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董硕和卢苓韵走进警局的时候,正好和押送着一个戴手铐嫌疑犯的几个警察擦肩而过。原本一边自顾自低头闷笑一边向前走着的嫌疑犯,在路过卢苓韵身边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张开满口黄牙的嘴就要说些什么,却被身边的警察不耐烦地强行拖走了。
两人都没有漏过这个不到一秒的细节,董硕询问性地给卢苓韵递了个眼神,卢苓韵刚摇了两下头要开口,就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吸引了注意。
“嗯?小董你怎么来了?不是休假吗?”说话的是一边挠着脑袋一边向二人走来,在工作压力下给自己挠出了一头鸡窝的宰烽。
“不是宰队你打电话叫我来的吗?”董硕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说是那个大街上捅人的案子有些蹊跷什么的。”
“我?”宰烽把眉毛扭成了一团,“我打电话叫你来的?我怎么没这印象?”
听了宰烽这话,这次轮到卢苓韵给董硕偷去了个疑惑的目光,可同样的,董硕也是一头雾水地摇了摇头。
就在两人做着小动作的时候,宰烽又说:“况且这案子也没什么稀奇的,认证物证齐聚,还是个现行犯,本人也对罪行供认不讳。除了根据疑犯现在的精神状态,我们决定给他做个毒检,排查一下吸毒的可能性外,就没别的什么了,完全没有把你从休假中揪回来的理由。你是看到这个案子的新闻后白天打盹,梦到我的电话,把梦当真了吧?”
董硕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掏出了兜里的手机,将今天一天通讯记录翻看了个遍,还真没找着宰烽的来电。他仔细地回忆着接电话时的场景,一个人在书房里的时候白日梦当真的还算有可能,可这个电话接通的时候,董硕的身边还有个卢苓韵呐。一个人可以把梦当真,难不成两个人还能把梦连在一起真假不分?照这样排除做梦的可能性后,这通幽灵电话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性……
“时间?”董硕望向卢苓韵,小声问。
“不知道。”卢苓韵又摇了摇头,“至少不是我。”
“但这案子怎么说呢,让人心里挺堵的,真想一拳揍死那禽畜。”宰烽又说,“人家小姑娘和他无冤无仇,就因为他自己在被公司开除后,自暴自弃地喝酒赌博甚至可能吸毒,欠了一屁股债,被债主追上门了,觉得自己可能会小命不保,所以在街上随便找了个看得顺眼的小姑娘下手,打算拖个人一起下地,到时候做对鬼夫妻。”
“鬼夫妻?”董硕没能掩饰住脸上满满的厌恶。
“对啊,也不知道是从哪看来、听谁说的,凶器还真是把鬼画符了些奇怪东西后自称是夺魂刀的匕首,警方赶到时,听说还正拿刀在受害者身上刻着什么图案,想想都倒胃。人你也见到了,就是刚才押进问讯室的那个,长得人模人样,却是个疯子。”
宰烽摇着头叹着气,顿了顿又说,“怎么说呢,冲着这个,我打算去查查背后存不存在唆使者。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对于这种案子,比起随机杀人,有计划的借刀杀人反倒更让我容易接受点。哎,一个正在花样年华的好姑娘啊,就这样没了。”
“……”
“宰队?”佘锐从问讯室的方向小跑了过来。
“来了。”宰烽对佘锐点了点头后,又转身对董硕和卢苓韵两人说,“就这么样个案子,你们既然来了,想搭把手也行。”说完,就带着佘锐走了。
“咋样,你还想看看吗?”董硕没急着跟上去,而是扭头问卢苓韵道,“虽然我并不觉得这个案子会和‘时间’有太大关系,但那通电话实在是让人没法不在意。”
“嗯……”卢苓韵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哦对了,”董硕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话题一转,从皮带上把钥匙扣取了下来,“你的东西,忘记还给你了。”是不久前卢苓韵留下的针管和吊坠。
“谢谢。”卢苓韵接过了两样东西,并将吊坠挂回到了脖子上,“走,去看看吧。”说着,就向着宰烽与佘锐离开的方向跟了过去。
“好。”
可没走两步,董硕刚小跑上前追上宰烽,打算再问问案件详情的时候,卢苓韵的手机就响了。她停下脚步一手接通了电话,一手则将刚挂回脖子上的吊坠往衣领里塞了塞。
不远处正在和宰烽说话的佘锐,在用余光看见卢苓韵的动作,又或者说,看见卢苓韵往衣领里塞的东西时,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只可惜,当时在场的几个人里,没有任何一个注意到了这小小的插曲。
“莎姐?”卢苓韵接通了电话,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在发现来电人是彭莎后,她的语气变得有些不太友好。
“韵韵,你在哪?”彭莎一上来,劈头盖脸地就问。
“警局。”卢苓韵被这么一问,语气更不善了。
“回来。”彭莎的语气还是这么的不容置疑,“现在,立刻,马上,离开警局,回跃迁。”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哦。”咔,情感上的暴躁超越理智,使得卢苓韵赌气似的直接压断了电话。
董硕被这隔了几米都能闻到的火.药.味通话给吸引了过来,三步两边跑回卢苓韵身边,关心地问了句:“你表姐?怎么了?”
“她不是我表姐,我俩没半毛钱血缘关系,之前那些都是用来忽悠你和祥平的。”卢苓韵赌着气说。
“哟行了吧你,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董硕被卢苓韵这微微嘟着嘴的小表情给逗乐了,将话没经过大脑地说了出来,“之前你弟把她喝过的水瓶和你的头发拿来给我血缘鉴定了,你俩要不是表亲,我就不姓董。”
“什么?”谁知道,听了这不经意的一句话后,卢苓韵竟然反应激烈地一把抓住了董硕的胳膊,隔着长袖都把他掐的生疼,“你说什么?血缘鉴定?!”
“是啊,血缘……”董硕的瞳孔瞬间放大了,他想起了一些事,一些卢苓韵曾经说过的话,以及许军锐曾经给他的那一管血……
另一头,卢苓韵攥着董硕胳膊的手颤抖了起来。
老板是莎姐的舅舅,如果莎姐真是自己的表亲的话,那么老板就是……那自己这么久以来一直不敢面对的那个怀疑就……
也不知道是老天爷作怪,还是有些东西就到了它该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下的时机,司法鉴定中心的小杨的电话正巧在这时候打了过来。
董硕捧着扑通扑通跳着的心脏,小心翼翼地在卢苓韵的灼灼目光下,接通了电话。
“喂,硕哥啊,你之前让我查的那两管血,结果已经出来了。名字是叫许军锐和卢苓韵是吧?”
“……是。”董硕避开了卢苓韵的目光,他知道,即便隔着个手机,卢苓韵也一定是听见了说话内容的。
“许军锐和卢苓韵,如果你的样本没有任何问题的话,从结果来看,两人百分之百是父女关系。”
许军锐和卢苓韵,父女。
这短短的几个字,就像是道天雷似的,狠狠地劈进了卢苓韵的大脑,劈得她脚下一个踉跄,大脑一片空白。尽管她曾不止一次猜想过、幻想过这个可能性,即便她已经自以为做好了迎接一切冲击的准备……
――当时村里有不少人说,我妈实际上是我爷爷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儿媳,本是个城里人的孩子什么的……
是啊,她就是被人贩子卖过去的啊。
――那混蛋打她打得那叫个狠啊,就像不是他亲生骨肉一样……
――她九五年四月被绑架的,五月就去了李家,九六年二月就生下了我。简直是……你应该听祥平讲过吧?村里传言说我不是李福亲生的。
是啊,可不是吗,因为就不是亲生的啊。
――你有孩子?
――有啊,有啊,但我欠了他很多很多,我对不起他,一辈子都补不全的亏欠,永生永世都无法……
都无法偿还吗?
――于是我就想啊,我一定要让这愚蠢的念头终结在我这一代,我一定不会这样对我的孩子的,但我……没能做到……
可不是吗?
――拿着,给你。
――你有孩子。
――我想给你。
给……我吗?
卢苓韵一把将吊坠从脖子上扯下,狠狠地摔在地上后,二话不说也不管方向地闷头跑了。
“苓韵!!”董硕连忙捡起吊坠追了上去。
“止!”可他只是在听到了从卢苓韵口中吐出的这么一个字后,就与整个世界一起变成了静止的。
静界里,唯一能动的卢苓韵不管不顾地冲进了一个小房间,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蜷缩了起来。
是的,她是曾经不止一次希望过李福不是她的父亲,也曾经偷偷妄想过那总会笑嘻嘻地欺负她、嘲笑她、忽悠她,嫌她笨、嫌她慢、嫌她欠债、嫌她麻烦,却也会用只大手拍着她脑袋,在她痛苦难过的时候用着那独特的方式陪在她身边,给她带去安全感与温暖的许军锐,会是她的爸爸。
可当这样许军锐真的成了她的爸爸,一个将女儿和爱人扔在恶魔手中不管不顾十几年,利用着爱人的父亲与女儿的能力,甚至连“女儿”的出生都是策划好的,一个一切只为达到那虚无缥缈的目的……爸爸时,卢苓韵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就这么蜷缩在那个角落,回忆着这些年来和许军锐的点点滴滴,任由那流不出眼泪的双眼变得更红、更红,任由那已经蹲不稳的了的身子更抖、更抖……
静界一小时不知不觉过去了,时间开始了流动,世界恢复了运转。就在卢苓韵蜷缩着的房间隔壁,发生了一些谁都想不到的事情,有的门开了,有的监控坏了,有的人倒了,有的人来到了卢苓韵身旁。
“啊――”
嘭!
卢苓韵是被一声尖叫与一个重物倒地的声音唤回神的,紧接着,她就发现自己的手中握了把瑞士军刀,自己脚边倒了个脖子上有道深刀口的人,刀口还在不断向外飙着血,而与此同时,同样热乎乎红彤彤的东西,也出现在了她卢苓韵的刀上、手上、衣服上、脸上……
“杀……杀人了!!”
这个声音落下没多久,卢苓韵就在恍惚中被一群人夺走了手中的刀,肚子和膝窝中了狠狠的几脚后,被双手反剪摁在地上,铐住了。直到这时候,卢苓韵才看清倒在地上的尸体,就是刚刚在她面前停下过脚步的“疯子”。
她没有反抗,她在倒地时甚至连声闷哼都没能发出,因为,她的心根本不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啊,总算写到了,这个埋了一路的伏笔的东西。(不知道有没有人猜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