回来,随手把佩剑一扔,转身离开。
说来奇怪,在场众人无一人敢拦他。
平日里孤傲如兰的江家小公子杀了当朝宰相,李尚书家小姐未过门就当了寡妇,成为当日临安最大的花边新闻。
而这件事平息后的一个月才有消息传出,云家的三小姐失踪了,雪夜出走,至今未归。
云锦回过神来走至林默之跟前,蹲在他的尸首旁。
林默之一身的红袍沾了地上残留的灰尘,脖颈上的血不断地涌出来,一双茶色的眸子依旧睁着,好像十分不甘心自己就这样死去。
云锦伸出手想使林默之的眼睛闭上,可就要触碰到他的时候突然停顿住。
“下一世,希望还是不要遇到你了。”
云锦闭上眼睛又睁开,眼前恢复一片清明。
她起身离开云府追着江峮而去,一次也没有回头。
如今她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江峮,若是江峮有个三长两短,那她得愧疚一辈子。
好像从林默之出现她和江峮之间就生疏了,以前她与江峮是自小玩在一起的,感情很好。
虽不是男女之情,但也是朋友之谊,姐弟之情。
她一直都是这样以为的,可殊不知在江峮心里却是另一种。
他一个修禅的,谁会想到竟还是个痴情种!
云锦一路飘着,飘向先前自己去的别院,一路上气喘吁吁也未追上江峮。
等到好不容易飘到别院房间时,发现江峮还坐在自己尸首旁,嘴里喃喃地好像再说什么。
云锦凑到江峮身边,却怎么也听不清江峮在说什么。
“江峮,你可千万别犯傻,你把我找个地方埋了,以后过你自己的清净日子去,我不值得!”云锦试图喊出声来,但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她只能眼睁睁看江峮掏出火折子,点燃了纱帐,火势像蛇一样迅速蔓延。
云锦尖叫出声,她想抢过火折子扔掉,可她根本触摸不到任何事物。
只能眼睁睁看着火势越来越猛烈,很快席卷了整间房屋。
“江峮,你快走啊! 江峮!”云锦试图拽住江峮,可每一次都穿过江峮的身体,扑了个空。
“江峮你怎么这么傻?不值得! 不值得!”云锦已是声泪俱下。
宅子在偏僻之地,只怕等人发现火势早已为时过晚。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能有一人对自己不要命的好,甘愿为自己献出性命。
可是她自己呢,自己呢……
云锦眼见灼热的火包围了江峮,江峮依旧坐在自己尸首旁边,表情都未变一下。
甚至拿出玉笛子无视周遭的大火开始吹奏起曲子,云锦最爱的《短歌行》。
云锦默默流泪,神情哀戚,明明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自己。
为什么要让江峮来承担,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云锦一步步挪向床边的江峮,乐曲声愈来愈清越,她虚靠在江峮肩上,眼中清泪不止。
她擦干自己的眼泪,跟着江峮的笛声开始轻轻哼唱起来。
白日何短短,
百年苦易满。
苍穹浩茫茫
万劫太极长。
云锦的声音在不住的发颤,唱着唱着已是泪水满面。
火势穿透她的灵魂,吞噬身旁的江峮,但笛声依旧未歇。
云锦不知重复唱了多少遍,直到身边的笛声戛然而止。笛子无力地落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烈火已经淹没了一切,云锦却感不到一丝滚烫,甚至全身发冷。
她摸了摸自己的眼角,看见的是红色的血。
血色的泪就这样停留在云锦的指尖,云锦白净的脸不知何时已经全被鲜血染红。
“江峮……对不起啊。”
“鹤亭……”
她哑着嗓子叫出这两个字,自小到大一直陪着她的江鹤亭啊!
那个总是惯着她,宠着她的江鹤亭……终究是被她亲手杀死了。
云锦碰了碰落在地上,已经乌黑的玉笛,灼热的触感使她下意识缩回去。
可意识到自己能触碰事物时,云锦还是义无反顾捡起笛子,滚烫的笛子紧握在云锦手中。
皮肉发出滋滋的声响,云锦浑然不觉。
这片土地的一切已经化为灰烬,包括江峮……
天上凭空是一道惊雷,天空很快乌云密集。
云锦嘲讽地笑出声来 “这雨来得可真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