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来传话的是官家身边的秋公公,想是事情紧急一再催促,封鹤廷重新穿戴好再次出门。
这样一来一回,宋吟晚彻底没了睡意。
究竟什么要紧的事,让人深更半夜回来,不到半刻又被召去……
眠春睡在耳房听到动静过来服侍,见宋吟晚起来,揉了揉惺忪睡眼宽慰道,“姑爷许去去就回了,小姐莫担心。姑爷前些时候被降爵冷落,说到底是官家因三皇子那事迁怒,如今三皇子人好好的,气儿没了自然又是重用。”
宋吟晚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她这心底莫名慌得很。
眠春见状去了小厨房,不多时就端来了宵夜。不若吃的能叫主子宽宽心。
一碗白胚米线,用滇南大米舂粉制成如丝儿般的细面,平底的大瓷盘铺的鱼脍,切得薄如蝉翼。旁边附一大碗汤,眠春用勺儿把上面封的一层鸡油撇开,热气顿时蒸腾而上。
鱼片和米线生菜一道被推入汤里,即刻就熟了。
佐一道乳酪做甜点,拌花生核桃的碎粒儿和葡萄干,馥郁香浓。
宋吟晚瞥见,轻而易举就被勾起了食欲。
眠春:“有了身子就得是吃得好,睡得香,小姐用点垫垫肚子早些睡罢。”
一口热腾腾的鲜香热汤冲淡了心思,眠春说的确有道理,平日里有四叔在,宋吟晚且能什么都不想不顾,就好像定海神针,有他在便安心的很。只是碰上今个夜里这种情形,还是控制不住思虑泛想。
说到底,是眼前诡谲。
边关烽火,朝廷内乱,还有在逃那人……
宋吟晚阖了阖眼,收起飘远的思绪,且吩咐道,“替侯爷备驱寒汤,这一冷一热的容易患上风寒。”
“是。”
屋子里炉火烧得旺,暖意十足,用完宵夜的人在灯下默写《心经》,写字能令人格外静心,且思绪清晰。
长夜幽静。
唯有纸张和笔尖轻触的沙沙声。
封鹤廷去了两个时辰,回来时她恰好默写完一篇,抓住脑海里模糊闪过的一丝灵光,被骤然打断。
“官家深夜急召,可是出什么事了?”
宋吟晚让眠春去小厨房取来灶头温着的祛寒汤,回过头再看封鹤廷,脸上已然不见进门时那复杂深沉的神情,仿佛是光线暗影造成的错觉。
“也不算什么大事,三皇子流放遇到山洪之地魏县现了真龙驾云腾空之景,数人目睹,由县官上报报到了官家那,认为此是祥瑞之兆。官家召我同几位阁老商议,于十五吉日圜丘坛再开祭天,由三皇子主掌仪式。”
“当真是天降异象?”实在是这契机巧合到令人不得不怀疑。
封鹤廷凝着她,唇角掀了微小弧度,眼神里满是宠溺与欣赏。“折子所言,如是。”
而后道的“人心所向”四字,惹得宋吟晚一阵沉默。
三皇子毫无根基势力,能想到‘天意’入手,恰到好处将了周家一招,将自己摆在了最安全的位置。
天命之子,何等厉害的头衔。
宋吟晚实在困顿,由着男人抱自己上了榻,拥着入眠。临睡过去前,仍想着为了这样的事急召未免有些小题大做,然事关大梁将来,也并非小事……
烛火跳耀熄去前,照出封鹤廷凝着宋吟晚睡颜露出的晦暗悲悯之色。
漫天的鹅毛大雪簌簌落了屋顶,落了整夜,到天光放亮时渐歇。
朱红宫墙巍峨覆着皑皑白雪,瓦上,树上,绵延而去。
凤鸾宫檐下,站着一名宫妇,仅着了白色寝衣,浑不怕冷似地远眺承乾宫。
“娘娘,天亮了。”旁边抱着银狐裘的嬷嬷小心翼翼提醒道。
一名小太监匆匆赶了来,恭敬垂首禀了一声‘娘娘’。
“官家昨个可是在承乾宫?”
“回娘娘,官家处理完奏章,恰逢,恰逢宜嫔送羹汤,去了宜嫔那。”
周皇后在檐下站了许久,浑身血液都像是被冻住了,费力握住僵冷的手,只觉得一阵钻心蚀骨的疼。
她等了一宿都没等来人,初一的正日从来都是在凤鸾宫。而今却去了嫔妃那,全然不顾她的颜面,当真是好狠的心!
那一刻,所受羞辱痛恨并着心底里长久的怨悉数爆发。
眼里血丝密布。
“本宫自问掌管后宫以来尽心尽责,服侍皇上数十载,竟始终得不到一丝一毫的爱意!”
那一字一句咬合着唇齿,身子踉跄晃了晃。
“娘娘保重凤体!”嬷嬷惊呼。同周司侍二个作势强硬地将人扶回了殿内。
周皇后虚软坐在檀椅上,浑身像是被抽光了力气,唯独脸上戾气甚重。
先有建安县主,再有姜贵妃,如今那宜嫔最是荒唐,长安观的道姑出身,从才人一升再升,什么阴阳调和双修之道,滑天下之大稽!
“昨日复诊,蔡院判那如何说?”周皇后幽幽启口。
“皇上脉象恢复平稳。”周司侍顿了顿,又道,“看似大安。”
“看似?”
“蔡院判尚不能明确,那东福灵丹究竟是何名堂,几日见效且是玄乎。”
“什么灵丹,怕是夺命药。”
周司侍闻言且是沉默不言,这不是她能置喙的。她是两月前回宫,绥安侯夫人那丫鬟将她的手艺学了个八、九成,她自然也没再留着的必要,只是不想宫中局势已是比她离开之前要紧张许多。
“三皇子势头正猛,归根结底借的是皇上的势,若再加上绥安侯,于娘娘是万分不利。娘娘,前些时候找的那人,可正好派上用场了。”
“你是说……”
周皇后眸光盈亮,自然想到了其中关节,建安县主那事绝能叫官家与封鹤廷反目,届时都未必需要她出手……
她定了定心。
“且尽快安排过去。”
“是。”
周皇后随后打量着微小谨慎的女子,且是发话,“本宫若叫你去服侍皇儿,你可愿?”
这服侍可是有两种意思。
周司侍在她膝下长大,素来沉稳,与皇儿性子恰是互补,留待身边自然也好帮她周到看顾,免得在这节骨眼又生什么事端。
接下来,蓄势才是正事。
周司侍抬眸,与皇后对了一眼,且是垂首恭敬应答:“任凭皇后娘娘差遣。”
——
彼时,被周皇后惦念的二皇子早早出宫,歪坐在临街茶楼,端看着绥安侯府的方向微微眯起了眸子。
今个初一。
又是新年伊始,寺庙祈福之行必不可少。
“二殿下,这事若是叫皇后娘娘知晓,定又要……”
“你且可以不让她知晓。”二皇子阴恻回眸,饱含了警告。
后面跟着的宫人立时不敢多言,两头不敢得罪,心思惴惴,唯恐又惹出事端。围场那次尚还兜着,照二皇子的性子,瞒着不说绝对是想要私下报复回来!
但那对象是绥安侯夫妇,便足叫人心惊肉跳。
二皇子扭过头,继续阴鸷盯着绥安侯府门前,一辆马车停在了那,上面绣着绥安侯府的标识,率先从府门口出来的丫鬟面孔有几分眼熟,恰是宋吟晚身边的。
果真神机妙算。
二皇子眸中闪动兴奋诡谲之色,在见到最后出来的那道娇弱身影时舔了舔唇。怀孕使得女子面庞愈发柔和娇媚,而那双注视中的眸子亦是渐渐沉暗。
他想到围场那日,蜜浆裹身,独独一张脸被罩了网兜无损,漫天蜂虫扑咬的画面大抵是永生难忘。整整数月化脓反复,疼得死去活来,他就在想,想女子当时绝艳,哪怕是阴毒至狠,哪怕疼得难以入眠,都还是忍不住想。
升起暴戾施虐的欲、望。
“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