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许是严嬷嬷手拿鸡毛掸子,气势太强,后一句‘又没说错’直接把人怼了个七窍生烟,绞帕子走了。
那一身白莲花似的气质,端庄向佛的,自是不造口业。何况这回碰上的,是半点不来虚的严嬷嬷。
宋吟晚无声咧了下嘴角,就听着严嬷嬷朝向了自个这边,“可瞧见了,对付那些个不省心的就甭管留不留面子,你给人面子,人不定当你是个傻的来图谋。”
这话声儿不小,那头正走到廊檐下的封沈氏顿了顿身子,离去的步子更快了。
宋吟晚依旧是咧着嘴,严嬷嬷明面上是训她,何尝不是在帮他们两口子。
严嬷嬷叫她那么看着,突然有些绷不住,尴尬咳嗽了一声移开眼,嘀咕道,“这府里你是当家主母,那些个乌七杂八的认不清事儿,不就是看准了你好欺。该精明的时候不精明。”
话是糙了点儿,但因人而异这点确是没错。
宋吟晚不够泼辣,可却是实实在在被人给宠出来的娇滴滴,虽不是‘性子软弱’,但在严嬷嬷看来且还不够镇得住妖魔鬼怪的。
“我母亲柔弱,多亏的嬷嬷悉心照顾帮扶,反倒让嬷嬷练了个刀子嘴豆腐心,她的话得拣着听。”封鹤廷轻笑道。
宋吟晚自然也听出来了,跟着浅浅发笑。
两口子一致的态度,倒弄得严嬷嬷不自在起来,扔了一句‘谁稀得管’就又匆匆回了偏院。
二人站在檐下说话。
“嬷嬷想到了我母亲。”封鹤廷眼眸微垂,“嬷嬷陪了母亲十多年,待母亲和我都很好,可怜她孩子早夭,母亲在时便说过将来要侍奉她养老。嬷嬷……吃了很多苦,也受了很多罪。”
“嗯。”
宋吟晚知道四叔的意,有些事物失而复得本就弥足珍贵,更懂得他心中作何想的。
封鹤廷瞧着她乖软的样子,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额头。有一点严嬷嬷说的不错,看似精明的,实则有些地方却是迟钝,饶是眼下估摸都不知自己昨个为何生气……他暗暗叹了口气,跟她置气纯粹是和自己过不去。
“往后切不可再拿自己的安危冒险。”
宋吟晚想到了之前那出别扭,哽了声儿。
“我担不起。”再一次失去的痛。封鹤廷思及半年前,眸中神色更暗。
宋吟晚随之亦是想到,在看到他眼底毫不掩饰的紧张忧色时,心尖就像被掐住了似的,酸软地吸了吸鼻子,应了一声‘嗯’。“四叔也答应我,不可冒险。”
“好。”
得了这句应承,宋吟晚便清楚他心里已经有了决断,至于是什么样的决断,她眯了眯眼睛,四叔办事牢靠得很,用不上她费心。
把话说开,这茬就是过了。宋吟晚想到了封沈氏刚才说的,“二殿下失踪,你说会不会是去了感业寺后……”失踪了?
“我派人去打听。”封鹤廷顿了顿,眼眸幽冷,架不住上赶着自己找死的。
宋吟晚想到那糟心的,掩着唇打了个呵欠,昨个将就茅屋里的木床睡得,这会儿瞌睡来了又是一个呵欠。
封鹤廷看着她这模样,眼神泛柔,只想抱着她回去钻被窝。
可惜还压着一堆事。
封鹤廷将她抱上榻,褪了鞋袜,坐在床沿不舍得离去。宋吟晚躺在软和被褥里,一双清亮的眼注视着他,男人一夜未眠下巴冒出了一些青茬,她摸了摸,刺刺的,没来得及注意到男人倏然黯下去的眼眸。
她想爹了,以前爹出外回来也是这样,不修边幅,就为的能早赶回来一刻。
“我父亲那可有什么消息?上月战事吃紧断了信,也不知怎样了?”
封鹤廷伸过去的手陡然微僵,转而替她掖了掖被角,“乔将军镇守玉潼关多年,经验老道,羌族屡屡挑衅却不敢越界,不足为患。好好睡罢。”
宋吟晚点了点头,心想也是,许已经在路上才没信,毕竟二姐成婚的日子快到,说了要回来的。思忖间,并未注意到封鹤廷略是闪烁眼神里夹杂了一丝歉疚与复杂。
乔将军他……
封鹤廷离开苑子时,听到了从偏苑传来的‘当啷’动静,脚步一顿,拐去了那。发现一名婢女手里还拿着修剪枝丫的剪子奔向了门口,连呼了几声‘严嬷嬷’。
婢女这才发现绥安侯也在,急忙行礼道,“侯爷安好,嬷嬷在里头上药,不让人跟前侍候着。”唯恐被责怪看顾不力。
封鹤廷浅作颔首,药是他让人送来的,是发现嬷嬷腕子上还有新伤,联系前言便送来些祛瘀活血的。
“没事,只是失手碰翻了盆,不碍的。”严嬷嬷镇定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正是上药,就不方便出来给公子见礼了。”
“嬷嬷不必这样客气,若有什么用的上的尽管差遣下面人即是。”
“多谢公子。”
封鹤廷在门口逗留不到一刻,转身离去。
小婢女且在门外头又候了会儿,见确没用得上自个的继续修剪树枝。
屋子里光线昏暗。
嵌螺钿漆面梳妆台前摆的药罐子横七竖八,边缘那扒着一只枯瘦的手,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严嬷嬷抱腹半跪在那,疼得半天站不起来。
她身负顽疾,本就时日无多,因缘巧合撞上周家人歪打正着回到了公子身边,不管周家所图为何都注定是一场空。她唯一希冀的就是能再长命些,看着那伪君子不得好死,看着公子的孩子出世……
不想,半月之后,没等到宫中传出噩耗,一则二皇子被人于感业寺谋害身亡的消息却是在汴京城中迅速流传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