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调任

　　程芷在高二下学期结束的那个暑假发现自己又长高了些，对着家里的量身高的划线比了比，有165厘米了。

　　程母站在背后瞧她，“这么高就差不多啦，很合适了。”

　　程芷回头笑了笑，“估计还会长一点。”

　　程母不敢当着孩子的面说忧心的话，只能悄悄对着程父说起：“我担心小芷长太高啊，女孩子太高了以后不太好找对象啊！”

　　程父还在看报纸，他们机关单位每周都会发厚厚的一沓。他仕途坦顺，工作兢兢业业。

　　“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你是操不完的心。”

　　程母走到他旁边，轻轻地拧了他一下，“就你是个没事人！”

　　A市教育局管控严格，各大高中均不许私自补课，所以哪怕程芷即将高三，一中也是正常作息，暑假也是足足放了两个月。

　　距离开学前一周的时候，一家人坐下来开了个小会。

　　程父先讲的话，工作上有新的安排，要将他外调，为期三年。

　　程芷已经不是幼年跟随父亲四处调离，对世界懵懂无知的女儿。她虽然还未成年，但是程父教育她的方式，使她比许多同龄人看待世界更为成熟。

　　她问了父亲调任之后的具体工作，调任之后的新的上下级。

　　政治是十分复杂的，程芷仍旧十分稚嫩。但是她也知道这次的外调对父亲来说意味着什么，程母同样也知道。

　　程芷问父亲何时调任，程父告诉她就在下周。

　　程芷没有说什么，点点头表示知道。

　　女儿十一二岁之后，程父就很少在摸她的头。这些年他来回调任，都是带着女儿。

　　他B大本科出生，又在B大念了硕士。政治上十分清白可靠，工作以来也确实兢兢业业。年轻时下到地方基层，除了和人周旋之外，也确确实实做了许多实事。他运气也好，上级一直很赏识他，认为他是可造之材，给了他许多机会。他既踏实又聪慧，二十来年下来也当得起睿智两个字。

　　程父并不过分娇养女儿，如果当初生的是儿子，他也是这般养法。

　　他给女儿提供衣食无忧的生活，却并不让她生活在象牙塔里。从程芷能够自己穿衣服起，他调任哪里，便将女儿带去哪里。倒也不说日子有多艰苦，程父是政府工作人员，就是去再偏僻的地方，基本的生活水平还是可以保障的。但是他希望程芷可以更加的了解这个世界。

　　这些年随着他的调任，程芷读过每班只有三十个人的学校，也读过每班超过七十个人的学校，和买不起校服交不起班费的学生做过同学，也和代步都是豪车专职司机接送的人同过班。

　　程父摸着女儿的头说道：“爸爸亏欠你许多，以前调任都让你跟着我四处跑。常常刚刚和同学交上心，又要转学。现在你要高考了，爸爸不会让你再跟着我转学了。”

　　他又抬头看看老婆，深觉对老婆更是亏欠。

　　他觉得亏欠程母，程母却也觉得亏欠他许多。

　　她和程父结婚不到5年，程父就因为工作的关系不断地外调。两边的老人都在A市，而且程父每次调任的地方不一样，到底当时年纪轻，不愿意离开熟悉的地方，也有自己的职业追求，不想做程父的附属。程母便没有随他一起。做夫妻这些年来，除了头几年日日在一处，大多时候都是聚少离多。

　　程芷理解母亲的心，但是她逐日大了，总会离开父母，不想见他们仍旧形单影只。

　　程芷问父亲：“爸爸，这次外调回来，还会继续把你外调吗？”

　　“方部长的意思，应该是不会了。”方部长是程父的老上级了，历来很欣赏他。他对程父说这话，便是真的不会了。

　　这次外调的是一个和A市差不多的市，富庶程度也差不多。

　　程芷沉默了半天，对父母说道：“我想高三住在学校，也方便学习。”

　　程母张了张口，也没说话。

　　程芷又说：“妈，上回我遇见张阿姨，听她说你们银行有派遣去C市的指标。”

　　程母点点头，“是有这么回事。但是对级别和工龄有要求，年轻的员工想去，但是工龄和职级不够。老员工拖家带口的，也不愿意去。”

　　程芷笑了笑，“张阿姨说从C市派遣回来，会有发展上的优待，是这样的吗？”

　　“领导开会时候是这么说的。”

　　程芷冲父母说道：“那爸妈一起去C市吧，生活上也好有个照应。”

　　程母立马说道：“这怎么行！你马上就高三了，快高考了。”

　　“爸妈知道我的，我能管好自己。”她顿了顿，又说道：“我长大了，总是会离开父母，自己独立的。”

　　程芷这话一说，程母的眼泪唰的就流出来。

　　她不想在孩子面前流泪，转身进了卧室。如果说她对丈夫是有些愧疚，那对这个唯一的女儿更是不知愧疚的如何是好。早年丈夫要带着女儿一起外调，她坚决反对，要把女儿留在身边。丈夫从不和她就这个事情吵架，他只是对她说：“她总有一天是要长大的，让她早点认识这个世界没有坏处。”她还记得丈夫当时的神情，和今天的女儿一模一样。

　　丈夫在生活的事情上，乃至钱财的归属统统听她的，但是涉及女儿，却从不让步。

　　程母一个人坐在床沿上默默流泪，既觉得对不起丈夫和女儿而感到愧疚，又觉得女儿真是一点不像自己的委屈。

　　程芷走到程母身后坐下，她抬手抚了抚母亲的背。

　　“妈。”

　　程母把眼泪抹掉，转过身来面向程芷，“别叫我妈。你心里就只有你爸爸。”

　　程芷笑她的气话，“你和爸爸一起去吧，你们分开的时间太长了。”

　　程母不说话。

　　程芷扯了扯母亲的袖子，“我知道你是想去的，我看见过你的申请表。”

　　程母连忙抢白，“单位每个人都有，只是张空白表。”

　　她见女儿还看着她，又有些无奈的说道：“为什么就不能是明年呢？”

　　程芷蹲下身，将头倒在母亲的膝头“我能照顾好自己的，明年的这个时候我都要上大学了。我去上了大学，一年不知才回来几回。爸爸又要往外掉任，以前有我在他身边，这回你不跟着去，我想想都不放心啊！”

　　程芷抬起头狡黠的看了程母一眼，“我可是老听爸爸单位的女同事讲程局如何风流倜傥。”

　　程母瞪了女儿一眼，“你爸爸，哼！他敢！”转念一想，自己当初也确实图的是程父一张脸，又默不作声。

　　程芷又劝了劝，“妈，你赶紧去交申请表吧！反正你就算不交，高三我也打定主意要住校了。”

　　程父的调令已经下来，不料C市有突发事件，他得提前过去。程母连夜替他收拾东西。

　　程父坐在书房里收拾文件，这些涉及工作的东西，程母和程芷从不乱碰。

　　该收拾的都装在行李箱里，程母敲了敲书房的门：“东西都收拾好了。”

　　程父拿上文件，接过妻子手里的行李箱，抱了抱她：“你早些过来，我在那边等你。”

　　现在是夜里2点，程芷拉开窗帘的一角，看见父亲坐上了楼下来接他的黑色轿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