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云泽湖自从被南槿封了外泄的灵力,里面的湖水便越发的湛蓝,长在湖边的仙草也比从前茂盛了许多。
桑夏做菜喜欢加些小香葱,而整个栖梧山就数云泽湖附近长的香葱最青翠了。
这日,她又过来拔葱,顺便看一看前几日种下的水萝卜。若是长势喜人,便给少主做一道白玉萝卜汤。
从前山主喜欢莳花弄草,少主为讨山主欢心,无事就爱去花神那里讨要些花草种子。不知为何,少主那会儿总种不好,就算有仙气护着,那花也开不长久。但这次少主回来,却是无论种什么都能长得又快又茂盛。
有少主在,她一个木属的桑树精完全没有用武之地了。
桑夏还未走近云泽湖,远远便看见一片绿油油的萝卜缨。几日不见居然长这么高了!
底下的水萝卜也着实惊艳到了桑夏,她活了这么久,还从未见过这么大的水萝卜。上头的根须都有她手腕粗细。
当初,她也只是随便扔了种子下去,连施肥松土都不曾做过。这长势可是比少主精心培育的那片花草还要惊人。
难道这突然冒了灵气的云泽湖,将附近都变成了十足的风水宝地?
桑夏仔细观察挖出来的那根比她体型还要庞大一些的白萝卜,水灵灵的,根须上隐约有灵气缭绕。
云泽湖已经被少主下了封印,不应该有丝毫灵气泄露才对。难道,因为近日少主身体虚弱,所以封印不牢固了?
桑夏一边想事,一边吃力的将地上那根水萝卜砍成几段往篮子里放。
突然,封印里的水波翻腾,小蓝冲出水面发出一声响亮刺耳的叫声,尾翼拍打出的水花溅了她一身。
小蓝冲破了封印?
不,是少主,少主出事了!
……
“她最近是不是嗜睡?醒来之后精神萎靡,食欲大增,很快就会再次睡去。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桑夏看向玢垣,见他点了点头。才冲着一旁的高瘦男人道:“有七八日了,少主怎么样了?”
鹤柃皱眉,又仔细的切了下南槿的脉,神色凝重。
“她怀了孩子?”
玢垣甩了甩衣袖,烦躁道:“这么简单的脉像,你切不出来?”
“你早就知道?”鹤柃提高了嗓音反问。
桑夏打了个哆嗦,这男人浑身一丝气息都无,露出的手腕也并非血肉与白骨,居然是一截莹润的白玉。只是脑子有点不大好使,孩子是大殿下的,大殿下自然早就知道了,这有什么稀奇的。
少主每日吃的鱼还是大殿下送来的,就连上面的鱼刺都是大殿下挑的呢。
“桑夏,你先出去!”
“大殿下,我……”少主昏迷不醒,这么个不着调的魔医能治好少主吗?
“你去做些桂花糕,瑾儿一会儿醒来要吃的。”
“哦。”
鹤柃打开一旁的药箱子,瞥了一眼轻轻松松就将人支走的玢垣。
“她到底怎么了?”
鹤柃取出银针包,玉白的细长手指捻了根银针,犹豫了一下,随即利落的扎在了南槿的脖颈处,接下来动作迅速干脆,在南槿的四肢也都各扎了一根银针。
“你们交合之前,你吸食了她的血液?”
魔修说话荤素不忌,但玢垣毕竟芯子里还是个禁欲系的神仙,听完这话,脸色蓦然一红,隐在宽袍下的指尖搓了搓袖口的布料,轻轻点了点头。
鹤柃将手放在南槿肚皮上方,手指分开,有魔气散出,将南槿已经高高隆起的肚子笼罩其中。他脸色本就雪白,这会儿深深的蹙着眉头,神色愈显凝重。
魔族生性霸道,床帏之事,从来都不是鱼水之欢,若是交合之后不喜欢,两人之中便只能有一个活着。
而吸食血液是魔族繁衍后代,建立牵绊的仪式,就像凡人成亲那样,一旦这种关系建立,吸食者从此就要拼尽性命保护被吸食者。
鹤柃并不是意外玢垣在那种情况下还爱着南槿,而是......
“魔族繁衍后代,孩子真身只会随了吸食血液的一方,并不会因为修为的高低有所变化。但很明显,南槿肚子中的孩子甚至都不是魔。”
“她是神女,体内又有神襄木,按照神仙们生孩子的算法,她的修为不知比我高了多少,孩子随了她也很正常。”
神仙们生孩子,若是两方修为差不多,孩子随了谁都有可能,或是综合一下也是常有的事。但若相差太多,孩子就会随了修为更高的一方。
如今,玢垣身为魔,体内毫无生机,这孩子随了南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鹤柃摇头,正色道,“她的脉搏,我几乎已经摸不到了,而另一个本该细弱的婴儿脉搏却十分强大。”
玢垣神色微敛,皱眉道:“你是说,这孩子在跟她争夺身体的养分?”
鹤柃点头,良久,斟酌道:“若我猜的不错,这孩子真身是一团业火。”
“她体内的神襄木气息已经快被这孩子夺完了,所以她才会昏迷不醒,或许再过几日,她就会失去触觉,像以前一样。”
玢垣盯着南槿苍白的面容,“那我再去砍一截神襄木回来!”
“这世上不会总有那么好的运气。而且,她根本撑不到孩子出生的那一刻。”
玢垣原本跪坐在南槿床边,闻言锤碎了床榻旁边的榆木脚踏。
心里无比懊悔,他不该,那天他不该那样对她的。
赤红着一双眼,抬眸直视鹤柃,“现在该怎么办,我只要她活着!”
“如今之计,只有尽快杀了这孩子,她体内剩余的神襄木会修复被抢走的元气,只是以后身体会很虚弱。”
“杀了?”
鹤柃点头,这孩子如今才不到四个月,纵然发育的比别的孩子都要好,但离开母体依然活不了,取出来的那一刻他就会死。
“我知道你不忍心,交给我吧!我会尽量减少他的痛苦!”
“不必,你出去吧。”
玢垣颤抖着伸出手,轻轻的压在南槿的肚子上,里面的小家伙居然踢了他一脚。听桑夏说,遇见好吃的、好玩的,这小家伙都会踢南槿的肚皮。
所以,小家伙是喜欢他吗?
......
今天的梦境,南槿已经能摸到小家伙软乎乎的小身子了,他的笑声很好听,清脆悦耳,童稚满满。
南槿想,他或许性子也随了她,这般爱笑爱闹又贪吃。等他出生了,栖梧山肯定不会寂寞了。
突然,火熄灭了,小家伙也不见了。
从前都是她突然醒过来,这次却是小家伙先走了。南槿感觉心口处疼痛难忍,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体里被剥离了出去。
原来,后走的人都会这么难过吗?
“槿儿,你醒了?”
帐顶的夜灯一会儿亮一会儿灭,耳旁,是熟悉的声音,在温柔的呼唤她的名字,是玢垣吗?他怎么来这里了?
“槿儿?”
他瘦了很多,下巴上冒了一层青色的胡茬,摸上去冰凉扎手,眼下乌青,嘴唇上还布了一层干裂的白皮。整个人看起来憔悴沧桑,是最近的战事吃紧吗?
他不该在这里,她会害了他的!
南槿柔柔一笑,“我在栖梧山很好,你走吧!”
玢垣握紧南槿的手,那时他醒来,南槿却已经离开了幽冥山。联想到她此前的每一次离开。
可她明明说过再也不会离开他了,一睁眼,她又不见了。他以为自己再一次被抛弃了,心里愤怒又惊慌。
匆匆赶到栖梧山,又听到南槿说的那些恨他的话,才......
冷静下来之后,并不难猜出,南槿为何要离开他。只是,在说了那些诛心的话之后,他不知如何面对南槿。
她不愿伤害他,他只能顺着她的心意,不出现在她的面前。
得知她怀有身孕的那一刻,他心中的欢喜无处诉说。当夜施了术法,入了她的屋,将她搂在怀里睡了一夜。
那夜,漫天的星辰都在他眼中,压抑着活了几千年,所有的快乐都源自于他怀中柔软馨香的女人。
身体上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就算她体内的神襄木会将他挫骨扬灰,他也只想待在她们母子身边。
所以他加快了攻打九重天的速度,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不该由一个弑兄弑父的凶手坐上去。他甚至已经策划了一场谋杀,七日后是老天君的冥辰,篷羽如今不肯再信任其余三海的水君,一定会任命司战的漠彦神君贴身随护,而漠彦一直都是他的人。
让篷羽死在那一天,也算是对老天君的交代了。
只是,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如今这样。在他以为一切都可以结束的时候,他亲手杀了他们的孩子。
“孩子呢?”
“对不起!”
“玢垣,我的孩子呢?”
南槿吃力的坐起身,她的肚子为什么平了下去,那里已然没有丝毫小家伙的气息,他去哪了?
“槿儿,你听我说,你的身子不适合孕育他。”
南槿蓦然抬头,直视玢垣,良久,不可置信道,“所以你杀了他?”
“他也是你的儿子啊,你杀了他!”
“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父亲?”
“你别这样,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他只是没办法陪着我们。”
南槿摇头,泪水控制不住的往下掉,大声反驳道:“不,不会有了。”
“玢垣,你杀了天君,如今又杀了亲生的儿子。不如,你现在就杀了我,也成全了你魔王的称号。”
眼前的女人显然已经失去理智,玢垣知道那个孩子对她来说有多重要。
“我叫桑夏进来陪你!”
......
“少主,院子里的植楮结了果子了!您要不要去看一看?”
“我还做了煎鱼和桂花糕,少主要不要尝一尝?”
“少主,云泽湖的封印解除了,灵气散出,今日有几只野狐狸来了咱们栖梧山。您说,我要不要让她们进山来?”
“少主,我让她们先在山脚下打了几个洞,等您同意了,再让她们进山吧!”
“少主......”
鹤柃提着药箱推开殿门走了进来,“小桑树精,你先出去!”
“你,你,......”
“我什么我?”
桑夏伸出右手,指着上面的泛着白光的年轮,“我,两千三百岁了,不小!而且,不是妖精,我如今已经是个正经的桑树仙了!”
鹤柃身上一丝活人的气息都没有,白的透光的脸颊有时候还会渗出可怖的魔气。桑夏原本是有几分怕他的。
奈何鹤柃总爱调戏她,嘴上的便宜没少占。兼之他除了样貌可怕,战斗力着实渣。若不是看在他那玉做的小身板禁不住敲打,依着栖梧山的传统,她定要痛痛快快的暴揍他一顿。
鹤柃勾了勾嘴角,潋滟桃花眼大胆直接的看向桑夏圆鼓鼓的胸口,赞道:“是不小!”
桑夏抱胸后退一步,跳脚骂鹤柃,“你就是个丑八怪,色魔!”
“嘿,你说我色我也就忍了,我怎么丑了?魔族第一美男子舍我其谁?”
“大殿下就比你好看多了!你就是个丑八怪,圆眼睛长鼻子大嘴巴,看山门的阿福都比你好看!”阿福是玢垣两百年前从凡间提拔上来的一只老虎精,人高马大体力好,经常帮桑夏挑水砍柴。至于长相嘛,顶多算是不给修仙的妖精们丢脸,偶尔还可以吓一吓凡间的小孩子。
鹤柃鄙视般瞥了一眼桑夏,惊叫道:“你手里拿着的是一把狗尾巴花?这审美不行啊!我可得好好治一下你眼瞎的毛病!”
“你就是丑!人丑话还多!”
“我呢,脾气一向特别好,你要在这跟我斗嘴,我自然是要奉陪的。只是我这人不能三心二意,做什么事都得一心一意。要不给你们少主扎针的时间挪到下午,咱俩先论个雌雄?”